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雲舟側頭親瞭一下寧咎的側臉:
“若是累瞭就直接睡,我就在你身邊,做噩夢瞭叫醒我,不用怕,這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寧主任:原來口口可以緩解PTSD嗎?
第109章怕污瞭你的眼
肖淮被生擒,斷瞭一條胳膊,整個慶陽湖水軍的船隻,除瞭被炸毀的船隻盡數被俘獲,清晨,第一縷陽光剛剛略過水平線的時候,李彥獨自一人站在瞭汾河邊上,他靜靜地望著眼前這一條大河,這條河再也不能成為他南下的天塹瞭。
越過汾河,汾河以北的重鎮將盡在他的手中,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會這麼快,不過隻有半年的時間,他其實此刻挺想和別人說說話的,他想到瞭很多的人,小時候疼愛他的父皇,大哥,母後,但是此刻不是陰陽相隔,便是千裡之遙。
再大一些他便跟著閻雲舟在軍營混,跟著老師學如何治理幽州,想到閻雲舟的時候他其實是慶幸的,清醒他那個腦筋不清楚的皇帝兄長用瞭這麼一個昏聵的法子將寧咎送到瞭閻雲舟的身邊,否則他知道那人或許都撐不到現在這一刻。
現在閻雲舟的身邊有瞭寧咎,昨天他們二人雙手緊握著進屋的模樣他是羨慕的,他此刻最希望在他身邊的人便是洛月離,他從胸口掏出瞭一封信件,上面寫著“老師親啟”四個字。
自他出瞭幽州,便再沒有見到老師瞭,他知道他們在前面看似是在刀山血海中拼殺危險重重,但是洛月離在後方的日子一樣不會比他們更好過。
打仗要錢,要糧,要馬匹,要武器,需要洛月離操持,他們這一路走過打下的藩鎮,他們是沾瞭一下屁股就走瞭,但是留下的問題,需要安撫的百姓,需要打交道的地方官員,豪紳,都要洛月離來善後,他才剛受瞭那麼嚴重的傷。
肖淮可以算的上是“全軍覆沒”,沒有瞭慶陽湖的水軍可以依仗,呂良和吳寒的大軍便立刻撤出瞭汾河一帶。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沒有水軍,他們根本攔不住繳獲瞭大量船隻的李彥大軍,更遑論他們的手中還有可以直接打到對岸的炮火。
大軍渡河就用瞭不到三天,臨行前李彥特意去看瞭閻雲舟,畢竟在汾河的這邊他們尚且可以背靠漳州,駐軍環境要好上不少。
但是一旦過河他們需要臨時駐紮在一個小鎮上,說是鎮子其實比村社也大不瞭多少,他吃不準閻雲舟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他進去的時候閻雲舟正在服飯錢的藥,他索性坐到瞭一邊等著,邊等還便開口打趣:
“能進一下這屋裡坐坐真是好啊。”
寧咎親自給他倒瞭杯水,聽瞭李彥這話也想起他前段時間那剛硬的做派,正要借著這個機會解釋一二,就聽身邊這剛放下藥碗的人施施然開口:
“是啊,這有人管有人疼是不一樣啊。”
李彥……他是來吃狗糧的嗎?
“打住,就我沒人疼沒人愛都夠委屈瞭,閻哥就別沖我心窩子紮刀子瞭。”
“這麼早過來,蹭早飯?”
這時辰確實是很早,閻雲舟和寧咎剛起身,早飯都還沒用,不是在軍營中,閻雲舟也看出瞭這些天李彥的壓力很大,這私下的時候便省去瞭敬稱,多瞭幾分親昵,倒是李彥聽著這話差點兒滿臉的黑線,他這麼缺吃的嗎?
“是,蹭早飯,我孤傢寡人的,沒人疼,還不能蹭一口早飯吃?”
早膳端瞭上來,這在漳州府衙中,條件好很多,早飯有包子有粥,還有些當地的小咸菜,在行軍途中這已經算是很好的夥食瞭,閻雲舟一邊喝粥一邊問:
“今日最後一批渡河的士兵也要過去瞭吧?”
李彥點頭:
“嗯,寧公子,現在閻哥的身體可以渡河嗎?對面暫時駐紮的地方是個小鎮子,條件比不得這裡。”
他這話一開口寧咎便明白瞭,他頓瞭片刻:
“這一次的傷不輕,昨日剛剛拆線,受不得勞累,也不能大的動作,以防傷口開裂,最好靜養。”
“閻哥,要不你還是再在這裡休養個十天吧。”
閻雲舟抬頭,先是握瞭一下寧咎的手:
“不能留瞭,今日我會隨軍一塊兒過河,過瞭汾河對岸是山地,山路復雜,無法繞過去,在這個地方我們會真的直面對方三十萬大軍,你們放心,我不出戰,隻在後方。”
閻雲舟清楚汾河的對面並不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而是一片一片山脈,在這裡打仗,便和從前不同瞭。
他們未必會大股軍隊對上,不似從前所謂的“大決戰”,而如此一來,人流不集中,又是山地,火藥便很難在這樣的戰爭中發揮出從前一般的作用。
寧咎對這邊的地形沒研究,但是李彥是心中有數的,他知道過瞭汾河才算是真的戰爭,而且這一次他們能渡河其實也隻是收編瞭慶陽湖水軍,上一次隨船而來的士兵一共也不過幾千人。
拋卻他們得到的戰船不提,對面大軍的兵力其實幾乎並沒有受損。
寧咎沉默瞭一下,沒有再開口勸說,他知道此刻是沒有選擇的。
李彥看著對面這倆人,決定不礙眼,吃完飯便撤瞭,走之前趁著寧咎不註意還看瞭閻雲舟一眼,悄悄比瞭一個一切辦妥的手勢,閻雲舟眨瞭眨眼,隻當沒看見。
這幾日除瞭第一天從戰場上回來寧咎太累瞭睡瞭一個整覺之後,後面的這幾天寧咎總是會在睡覺的時候夢魘。
閻雲舟一直拍哄他輕聲細語地安慰,但是到瞭白天,寧咎卻控制著自己的精神,表現的和尋常的時候沒有什麼區別,能說會笑,還會和閻雲舟插科打諢。
但越是這樣晚上夢魘,白天無事,閻雲舟便越是心疼,但是寧咎好強,白日也做不出親親抱抱的動作來,那是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最後他不得不在信中求助洛月離,那人的點子多,剛好昨日的回信到瞭,他昨日借著寧咎去傷兵營的時間和李彥商議瞭半天才找到瞭對策。
“東西暗玄收拾的差不多瞭,一會兒趁著中午天暖的時候過河。”
寧咎再一次目光掃瞭掃屋內,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落下,閻雲舟拉著他到身邊:
“不用看瞭,我們本也沒帶太多東西,再說洛月離很快便會到漳州來,落下什麼讓他著人送就是瞭。”
寧咎聞言轉頭:
“洛月離要到這裡瞭?”
“是啊,我們過瞭汾河,這汾河以北的大片土地便盡在殿下手中瞭,我們打完瞭仗便走,這後面還有無數的事物要料理,隻能他親自過來。”
寧咎坐到瞭他身邊:
“我昨日去傷兵營的時候好像聽到府外似乎有沖突,人還不少。”
閻雲舟提起外面的事兒便沒有什麼好臉色:
“昨天你出去的時候殿下來瞭,說瞭幾句外面的事兒,這漳州和此前平洲相似,有不少的官紳,鄉紳長期吞沒農戶的土地,我們到瞭城中也隻是軟禁瞭知州,殿下便頒下政令不得驚擾百姓。
我們還從鄉紳那邊收購糧食,這年頭,拳頭才是道理,那些平常欺男霸女的鄉紳面對持械的兵將,沒瞭往日的能耐。
前兩日便有些受不住欺壓的百姓到瞭縣衙鳴冤,狀告一個鄉紳搶占良傢婦女和百畝良田,這有瞭第一個就有瞭第二個,昨日,府外便已經聚集瞭一片狀告鄉紳的百姓。”
寧咎都被這個情況弄的有些目瞪口呆,但是心中卻也暗暗吃驚,他們對於漳州是入侵者,按道理來說,他們打進漳州百姓應該避閃不及,而此刻,百姓竟然到瞭被他們占領的府衙鳴冤?
這隻能說明,對那些百姓來說,他們這些“入侵者”都比不上那些黑心的鄉紳恐怖,可想而知這個地方的人平日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這些鄉紳必定是將漳州的上下官員都喂飽瞭,咱們不是缺糧餉嗎?倒是可以趁機打打土豪。”
閻雲舟被他這個打土豪的說法給逗笑瞭,不過倒也是這麼個道理:
“是可以打土豪,不過過猶不及,我們此刻是清君側,並不是土匪,這橫行鄉裡的鄉紳就是處置也要按著大梁的律法處置,那些還能留下的也要留下,以安民心。”
寧咎懂這個道理,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的有錢人,否則保不齊什麼時候他們便會在身後桶自己一刀。
但若是按照大梁的律令處置那些惡霸,卻能快慰民心,說到底,鄉紳和地方官員遠沒有百姓多。
但是也要留下些問題輕的,讓他們不能抱團,人人求生他們才能拿捏那些鄉紳,讓他們主動破財消災。
外面的日頭高瞭起來:
“王爺,船已經備好瞭。”
該裝的都已經裝上船瞭,寧咎給閻雲舟披上瞭一個披風之後才扶著人出去,這裡到河邊尚有些距離,閻雲舟看著門口的馬車有些遲疑,但是還不等他開口,寧咎便率先上瞭馬車,沖他伸出瞭手。
閻雲舟到底是沒有拒絕,到瞭船上寧咎四下看瞭看,說實在的這船造的確實是精巧,他站在甲板上看瞭看遠處的山巒沉默瞭良久,閻雲舟從裡面出來站在瞭他身邊,寧咎立刻回頭:
“怎麼出來瞭,外面風大。”
“瞧你看的出神,想什麼呢?”
“想這一場戰爭何時能結束。”
說起來這場戰爭打瞭約莫半年,但是他卻仿佛都快忘瞭和平的日子是什麼樣的瞭,從前做醫生的時候便不提瞭,恍如隔世,就是在王府中的日子他都快忘瞭。
閻雲舟摟住瞭他的腰身:
“快瞭,盡量入冬之前結束戰爭,讓你能在王府中平平安安地過年。”
到瞭對面他們落腳在瞭一個鎮子的附近,那鎮子離汾河很近,且三面環山,易守難攻,寧咎陪著閻雲舟到瞭落腳的院子,這院子是個很普通的農傢院,甚至還養著雞鴨鵝,這院子是李彥特意尋來的。
院子的位置在鎮子邊,大軍駐紮的中央,閻雲舟的身子不能出戰,在鎮子中的時間或許要長一些,這個地方也好守衛,再者選農傢院也是洛月離在信中出的主意。
寧咎種種反應都是因為他不適應戰場,讓一個醫者去殺人這本就嚴重挑釁違背瞭他本身的意願,血腥和廝殺讓他走不出來。
這個時候他需要一個盡量日常又平和的環境來緩沖,越是住軍營恐怕癥狀越嚴重,所以李彥才親自挑瞭這個院子。
小院子雖然不氣派,但是生活的氣息足,有利於閻雲舟休養,也有利於寧咎走恢復。
寧咎看著那房門口掛著的辣椒和玉米,門口看傢的大黃狗,下午還在不合時宜打鳴的大公雞,有一種時空錯位的感覺,戰場和農傢院可以這樣切換嗎?閻雲舟笑著拉過瞭他的手:
“傻瞭還是怕狗啊?”
寧咎怔然回神兒,他以為過來是要住軍營的:
“大軍駐紮在哪瞭?”
“都在這周圍,這小鎮子不大,進去瞭也住不下,你還沒住過這樣的院子吧?走,帶你進去看看。”
寧咎被他牽著嘟囔瞭一句:
“說的像是你住過一樣。”
他這貴為王爺,自然不可能住過這樣的地方,閻雲舟倒是笑瞭:
“誰說我沒住過?十幾歲的時候我隨大哥往返北境的,經常在獵戶傢或者農戶傢借宿的,還會將路上打來的獵物分給他們。”
“人傢不怕你們啊?你們就住人傢傢?”
“我又不是土匪,怕我做什麼?小時候經常從這邊走,有幾傢沿路的農戶都認得我,夏天地裡的西瓜隨便我吃,都不要錢。”
寧咎…好歹也是王府的公子吧,吃西瓜不要錢很值得驕傲嗎?
不過徘腹歸徘腹,寧咎進去的時候還是四處打量瞭一下,這屋子很小,用現代的格局來說便是一室一廳,因為是北方,這裡面的屋子中不是拔步床而是土炕,廳也不大,左右格局,右邊是內室,左邊是一個廚房。
閻雲舟瞧著他出聲:
“這院子是殿下特意幫我找的,說是比住在營帳中要方便休養,隻不過離大軍遠一些,平常飯食可以送過來,其他就要在這邊解決瞭。”
寧咎扶閻雲舟坐在瞭廳中的椅子裡,到處看,絲毫不在意他說的話,要說養病這院子自然是要比營帳方便多瞭,他瞧著也順眼些,無非是這小院子住不下侍從,他們又不是沒長手。
他還到裡面的炕上坐瞭坐,在現代的時候他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火炕都還是在電視劇裡看見的。
這一路隨著閻雲舟到北境來,在隨州住軍護府,在幽州住王府,就是前幾日在漳州也是住在知州的府邸,雖然都是北方,但是他住的地方幾乎都是衙門中,自然放置的都是講究的拔步床,沒有這普通農戶傢中的火炕。
閻雲舟瞧出瞭他目光中的好奇,笑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