見他回城閻雲舟才下瞭城樓,寧咎見他就快步上去:
“怎麼還沒回去?外面多冷啊?”
這會兒已經飄起瞭雪花,閻雲舟抬手拂去瞭寧咎額前頭上的雪:
“等等你。”
寧咎摸瞭摸他的手,果然,像是冰棍一樣,但是他此刻要去傷兵營,隻能轉頭:
“暗玄你快送他回去。”
“是。”
這是寧咎建造的“醫院”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適用。
再進傷兵營的時候他不得不感嘆閻雲舟果然治軍極嚴,他的那些規矩哪怕隻立瞭這短短的幾天,但是隻要是規矩,這軍營中的人都會遵守,他進去的時候,新進來的傷兵已經被安置在瞭空餘的床位上。
楊生立刻過來:
“寧公子,那兩個您看看。”
寧咎立刻回頭,一個人是大腿上被紮瞭一刀,血流瞭很多,一個人是傷瞭腹部,他來不及多說什麼,立刻先過去止血,這一忙活就是深夜。
不過這一次比起上一次很顯然井然有序多瞭,重傷患者和輕傷患者在安排床位的時候便被分開瞭,其實一場戰役過後,還是輕傷掛彩的人多,這些人則由那二十人按著寧咎教過的方式。
先用酒精給自己的手消毒,再用煮好的草藥給傷口消毒,再用生理鹽水沖洗傷口,最後上藥,包紮,而剩下的一些需要簡單縫合的則是交給軍醫,復雜一些的由楊生和寧咎負責。
寧咎處理的四個重傷的士兵,縫合瞭五個比較復雜的傷口,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瞭,閻雲舟精神差,已經睡下,但是他惦記著寧咎,門一開他便醒瞭。
屋內還給寧咎留著燈,寧咎進來的時候看見桌子上那盞昏黃卻溫暖的燈的時候渾身的疲憊才如潮水一樣發瞭出來。
“回來瞭?餓不餓?”
寧咎看向床上撐著起來的人,行到好像已經快過瞭腦子,他直接快步到瞭床邊,什麼也沒說直接抱瞭上去,兩隻手環住瞭那人勁瘦的腰肢,下一刻就能睡過去的腦袋直接搭在瞭那人的肩膀上。
閻雲舟都被他忽然親近的動作弄的心中一軟,抬手輕輕環住瞭他的腰背,手輕輕拍瞭一下:
“很累吧?我讓人送水進來。”
寧咎現在感覺眼睛一閉就能睡過去,渾身所有的細胞都在叫囂著不想洗澡,但是內心深處又完全無法接受就這樣直接睡覺。
他好像一個樹袋熊一樣掛在閻雲舟的身上,閻雲舟被他逗笑瞭:
“我幫你洗。”
寧咎腦海中的神經清醒瞭一點兒點,外面的侍從已經將水抬到瞭裡面,閻雲舟拍瞭拍寧咎,手上用力撐瞭一下床榻,抱著人起來,寧咎隻覺得身體一輕,瞌睡都醒瞭大半。
“快放我下來,你的腿不要瞭?”
閻雲舟卻沒有將他放下來,直接將人抱到瞭裡面的浴室,寧咎的身上沾染瞭不少傷兵的血跡:
“來,坐下,讓我伺候伺候勞苦功高的寧主任。”
寧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自己可以的,你,你出去吧。”
“聽話,衣服脫瞭,進去泡一泡,我幫你擦擦後背。”
寧咎也不是那種糾結矯情的人,他們兩個再親密的都做過瞭,脫個衣服而已,他邁進瞭浴桶:
“不洗頭發瞭,好難幹。”
“好,我幫你挽起來。”
閻雲舟幫他把頭發都挽瞭上去,溫熱的水讓身上一切的疲憊都發瞭出來,閻雲舟將毛巾擰濕,幫他擦瞭擦後背,手輕輕在他的肩頭按瞭按,舒服的寧咎差點兒趴在浴桶上睡過去。
十幾分鐘後閻雲舟才輕輕低頭叫他:
“好瞭。”
寧咎裹瞭大毛巾擦幹凈,換上瞭幹凈的寢衣這才被閻雲舟牽著到瞭床上,幾乎是腦袋倒在枕頭上就睡瞭過去,閻雲舟側頭看著他睡著的樣子附身在他的額頭上印瞭一個吻。
第二天寧咎醒來的時候閻雲舟已經起身瞭,其實這還是因為閻雲舟早上要巡營,不然那他也不舍得弄出動靜吵醒寧咎:
“你再睡一會兒吧。”
寧咎抱瞭抱被子,確實不是很想起,沒一會兒又瞌睡瞭一下。
他起來的時候閻雲舟已經讓人將準備好的早膳端上來瞭,寧咎吃飯的時候都不禁在想,他明明和閻雲舟同食同宿,但是現在弄的好像見一面都難,他無奈地搖瞭搖頭。
一邊吃一邊腦海中浮現出瞭昨天的場景,閻雲舟昨天抱著他去洗澡還幫他擦背,最後牽著他到瞭床上睡覺?他大口咬瞭一口饅頭,心中那種貓撓一樣的癢癢感讓他沒控制住勾起的唇角。
他飯後直接去瞭傷兵營,裡面的井然有序超過瞭他的預期,果然在軍營中推行制度確實要方便一些,他著重去看瞭昨天做手術的那幾個人,然後發現瞭一個問題,那就是阿司匹林和磺胺已經捉襟見肘瞭。
他確實要再做一些瞭,而且這一次他準備將規模擴大一些,將可以分出去的工作分給別人做,現在酒精,大蒜素的制備就可以完全脫手瞭,但是阿司匹林和磺胺想要完全脫手肯定是不可能的,隻能分著分出去。
他回去的時候路過瞭前廳,在門口聽到瞭閻雲舟的聲音他頓瞭一下腳步,暗玄看見他過來,二話沒說直接掀開瞭裡面的簾子,這下寧咎不進去都不好瞭。
寧咎進去裡面的聲音斷瞭一下,閻雲舟抬眼見到他目光的暖意多瞭一分:
“忙完瞭?”
“啊,對。”
寧咎有些尷尬,但是還不等他尷尬,李鐵牛還有鄒齊幾個人就都圍瞭上來:
“寧公子,你真是太厲害瞭,今天我進傷兵營都以為走錯瞭地方,哎呦,那哪是傷兵營啊,那麼幹凈,那麼有規矩,還有這包紮的手法也不一樣瞭,你看我這胳膊,包的多整齊,我第一次見到纏的這麼整齊的紗佈。”
說著李鐵牛就讓寧咎看他的胳膊,寧咎聽著他的說法有些好笑,一旁的人也湊瞭過來:
“是啊,這傷兵營的變化真是太大瞭,以前一進去不是血腥味就是臭烘烘的味兒,現在隻有酒的味兒。”
寧咎…那叫酒精…
閻雲舟適時咳嗽瞭一聲:
“你們都坐回去,煜安,過來坐。”
寧咎直接坐在瞭他的身邊,閻雲舟卻直接開口:
“正好你過來瞭,也說說傷兵營的情況吧。”
寧咎有些意外,在是在他們平時議事的廳中,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地方被問到他負責的事,那種感覺很微妙,就像是一種認同感,他看瞭看底下的將領,也沒有人有異議,反而都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既然這樣,寧咎便也直接開口:
“我將不同的事物責任劃分到瞭每一個人的頭上,以後收治的傷兵,會分為三種,輕傷的人由那二十個人負責消毒,清創,包紮,而需要縫合傷口的則留幾名軍醫。
不過目前看幾名軍醫還需要多練習,而傷最重的人由我開刀醫治,傷兵營裡的傷兵會分頭劃分給不同的醫師,負責換藥,而且傷兵營中的人會統一時間吃飯統一時間休息,以求以最快的速度恢復。”
寧咎這一番話將底下的人聽的一愣一愣的,他們印象中的傷兵營還是混亂不堪,滿地血污的場景,而這才多久的功夫,就大變樣瞭。
閻雲舟看著寧咎目光中的贊許絲毫不加掩飾:
“傷兵能否盡快康復關系重大,以後就有勞寧公子瞭。”
這一幕看在底下的人眼裡簡直是打情罵俏,既然已經融瞭進來寧咎也就沒有急著出去,索性坐下聽著他們議事。
這才知道閻雲舟已經準備用兩個月的時間來徹底收拾瞭北牧和羯族,所以這就說明他們離起事的時間也就隻有兩個月瞭?
“王爺,糧草怎麼辦?幽州的糧草應該不夠堅持到秋天。”
閻雲舟的目光盯住瞭沙盤上的一點:
“涼州盛產谷物,比起對北境的苛刻,戶部從前對涼州糧草的撥發卻沒有過什麼大的克扣,涼州的糧草充沛,宋成炎這一封折子上去,必然已經得罪瞭宮中那位,兩者選邊站他已經沒有選擇瞭。”
宋成炎隻能倒向他這邊,寧咎這兩天也聽說瞭涼州那位參將的事兒,這才有些心驚,閻雲舟就是用瞭這一封信直接將涼州的那位參將給拖瞭過來,不過換個角度想,閻雲舟也是在救他吧,畢竟若羌與羯族勾結是跑不掉的,閻雲舟願意等他回信,已經是給瞭生機。
在這一刻寧咎才真的覺得身邊這個人的謀算之長遠。
閻雲舟的手指落在瞭若羌上:
“至於兵器,銀錢,若羌自己撞到刀刃上,便怪不得本王瞭。”
若是若羌安分守己,他倒是還真沒有理由去擅動它,畢竟西域三十六國雖然各自為政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也算是同氣連枝,他貿然動一個,很可能引起其他小國的恐慌甚至動亂。
但是這一次是若羌勾結大梁北境之敵,單就這個名頭,閻雲舟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發兵若羌,若羌依靠鐵礦和鍛造兵器一向富庶,撐到秋收應該問題不大。
第83章牛逼吹早瞭
回到房間寧咎就發現閻雲舟咳嗽的有些頻繁,條件反射一樣抬手摸瞭摸他的額頭,閻雲舟笑瞭一下:
“別擔心,不燒,就是昨天有些吹風,沒事兒。”
寧咎這才想起來從昨天交戰開始,他沒有閑下來,閻雲舟同樣沒有閑下來,他昨天待瞭一晚上的傷兵營,晚上回來的時候太晚瞭,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反倒是沒有看看閻雲舟的情況。
今天早上他睜眼他就起身瞭,一直忙到現在,他這身體到底還是和常人不一樣,累一些,冷一些都受不瞭,他不由又想起瞭剛才在前廳他們議事時候說的話,看向眼前的人:
“你準備用兩個月的時間解決羯族之後就與朝廷挑明瞭嗎?”
閻雲舟嘆瞭口氣,點瞭點頭:
“是,李啟對我的防備心日益加重,頻繁調兵,若羌膽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和北牧,羯族勾結,也正是因為有瞭朝廷的授意,再拖下去也沒有益處,倒不如趁早。”
道理是這個道理,畢竟他們不能等到朝廷已經準備停當之後再開戰,但是看著眼前那人慘白的臉色,寧咎不覺地就皺起瞭眉,兩個月的時間還是太趕瞭一些。
羯族的戰鬥力他這段時間也有所瞭解,徹底打的他們無還手之力,他們必然也會有所折損,之後就是面對整個朝廷整個大梁,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閻雲舟的身體即便是有瞭磺胺這樣的特效藥,也是需要時間靜養恢復的,但是這樣一來,就是疲於奔命,他能做出磺胺,做不出仙丹,再這麼下去,就不是抗生素能解決的瞭。
寧咎註視著眼前的人,聲音雖然十分平靜,但是不難聽出他聲音中的憂慮和擔心:
“你有想過你自己的身體受得瞭這樣頻繁的戰事嗎?”
寧咎越是這樣冷靜的問,閻雲舟心中越是有一種難掩的歉疚,作為大夫,他知道寧咎為瞭給他做藥付出瞭多少。
而作為愛人,他也有合理的理由的要求他愛惜身體,至少他和他說好的,等到天下安定會帶他到漠北,草原,看遍大梁的處處風光。
閻雲舟抿瞭抿唇,聲音有些滯澀,他拉瞭一下寧咎的手:
“煜安,我不想哄騙你,但是現下的情形我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瞭。”
低沉暗啞的聲線透著難以言說的疲憊和歉意,寧咎閉瞭一下眼睛,回握瞭一下他的手,也是,這話他問的也沒道理,現在的情形他也不是不知道:
“沒有怪你的意思,現在的局勢我也清楚,你若是沒有動作,皇帝也不會放過你的,既然要爭,那就隻能勝。”
確實,現在就像是閻雲舟說的那樣,已經沒有第二條路瞭,與其說他們是為瞭這天下能有一個比李啟更稱職的君主,還不如說是爭自己活命的機會,謀反失敗的下場誰都清楚,要麼不做,要做就隻能成功。
寧咎不會質疑閻雲舟選擇戰機的眼光,他也隻是有些擔心罷瞭,他怕即便他一身所學,最終還是救不瞭閻雲舟。
深思凌亂的間隙,他感覺到有人輕輕握瞭一下他的手:
“我答應你,一定會盡力愛惜自己的身子,羯族此刻已經是茍延殘喘瞭,這兩個月我不會太累的,有時間我就會休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