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雲舟點瞭點頭:
“隨州隨我過來的師傅可以,今晚我便會將圖紙畫出來。”
晚上回去之後閻雲舟便開始畫圖,這晚上的屋子還是有些涼的,寧咎給他披瞭一件衣服,端著一杯茶站在他的身邊,一邊看那人嫻熟地畫圖一邊驚嘆:
“這圖紙竟然是你畫的?”
閻雲舟笑瞭:
“嗯,你以為我從前在宮中跟著先帝都學棒槌瞭不成?”
“這瞭望臺架設起來需要多久?”
“最少也要大半月的時間吧。”
相比於此刻漳州的按兵不動,對方的陣營中卻已經開始出現瞭分歧,呂良兵敗之後帶著殘存的兵將到瞭汾河南岸。
但是此刻朝廷已經著吳寒作為征北軍的統帥瞭,而呂良作為瞭副手,戴罪留任,除瞭這兩位之外,還有此刻唯一在這場戰役中占到便宜的慶陽湖水軍統領肖淮。
肖淮善於水戰,手中握著大梁唯一的一隊水軍,他知道閻雲舟的手中根本沒有船,所以想要利用水戰的優勢將閻雲舟拖下水。
他幾次三番請戰,而呂良此刻剛剛從上一場戰役中醒過來,此刻滿心滿眼想得都是要手刃閻雲舟,想要立刻趁著優勢反擊。
但是這二人的請戰卻都被吳寒給壓瞭下來:
“二位將軍稍安勿躁,本將昨日接到瞭陛下密旨,不日將有至勝的法寶送到前線,兩位還是再等等吧。”
呂良擰眉:
“法寶?朝廷有什麼至勝的法寶?”
若是有怎麼之前不給他送來,等到吳寒上任的時候便有法寶瞭?吳寒半瞇著眼睛看瞭看他,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卻也笑瞇瞇地不反駁:
“陛下有旨,我等臣子自當遵從,呂將軍雪恥也不差這一兩日瞭。”
而此刻宮中,李啟沒有在養心殿中而是在宮中非常偏僻的一個院子裡,那院子住的不是別人,正是玉清觀眾人。
玄威道人此刻一身得體的黑白道袍,站在院子裡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風范。
他躬身向李啟行禮:
“陛下,火藥的方子貧道已經得出來瞭,這邊便是貧道做的火藥,還請陛下移步到寬敞的地方校驗。”
李啟看著桌子上擺著的那幾個和從前被送到京中的那兩枚火藥一般無二的外表,捏緊瞭手指,就是這個東西,就是因為有它在手上,閻雲舟這麼多年才會有恃無恐,絲毫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若是他的手中能夠同樣擁有火藥,那麼戰場上的形勢勢必倒轉,火藥第一次炸響在瞭宮外的空地上,李啟見到那滾滾煙塵和地上那個大坑的時候眼睛都亮瞭起來:
“賞,大賞,給朕將玄威叫過來。”
“陛下。”
“從今天起朕撥給你五百人,全部由你指揮,所有人都用來制作火藥,越多越好,三日之後,你先帶著現有的火藥去支援吳寒大軍,待到大捷那日,朕許你國師之位。”
“謝陛下恩典,草民必不負陛下所望。”
李啟的目光滿意極瞭:
“即刻聖旨便會降下,朕命你為督軍,不必再稱草民瞭。”
玄威第一次昂首從禦書房中出來,他看瞭看那漢白玉的臺階,看著那一座一座巍峨的宮殿,他終於可以如此立在朝堂上瞭。
回去他看著桌子上那些的火藥配方,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他原以為是多難的東西,卻不想,這火藥中竟然隻有這簡單的三種原料。
平靜的時光終究是沒有多久,戰爭再一次爆發,吳寒命肖淮率領船隊繞過對岸重兵把守的地方。
從下遊登陸,和上一次一樣,一樣是趁著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哨兵這一次的警覺性卻大瞭不少。
幾乎是立刻便吹響瞭號角,那號角響起的聲音驚醒瞭剛剛躺下的寧咎,閻雲舟也瞬間坐瞭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起身穿衣服:
“是江邊。”
寧咎也要和他一塊兒出去,卻被閻雲舟按住瞭:
“你留下,沒事兒,這個時候江邊就算有敵襲規模也不會很大的,我去看看,聽話,在傢等我。”
寧咎這些日子剛剛好一些,不怎麼做噩夢瞭,閻雲舟不想他再近距離接觸戰場的血腥。
寧咎聽著外面的號角,好像又回到瞭幽州一樣,眼前有一瞬間的恍惚,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應激反應有所緩解,最正確的方式就是這段時間不要再接觸相似的刺激,他定瞭定神看著眼前的人,下床幫他拿過瞭護膝,沒有再堅持:
“好,那我在這裡等你,你千萬小心。”
對方這個時候應該也不可能敢大規模地渡江,應該是比不上之前的那幾場硬仗的,想到這裡他自己給自己定瞭定神。
他親自蹲在瞭床邊給閻雲舟的兩個膝蓋都系好瞭護膝,又幫他拿瞭披風,閻雲舟臨走握瞭一下他的手,笑瞭一下:
“放心,睡吧,睡醒我應該就回來瞭。”
說完他便轉身出瞭屋子,寧咎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一次連他都沒有看在眼中的一場戰役,會險些讓閻雲舟喪命。
沒有一絲月光的夜晚格外的漆黑,河面上的水幽深沉靜,像是能將人吞進去的巨獸一般,船隻若不是離得近瞭,就算是在城樓上都不會發現。
“外面什麼情況?”
“王爺,是下遊,一隊船避過瞭最近沿江的炮火從下遊上來瞭。”
閻雲舟抬眼看瞭看天色便明白瞭一切,他騎上馬便帶人直奔汾河下遊,肖淮的水軍不愧是號稱天下第一的水軍。
看準瞭這半個時辰的風向,順風而至,迅速非常,每一個船的船頭都有一個類似投石機的東西。
肖淮的目光如狼一樣森寒,想到瞭今日那個道士給他的東西,這一次他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閻雲舟。
寧咎躺在床上根本睡不著,他披上瞭衣服站在瞭院子裡,這裡離汾河岸邊並不遠,甚至能清晰地聽到河岸邊傳過來的炮火聲。
炮火聲越發密集,寧咎以為是他們這邊發動瞭總攻,直到天際邊已經泛起瞭乳白,他的心忽然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心慌感,這種感覺是他第一次出現。
他有些坐不住瞭,穿好瞭衣服便想出去看看,卻沒有想到一隊帶著甲胄摩擦的腳步聲凌亂地傳來,院子的大門驟然被推開:
“寧公子,你救救王爺,快,救救王爺。”
第102章寧咎瘋批邊緣
暗玄的一句話震的寧咎心都顫瞭一瞬,看著從門口被抬進來的人他隻覺得周身如墜冰窖一樣地冷到瞭心底下。
被抬進來的人,身上的銀色鎧甲還沒有換下來,身上臉上都是血跡,人閉著眼睛似乎已經沒瞭意識。
“怎麼回事兒?傷哪瞭?”
寧咎怎麼都想不到,一個多時辰之前出去還好好的一個人會這樣躺在他面前,他的手都開始有些發抖,甚至有些不敢檢查閻雲舟身上的傷。
方才沖進來的人太多,寧咎甚至沒有註意到李彥就在後面,他的臉上也都是血跡,還有些臟污的土:
“炸藥,是被炸傷的,閻哥是為瞭救我,寧公子,你一定要救救他。”
閻雲舟被抬到瞭榻上,進瞭屋,光線好瞭寧咎才看到他身上盔甲的破損處,有些發黑,混著血污,竟然是炸藥?他此刻根本就顧及不到對方怎麼會有炸藥,也根本管不瞭閻雲舟是怎麼被炸傷的。
他抑制住瞭在微微抖動的手:
“準備麻藥,快,人都出去,讓楊生進來。”
寧咎的聲音仿佛是從嗓子眼中擠出來的一樣,床上人禁閉的眼睛微微動瞭一下,閻雲舟並不是完全失去瞭意識。
傷口刺痛的感覺從心口的位置一直蔓延到下,連著兩側的肋骨,和腹部都疼瞭起來,就連每一次呼吸都會牽扯著周身劇痛,閻雲舟睜開瞭眼睛,但是眼前卻還是重重黑霧,根本看不真切東西。
在閻雲舟的生命中,似乎忍耐疼痛已經成瞭一門必修課,耳鳴陣陣中他依稀還能分辨出他此刻已經回來瞭,縱使看不到眼前的人,但是他也能感受到寧咎此刻應該就在他的身邊,自始至終他都咬緊瞭牙關,沒有發出一聲痛哼,更沒有一聲的呻吟。
他想開口交代些什麼,但是卻痛的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寧咎看到瞭那人微微睜開的眼睛,卻並不聚焦的目光,心中的害怕,緊張,痛恨已經到瞭極點,他蹲在床邊,手握住瞭那人濕冷一片的大手:
“是我,你回來瞭,有我在,你不會有事兒的,別怕。”
寧咎的目光漸漸堅定下來,此刻能夠救閻雲舟的人隻有他,閻雲舟聽到瞭這句話,想要扯出一個安慰的笑意,但是胸口卻湧上瞭他熟悉的血腥氣,終究的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寧咎親自幫他除瞭身上的盔甲,這才發現身上被炸傷的傷口足有四五個,集中在左半邊身子,最嚴重的一個就是在下腹,寧咎給閻雲舟用瞭麻藥,遣散瞭屋內所有的人,將周圍堆滿瞭燈火。
寧咎在屋裡留下瞭兩個人,一個是楊生一個是一個小醫侍,閻雲舟手臂上,腿上都有傷口,但是下腹是最嚴重的,他必須先處理他下腹部的傷口,而手臂和腿上的傷便交給瞭楊生來縫合。
洗手,刷手,消毒器械,手術的過程中寧咎甚至不敢看榻上那人的臉,他隻怕看瞭一眼他便會拿不穩手術刀。
“右2止血鉗。”
“左一剪刀。”
寧咎處理著眼前的傷口,出血量他從剛才那人裡衣上的血便能看出來,這個時代根本不可能有輸血的可能,所以他務必要盡快止血。
寧咎額角的汗一點兒一點兒地滲出來,這不是他第一次給閻雲舟做手術,但卻是最緊張的一次,他在那人的腹腔中探查,尋找潛在出血點,探查那人的臟器有沒有受損,他怕他發現什麼彌補不瞭的情況,每一個動作在進行的時候他的心都幾乎要提到瞭嗓子眼。
不幸中的萬幸是閻雲舟小腹部的創口雖然大,但是他檢查瞭兩遍之後都沒有發現臟器有出血點,這和上一次洛月離被箭傷之後的傷口不同,面積大卻沒有累及臟腑,所以他不需要切除裡面的臟器。
寧咎再一次清創,準備縫合腹腔傷口,一層一層,足足十三針:
“剪刀。”
最後剪下縫合線的時候,寧咎幾乎脫力,他看向瞭床上安靜躺著的那人的臉,顧不得他臉上的血污輕輕俯身,吻在瞭那個冰涼沒有絲毫血色的唇上,他的力道沒有絲毫的收斂,仿佛惡狼一般地啃食。
他不喜歡,他不喜歡閻雲舟唇上那和死人一樣的顏色,冰涼的唇瓣被他輕輕咬破,那泛著腥氣的鐵銹味,喚回瞭寧咎的一絲理智。
他看著靜靜的沒有任何反應的人,目光落在瞭那被他啃噬的已經泛起血色的唇瓣,手指輕輕抹去瞭那人唇上滲出來的血,他的目光恢復瞭平靜,但是卻更像將那已經瀕臨噴發的火山給勉強鎮壓回去:
“閻雲舟,你說你會好好回來的,你已經食言瞭,我隻原諒你這一次知道嗎?”
寧咎知道,這一次閻雲舟的傷不輕,按著他的身體,恐怕一個感染都可能要瞭命,手術結束不過是挺過來的第一關而已,後面還有好多的硬仗要打。
屋內的門打開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亮瞭,整個一個院子,被還沒有回去的武將們擠得死死的,人人身上都沾滿瞭血污,就連李彥都沒有走,直到寧咎再一次站在瞭房門口:
“寧公子,閻哥怎麼樣?”
所有的將領一窩蜂地湊瞭上來,寧咎的臉上似乎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還活著,已經做瞭手術,縫合瞭傷口,後續還要觀察,殿下和各位將軍都先回去吧,這一日他恐怕不會醒。”
寧咎說完沒有等眾人的反應便直接回瞭屋子,他平靜地換下瞭剛才手術時候的那一身衣服,然後讓人打瞭有一盆熱水,坐在瞭床邊,擰幹瞭毛巾,一點兒一點兒地幫閻雲舟擦身子。
他的腦海此刻很亂,閉上眼睛便是一片血肉模糊,心底似乎有一股氣,沒有地方抒發,那種邊緣的情緒,他很少能感受到。
手中的毛巾擦拭過閻雲舟的身體,他身上每一處的傷疤他都清楚,擦好瞭之後,他又給他換瞭衣服,蓋好瞭被子之後才站瞭起來。
“暗玄,進來。”
一直守在門口的暗玄進來,他也剛剛換下一身血污的衣服:
“寧公子是王爺有什麼情況嗎?”
寧咎看瞭看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