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一次的行針要連續十五天,這已經撐過一半的。
寧咎不放心,但是也知道這樣幹陪著他也沒什麼用處,還惹他擔心,咳嗽都不願意出聲:
“行,那我先去睡瞭,晚上若是難受的緊瞭就讓人叫我。”
寧咎躺在瞭隔壁被佈置的舒舒服服的榻上,這身邊忽然少瞭一個人一時之間反倒是有些睡不著瞭,不過他還是閉上瞭眼睛,出都出來瞭,總要休息好,不然白瞎瞭閻雲舟的心意。
這麼想著疲憊感湧瞭上來人終究還是睡瞭過去,連日的缺少睡眠,這一晚他都沒有醒來,一覺到天亮,醒來的時候身上的疲憊已經被掃空瞭,他睜開眼睛便直接翻身下床,看到瞭外面換班守夜的小廝。
他走上前,指瞭指裡面輕聲問道:
“昨晚怎麼樣?王爺幾點睡的?”
“應該是過瞭子時,屋內便沒瞭咳喘的動靜。”
寧咎洗漱好,聽瞭聽裡面,沒敢進去,那人難得好眠,他怕驚醒瞭他,轉身去瞭廚房,回來的時候主屋的門已經開瞭,想來是人醒瞭,他這才進去。
屋內小廝正服侍閻雲舟梳洗,見他來瞭,閻雲舟眉眼彎瞭起來,打量瞭寧咎的氣色,眼下的青影好瞭不少,看著他的樣子他心中也舒順瞭些,寧咎直接坐到瞭人身邊,摟著他的腰:
“沒有我陪著睡的好不好?”
閻雲舟笑意更甚:
“不敢好,還是你在好。”
“哼,王爺現在倒是挺會說話的,再堅持四天,我就搬回來。”
還沒等閻雲舟這一療程的治療結束,這偏僻的別院便熱鬧瞭起來,是宮裡的聖旨到瞭,傳旨的是李彥身邊最得臉的張公公,張公公忙阻瞭閻雲舟想起身的動作:
“王爺歇著吧,陛下特意說王爺不必拘禮。”
這封聖旨中規中矩,皆是一些賞賜之物,多是些珍貴的藥材,還有南邊新到宮中的貢茶,和一些綢緞玉器,乍看之下就像是皇帝賞賜臣子一樣,但是張公公宣讀完瞭聖旨才笑瞇瞇地從胸口掏出瞭一沓厚厚的信紙。
“陛下特命奴才將這信親自送到王爺和侯爺的手中,陛下還說,讓王爺和侯爺不要吝嗇筆墨,多些回信才是。”
寧咎和閻雲舟對視一眼,心中對那厚厚一沓的信件心中有瞭猜測,張公公帶人回去復命,寧咎顛瞭顛手中的這個信封,被刻在人類DNA中的八卦因子開始蠢蠢欲動:
“你還別說,挺重,猜猜裡面會說些什麼?”
閻雲舟抬眼瞧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有些好笑地開口:
“陛下特意將信用這樣的方式送過來,還能寫什麼?多半是和洛月離的事兒有瞭進展。”
寧咎一下湊到瞭他身邊坐下:
“我想也是,那還等什麼?趕緊,一塊兒看。”
果不其然,裡面的信紙上滿滿當當的都是字,可想而知這內容得多麼的豐富瞭。
十天前,李彥終於鼓起瞭勇氣,準備在去給蘇太後請安的時候將自己的心思和盤托出,蘇卿煙回到宮中之後便將住到瞭慈康宮,李彥尚未立後,後宮更是一個妃嬪都沒有,李啟從前那填的滿滿登登的後宮,在李啟讓位之後也被蘇卿煙給打發去瞭皇莊中為大梁祈福修行,算起來這偌大的皇宮中,除瞭寥寥幾個太妃之外,就剩下瞭這娘倆二人。
所以李彥隻要不忙都是請安不斷,蘇卿煙也不是拘泥於虛禮的人,便免瞭晨起請安,反倒是和普通人傢的母子一樣,到瞭晚膳的時候一塊兒用,少瞭天傢的冷漠,多瞭兩分尋常百姓傢的溫馨。
李彥這天晚上邁進慈康宮的時候深深吸瞭一口氣,蘇卿煙已經在等他瞭:
“給母後請安。”
上座的宮裝女子笑著抬瞭抬手:
“快入座吧,今日有消暑的冰湯百合丸子,我讓小廚房做的,一會兒多嘗嘗。”
蘇卿煙也算是看著李彥長大的,直覺覺得今日的孩子有些不對,看著心緒不寧的,她便問瞭一聲:
“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兒?”
李彥放下筷子拱手:
“母後先用膳吧,用瞭膳兒臣再說。”
他怕他說瞭蘇卿煙什麼也吃不下去瞭,這倒是讓蘇卿煙提起瞭幾分好奇心,什麼事兒啊,還要等到吃完瞭飯再說?
飯後宮人上瞭茶,蘇卿煙看瞭看幾次深呼吸的李彥,笑瞭一聲:
“好瞭,現在可以說瞭吧?”
李彥遣退瞭屋內所有的宮人,更命宮室三米之內不得有人靠進,他直接起身直直跪在瞭蘇卿煙面前,雙手舉過頭頂就是一個大禮叩拜:
“母後,兒臣所言之事違背禮法,卻字字真心,兒臣心悅老師洛月離日久,非良師益友的心悅,乃是心愛之人的心悅,雖則老師未能接受朕的心意,但是兒臣也想好瞭,即便此生無法得洛月離相伴,兒臣也不會立後,更不會設後宮。
兒臣知此乃不孝之舉,兒臣願為大梁江山傾盡心力,惟願母後成全兒臣的一點私心。”
話音落下瞭手,李彥閉上瞭眼睛,像是等待最終的審判一樣,屋內寂靜一片,蘇卿煙半晌之後才起身,面上不見太過震驚的神色,像是早有所預料瞭一樣,她拉起瞭跪在地上的人:
“起來說吧。”
李彥抬頭便對上瞭蘇卿煙有些無奈卻無震驚的目光:
“母後您…?”
蘇卿煙坐下,一雙含煙一般的柳葉眉微微挑起:
“我什麼?我怎麼沒被你嚇死?”
李彥立在當場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蘇卿煙端起瞭一旁的茶盞,抬眼看瞭看這已經日益有君王之威的年輕帝王:
“你剛登基那一年便用瞭各種的方式推瞭立後和選秀的折子,你外放的這麼多年來,但凡寫信都會提到洛月離,人的眼睛騙不瞭人,從你登基之後的幾次宮宴上,我便猜到你或許有此意,隻是我確實沒有想到,你會如此直截瞭當地說出口,還永不立後。”
自古以來,帝王和朝臣有些超越實質關系的也有,不然那內寵之臣的名頭是如何來的?蘇卿煙確實是猜到瞭李彥的心思,這等事兒李彥不提她自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鬧出大事兒來,她也不想管,但是她沒想到李彥會空置後宮。
“母後,我想過瞭,今年年節我會命宗室都到京城,三皇兄的孩子也是父皇的親孫兒,我選一個資質好的,過繼宮中,親自教養,日後也會有所作為。”
他登基的時候便將原來為郡王的皇兄封為瞭順親王,先帝子息單薄,現在也就隻剩下他和這個皇兄瞭,況且皇兄腿上有疾,於大位無緣,這樣也免瞭些旁的心思。
蘇卿煙看著他就知道他這是什麼都想好瞭:
“你這是都打算好瞭,隻等我點頭瞭吧?罷瞭,因緣之事強求不來,你父皇那裡待百年之後你再請罪吧,至於你和洛月離最後能得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都看你們自己,不過既然你選瞭這條路,就當清楚這於你們二人的聲名無所益處,來日史書也必會記下這一筆,若是你都想清楚瞭,母後自不會多言。”
當天晚上蘇卿煙換瞭一身衣服,擺瞭香案,遣退宮人一個人去瞭內室,內室之中的墻上掛著的都是先帝的畫像,她點燃瞭香,一個人靜靜坐在畫前,凝望著那個熟悉的容顏:
“你兒子方才在外面的話你聽到瞭吧?”
“彥兒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行事作風卻像極瞭你當年,朝堂之上絲毫不軟弱,三年的時間,大梁比之從前強盛瞭不少,彥兒不用通過後宮來鞏固朝堂,一生能得一個無論如何也要留在身邊的人不容易,我沒有反對他,你若是不同意就等你兒子日後親自和你賠罪吧。”
說完蘇卿煙笑瞭:
“不過,我想你應該也不會不同意,洛月離雖然是個男子,才華相貌倒是一等一的,我已經替你看過瞭,想來今日彥兒隻是和我過明路瞭,來日如何還要看他自己,希望他最後能抱得美人歸吧。”
寧咎和閻雲舟看完瞭信件之後再次對視瞭一眼,寧咎咽瞭一口口水:
“他還真的去和太後攤牌瞭?太後還同意瞭?”
說起來他竟然一直都沒有見過這位頗為傳奇的蘇太後,說好的古人封建呢?這事兒這麼順利?這合理嗎?
閻雲舟看著他有些好笑,這餿主意不還是他出的嗎:
“你給陛下出主意的時候怎麼沒想著太後會不會同意?”
寧咎摸瞭摸鼻子:
“我那不是喝多瞭嗎?”
要是平時他肯定不會去多嘴出這個主意的,閻雲舟開口:
“蘇太後可不是尋常的女子,再說她和先帝感情甚篤,想來若是看出陛下真心,倒是也未必會真的反對,看看陛下後面怎麼說?”
這信件的後面便沒有前面進行的那麼順利瞭,李彥倒是常去洛月離那報到,本來還是好好的,反倒是李彥直言他已經和太後說瞭之後,洛府的大門便緊閉瞭起來,這信的最後都是請閻雲舟和寧咎給他支招的。
寧咎放下瞭這信有些無語:
“這是把咱倆給當成顧問瞭?陛下也是夠勇猛的,洛月離的心思都沒摸清楚,他就告訴人傢他已經秉明傢長瞭。”
閻雲舟邊咳邊笑:
“心急吃不瞭熱豆腐,洛月離心思重,陛下以後的路還長呢。”
寧咎晃瞭晃這封信:
“那這回信是你寫還是我寫?”
閻雲舟有些揶揄地笑瞭:
“我來吧。”
寧咎看著他這笑就知道他是嫌棄他的字,想他寒窗苦讀十幾年,到這裡比不過一個落第秀才:
“你行嗎?這會兒身子不難受?”
“不影響寫字,勞煩侯爺伺候紙筆瞭。”
寧咎無語,不過還是搬過小桌幾,拿瞭紙筆過來,洋洋灑灑的字落在瞭紙上,寧咎看著那人落筆,這陣子的折騰讓閻雲舟瘦瞭不少,雖然難掩病態,卻添瞭兩分的清俊,若是閻雲舟沒有生在王府,隻是生在瞭一般的官宦世傢,也能做一個濁世佳公子吧?
閻雲舟的落瞭筆看見寧咎還在那看著他出神地研磨,他忍不住晃瞭晃手:
“我知曉自己好看,不過侯爺倒也不必這樣一直看吧?”
寧咎回事兒,當下撂下磨錠:
“你可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
他拿過瞭閻雲舟寫好的信件,上面寫瞭寫他們的近況,也出瞭些辦法:
“你讓陛下軟磨硬泡?”
這是什麼好辦法嗎?閻雲舟向後靠在瞭迎枕上,微微攤手:
“不然呢?洛月離那個性子其實心中什麼都清楚,一顆七竅玲瓏心,他又疼陛下,他們若是在一起瞭,朝野上下,甚至史書工筆,對陛下會如何看如何寫?也隻有讓他意識到,陛下不會改變主意,事已至此,他才會真的正式這段感情。
陛下信中提及今年年末會召所有宗室入京,想來,是有意過繼宗室子瞭,那個時候洛月離恐怕才會真的信陛下是沒有給自己留回頭路的。”
寧咎沉默瞭一下,最後還是點瞭點頭,泡蘑菇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陛下若是過繼應該也是過繼順親王的孩子吧?”
寧咎聽說這位身有殘疾的郡王,被陛下升為親王瞭,現在先皇的子嗣隻剩下瞭他和順親王,總不可能過繼個旁的宗親。
閻雲舟點瞭點頭:
“大概率吧,過繼宗室子不是小事兒,對本傢的要求必須要安分守己,順親王性子軟,而且身有殘疾,這麼多年都遠離權利中心,他的兒子過繼宮中才不會生出太多的事端來,陛下還年紀輕,這個時候便過繼子嗣,便是打定主意不要後宮瞭,這個年節怕是要熱鬧瞭。”
寧咎都能想象到到時候朝堂上那個激烈的場面:
“那個時候我們應該也回京瞭,所以你要爭點兒氣,好好養身體。”
還有三天這一療程的治療便結束瞭,閻雲舟咳嗽還是沒有好太多,倒是周身的酸痛感有瞭些緩解,下午難得睡瞭一個多時辰的整覺,覺得精神好瞭些:
“煜安,我想去院子坐坐,屋裡覺得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