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雲舟為他倒瞭一杯清茶,緩緩開口:
“在我看來,洛月離對陛下也未必就沒那個心思,但是他先是你的老師,處處以你為先,若是讓他驟然答應與你恐怕不容易,他的顧慮太多,陛下身系社稷,這後宮如今空置,但是以後呢?若是陛下有瞭後妃有瞭皇後,洛月離又將如何自處?
這萬裡江山總要後繼有人,陛下為瞭心中所愛又能做到哪一步呢?洛月離看著你長大,這些他都會為你考慮,反倒是會將自己的感情放在這所有的考量後面。”
李彥立刻開口:
“我已經想好瞭,即便老師不答應我,我也不會有任何的後妃,更不會立後,這江山姓李,卻未必一定要是我的皇子繼位,三哥的孩子一樣是父皇的皇孫,等過兩年,朝局穩定之後,我便會挑一個能成器的過繼宮中。”
寧咎抱著碗,腦袋在閻雲舟和李彥之間來回擺動,紅撲撲的臉,水汪汪的眼睛,活像是誰傢的貓兒,他忽然舉手:
“我有話說。”
那兩人都轉過瞭頭,李彥知道寧咎有時候的點子很多,笑著做瞭一個請的手勢,寧咎放下瞭碗,手搬著屁股下的凳子湊到瞭李彥的身邊,拿出瞭他那看瞭多年宮廷劇,傢庭倫理劇的經驗開口:
“陛下你知道嗎?很多情侶沒有走在一起都是因為世俗的壓力還有長輩的壓力,洛月離是你老師,又是男人,這兩點都足夠讓他顧忌吧?他會想,朝臣不同意怎麼辦?你父母不同意怎麼辦?這壓力太大瞭,朝臣那邊我們暫且不談,但是長輩這一塊兒你要是能搞定蘇太後,這事兒就成瞭一半兒。”
當初小燕子差點兒沒有嫁給永琪是為啥?還不是因為甄嬛不同意?現在這皇傢最大的長輩就是蘇太後,若是她都沒有意見,那洛月離的心理負擔能輕一半兒。
閻雲舟就坐在對面,滿臉笑意地看著給李彥出主意的人,你別說,這一細想,這倒是個辦法,讓李彥先去搞定蘇太後,虧他想得出來。
第130章沒有什麼是苦肉計解決不瞭的
這一晚寧咎拉著李彥傳授瞭不少他那些年在偶像劇中得來的經驗,就在李彥正在為洛月離不怎麼和他親近,不願意搭理他而苦惱的時候,寧咎露出瞭絕殺一樣的笑意,說上頭瞭之後一碗幹瞭醒酒湯:
“這個事兒還真有辦法。”
李彥立刻來瞭精神,眼神期盼地看著寧咎:
“什麼辦法?”
寧咎湊近他出聲:
“根據我多年看劇的經驗,沒有什麼矛盾是一個苦肉計解決不瞭的,洛月離不是真的不想理你,他隻是顧忌太多,又礙於身份,他對你的在乎這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你實在不行隻能耍個陰招瞭,裝病。”
一句話出口,閻雲舟剜瞭他一眼,但是李彥的眼睛都亮瞭起來,那模樣就像是打開瞭新世界的大門一樣,是啊,小時候他一生病,洛月離衣不解帶地在他的身邊陪著,哄他喝藥,那個時候的老師會變得異常的好說話。
李彥這一晚上實在是“收獲頗豐”,走之前甚至客氣地和寧咎微微拱手,寧咎笑瞇瞇:
“等陛下的好消息。”
李彥走後,閻雲舟一把便胡嚕瞭一下寧咎的腦袋:
“你可真是膽子不小,什麼主意你都敢出。”
寧咎趕緊拿下瞭他的手:
“別動,別動,我頭暈的想吐。”
閻雲舟沒好氣地看瞭他一眼:
“跟我也演上苦肉計瞭?”
他的話剛落下,寧咎就跌跌撞撞起身跑到瞭外面去吐,閻雲舟聽著那撕心裂肺的幹嘔聲,立刻撐著站起瞭身,出門的時候好懸沒有拌在門檻上,寧咎到底還是吐出來瞭,今晚實在是喝的太多瞭。
閻雲舟到他身邊,手扶瞭一下他的手臂,面上有些緊張和擔憂:
“怎麼樣?”
寧咎卻頗為傲嬌地直接甩開瞭他的手:
“哼,我演苦肉計呢,王爺不用擔心。”
這記仇又小心眼兒的樣子讓閻雲舟好笑還心疼:
“我錯瞭,不亂說話瞭,快進去吧,這會兒晚上風涼,吹瞭風再著瞭寒。”
吐過之後胃裡那股子翻騰感好瞭不少,寧咎漱口之後歪在瞭椅子上,吐的滋味兒真是誰吐誰知道啊,太難受瞭,他胃裡的毛現在都不順瞭。
看他這樣閻雲舟也後悔今晚讓他這樣放肆地喝酒瞭:
“讓楊生過來看看吧,胃裡有沒有不舒服?”
寧咎擺瞭擺手:
“沒事兒,一會兒喝點兒熱湯就好瞭。”
這一晚因為寧咎喝撂倒瞭,倒是安生瞭一晚上,沒有發生什麼不可描述的事件。
半月之後,一個車隊行駛在瞭京外的官道上,那中間的車架瞧著也不似多奢華,沒有多餘的裝飾卻低調內斂,隻是車隊中隨隊的馬匹各個精壯,侍從雖然穿著簡單,看著便不是普通人。
城墻之上,一身便服的李彥站在洛月離的身邊,目光目送那輛已經漸漸走遠的車架,眼底難掩欽羨之色,到底是沒有忍住開口:
“我還真是很羨慕閻哥他們。”
他坐上瞭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此生恐怕都不可能如閻雲舟這樣瀟灑地攜著所愛之人去那廣闊的天地瞭,洛月離同樣看著那輛馬車,聲音隨著城樓上的風飄到瞭李彥的耳中:
“他苦瞭那麼多年,一個人撐瞭那麼多年,如今也該苦盡甘來瞭。”
算起來,閻雲舟年少之時過的肆意灑脫,說是鮮衣怒馬也不為過,但是後來父兄皆過世,先皇也走瞭,那個少年郎終究是成長成瞭那獨自撐起一方天地的焰親王,好在現在戎馬半生遇到瞭寧咎,才真正有瞭歸屬。
遠處轎廂中寧咎卷起瞭車窗的簾子,悠閑地靠在車架中的軟塌上,時不時張嘴,一旁的閻雲舟便將剝好的葡萄喂給他,寧咎好似是養尊處優的大爺一樣,笑著抬起手指勾瞭一下身邊人的下巴:
“嗯,秀色可餐。”
閻雲舟反手就彈瞭他一個腦瓜崩,寧咎翻身起來,手拍瞭拍這車架: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這車現在沒有那麼顛瞭?”
閻雲舟也看瞭看身下,前兩日寧咎日日出府,說是要做什麼“減震”,他也沒太聽懂,但是這一次上車之後他確實發現瞭不一樣的地方,隨著車在行駛,這車廂好像在上下煽動,卻不顛瞭。
“確實舒服瞭不少,你是怎麼做的?”
寧咎又往嘴裡塞瞭幾顆葡萄,眉眼間的得意之色掩飾不住:
“很簡單,我讓工匠在這車的底下多加瞭幾個硬彈簧,在不損害穩定性的情況下,讓車架有個緩沖。”
寧咎還和閻雲舟比劃瞭一下彈簧是什麼意思,閻雲舟有些好奇:
“你們那的車就是用彈簧的?”
寧咎噗嗤一聲笑瞭出來:
“我們的比彈簧要高級,叫減震器,哎,可惜是來瞭這裡,若是你能和我回去,我帶你坐坐我的奧迪A6,比這個舒服多瞭。”
言語中難掩感慨,其實寧咎有時候也在想,他都能到這裡來,那閻雲舟沒準也能和他到現代,若是真的到瞭現代,他這身子去醫院好好治一治,至少比現在是要好多瞭。
閻雲舟輕輕拍瞭一下他的手臂:
“是不是想傢瞭?”
寧咎獨自一個人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午夜夢回也會想起自己的傢人吧,說起來這人好像很少和他說起他傢中的事兒。
寧咎看著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想多瞭,笑著捏瞭捏他的手:
“沒有,我傢裡也沒啥人瞭,我父母在我剛上班不久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瞭。”
“車禍?”
閻雲舟不太理解,寧咎這才想起來在,這個時代沒有車禍這一說:
“在我們那,車開起來的速度是很快的,車撞到人,車撞到車都是車禍,我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放在現在來說,嗯,算是國子監中的先生吧,他們在一塊兒出去開會的時候發生瞭車禍,我收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瞭。”
閻雲舟的神色微凝,眼底心疼之色明顯,這樣突然,寧咎當年得多傷心,他下意識收緊瞭寧咎的手,寧咎松瞭一下神色,回握瞭他:
“我父母都是傢中的獨生子,連親的兄弟姐妹都沒有,我外婆和爺爺走的早,我父母去世一年後我外公突發腦淤血沒瞭,傢裡隻剩下瞭奶奶,後來又過瞭三年奶奶也走瞭,所以我傢裡倒是也沒有什麼人瞭。”
這其實也是他能義無反顧在回去之後執意回來再找閻雲舟的原因,在那邊他真算是瞭無牽掛瞭。
閻雲舟將人摟到瞭懷裡,失去親人的痛苦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寧咎看著他想安慰自己又不知道說什麼的樣子也頗為配合地往他的懷裡鉆瞭鉆,這下可讓閻雲舟更心疼瞭,將人抱在懷裡拍瞭又拍。
寧咎湊到那人的臉頰上親瞭一下:
“好瞭,過去的時間久瞭,我也想開瞭,再說,經過我到這裡這麼離奇的事兒之後,我也在想,沒準我爸媽隻是在我們那裡去世瞭,他們的靈魂可能也在某一個並列的時空中活瞭下來。”
提起父母,寧咎面上的神色和暖瞭不少:
“他們兩個明明都已經有我這麼大的兒子瞭,但是感情還是好的像是小夫妻一樣,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都覺得我傢我是多餘的。
我爸若是學校有事兒加班,我媽下瞭班就會去陪他,兩個人一塊兒去學校食堂吃飯,飯後還能散個步,在學校都曾經留下過一段佳話,留我自己在傢自己覓食,諸如此類的情況不勝枚舉,他們兩個一塊兒走瞭,沒準到瞭別的地方還能繼續恩愛呢。”
閻雲舟也輕輕笑瞭,這麼一說寧咎的父母確實是十分的相愛:
“你能這樣想也好,這世上的事兒啊都說不準,就像你能來到我的身邊一樣,他們也一定在另一個地方過的很好。”
寧咎看著閻雲舟,想起瞭他來之前的事兒:
“我回來之前還特意去墓前看過他們,我和他們說瞭你,說瞭我們相識的過程,也說瞭我要去找你的決心,讓他們保佑我可以順利的回來,現在我真的回來瞭,他們一定是已經知道他們兒子找到靠譜的隊友瞭。”
或許是醫生的緣故,見過瞭太多的生死,又歷經穿越時空這樣離奇的事兒,寧咎比尋常的人都要灑脫很多,閻雲舟緩緩開口:
“等我們到慶州安頓下來瞭,也要給你父母的靈位上個香才是。”
“好,聽你的。”
為著這個去的地方他們還選瞭很久,閻雲舟的關節不好,江南多雨自然是不行,再往南走便是煙瘴之地,也不利於休養,去蜀中路又太難走,最後便定下瞭慶州,慶州還是先帝在時從北牧的手中奪下來的。
千裡水草地,這個時節正是一片碧色的草原,寧咎本身是南方人,也隻是在小時候和父母出去旅遊見過內蒙的草原,算起來都已經十七八年瞭,閻雲舟提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他立刻就答應瞭下來。
這一次出京不像從前去北境那樣趕著時間,晚上也自然不用再住在車架上,他們沿途都會在附近的城鎮留宿,雖然住的是最好的客棧,但是終究是不比王府,剛出京那兩日還好,幾天之後閻雲舟的精神還是有些差瞭下去。
這天到周縣的時候有些晚瞭,閻雲舟窩在軟塌上睡的迷糊,車架已經在客棧門口停下,寧咎輕輕湊瞭過去,手握住瞭他的手輕輕撓瞭撓他的手心兒,那睡著的人幽幽轉醒,聲音還有些初醒的沙啞:
“到瞭?”
“嗯,累瞭吧,我抱你下去。”
閻雲舟的身體還是有些不適合長時間在路上的,身上哪都覺得困乏,明明一日也沒有做什麼,但是人卻覺得很累,他沒有拒絕,由著寧咎抱他進去。
“這幾天我們都不走瞭,就在這兒休養幾日。”
定好的上房條件還是不錯的,洗澡的水也已經送瞭進來,寧咎先幫閻雲舟擦瞭背,看著那人身上長長短短,深深淺淺的疤痕便是心下喟嘆,雖然不止看過一次瞭,但是每一次看他都覺得閻雲舟從前過的太不容易瞭。
寧咎其實身上也覺得發酸,雖然是有瞭所謂的減震吧,但是坐車終究是不舒服,閻雲舟也看到他一直在揉脖子瞭,便拉著人出聲:
“你不用日日陪著我在車架中,怪憋屈的,下次你去騎馬吧,這天氣還不是很熱,跑跑馬還有風,比坐車舒服。”
寧咎倒是也不矯情瞭:
“行,那我下次騎馬,等你無聊瞭我再上去陪你聊天。”
閻雲舟是真的累瞭,兩個人躺在床上沒說幾句話他便昏沉地睡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