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更是讓閻雲舟緊張瞭起來,心一瞬間就提瞭起來:
“到底怎麼瞭?你是想急死我嗎?”
寧咎立刻穿好瞭衣服,用被子將自己裹住,直接下瞭床,到瞭一旁的軟塌上坐下,看著榻上撐著身子的人聲音有些幹澀地開口:
“你別緊張,我覺得我得的可能不是痘疫。”
閻雲舟都愣瞭一下:
“什麼?”
不是痘疫?那這一身的皰疹是什麼?
寧咎正準備出聲的時候,外面的太醫便敲瞭門,寧咎應聲讓他進來,那太醫從小出過瞭天花,以為是寧咎的情況不好,正要奔到榻前為寧咎診脈,卻發現這位在軟塌上坐著呢:
“侯爺,可是覺得身子不適?”
“宋太醫,我問你,是不是所有痘疫痊愈的人身上都有皰疹留下的疤痕?”
宋太醫聽到這話都是一愣,這得瞭痘疫的能留下一條命就不錯瞭,這位爺關心的竟然是留不留疤?
“多數人都會留下的,不過也有少數癥狀輕的沒有留下什麼疤痕。”
寧咎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他再次開口:
“在一次痘疫中每個人身上皰疹長的地方都是相同的嗎?是先從臉上開始還是先從身上開始?”
宋太醫年紀不小瞭,他和閻雲舟差不多也是在極小的時候得過痘疫,這幾十年倒是見過兩次痘疫肆虐,後面那兩次他已經為醫,倒是也見過不少的病人:
“這,似乎都有,每個人發病的時候出疹子的地方都不同,有人是從臉上有人是從身上開始。”
寧咎心中的猜測越發肯定:
“好,有勞宋太醫瞭,您可以下去瞭。”
見他打發瞭太醫出去,閻雲舟也下瞭床,神色有些著急:
“煜安?”
寧咎也轉過身:
“你坐那別動。”
說完寧咎便找瞭一個口罩給自己戴上,裹著被子看向榻邊的人:
“我得的可能並不是你們說的痘疫,可能是水痘。”
“水痘?”
寧咎點瞭點頭:
“對,水痘和你們這裡的痘疫癥狀其實很相似,也都是有病毒引起的,癥狀也都是身上起皰疹,發燒,嘔吐,頭痛這些癥狀都是非常類似,但是水痘同痘疫不同的是,它要輕很多,致死率也要小很多,反正我們那裡很少有聽說得瞭水痘死瞭的。”
聽瞭這話,閻雲舟先是一怔,然後眼睛都多瞭一絲光亮:
“真的?你,你怎麼知道這是水痘不是痘疫?”
寧咎掀開瞭身上的被子,又解開瞭衣服,露出瞭身上的皰疹:
“我其實也沒有親眼看過天花是什麼樣子的,但是上學的時候學傳染病學的時候曾看過天花和水痘的區別。
這兩種病癥狀相似,隻是天花的皰疹分佈是離心性,頭上和面部多,而後才是四肢,軀幹上很少,但是水痘正好相反,它的皰疹是首先出現在軀幹上,四肢很少。
再者,水痘是典型的單房性,一個皰疹一個皰疹之間並不相互融合,而痘疫是多房姓的,你看我身上現在痘疹,這就是典型的單房性。”
寧咎剛才之所以那樣問宋太醫就是在想,這兩種極其相似的病在這個時代有沒有可能並行發作的可能。
天花和水痘的最根本不同其實是致病病毒不一樣,天花是天花病毒感染導致,而水痘是水痘帶狀皰疹病毒感染導致的。
想要詳細分辨這兩種病毒必須是在顯微環境下,而這個時代很顯然是並不具備顯微環境的,所以相似的癥狀很可能都被當成是痘疫瞭,所以才會有的人痊愈之後連痘疤都沒有留下。
閻雲舟起身上前,他的目光緊盯著寧咎身前的痘疹,心底期待一切都是寧咎說的那樣:
“能確定嗎?如果真的是水痘,是不是就不會有事兒瞭?”
他最怕的就是寧咎出事兒,寧咎看著眼前那人臉色也不好,心裡心疼,這人的身子也是將將好一些,尋常時候還好,這兩日跟著他擔驚受怕不說還跟著熬夜:
“乖,別離我太近,你沒得過水痘,別擔心,我覺得十有八九就是水痘,若是水痘便好說瞭,我帶來的藥中便有能治的。”
其實水痘是學齡前的孩子更容易得,也更容易好,反而越是年紀大得的好起來便越是麻煩一些。
但是雖然麻煩也不知道丟命,他想他昨天那樣的高燒可能就是因為年紀大才得水痘才那麼大的反應。
閻雲舟最後還是被寧咎給趕瞭出去,隻不過他沒有去外面的院子,他就在廂房中。
此刻外面是九月份,雖然已經入秋瞭,但是中午的時候還不是很冷,閻雲舟便讓人在窗邊的位置擺瞭椅子,他便隔著一扇窗戶和裡面的人說話。
“又用藥瞭嗎?可好些瞭?”
寧咎翻出瞭藥箱,他記得他帶過抗皰疹病毒的藥,終於他翻出瞭阿昔洛韋,這還是他走的時候特意帶著的,他當時是怕給閻雲舟手術後那人免疫力低得上皰疹,皮炎之類的病,以防萬一的。
“我找到藥瞭,已經吃瞭。”
“我已經托人進宮瞭,陛下那邊是什麼情形已經去問瞭,想來洛月離若是知道,即刻便會回話。”
哪怕是水痘,該遭的罪還是一點兒都不會少遭,寧咎今天身上還是癢,沒勁兒,中午吃完飯還會惡心,真是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他攤在軟塌上,裹著被子,好在閻雲舟就在窗外,時不時能聽到他的聲音也算是安慰吧。
他忽然想起瞭什麼,抬手敲瞭敲窗子,閻雲舟立刻應聲:
“怎麼瞭?”
寧咎撐起身子,靠在窗邊:
“你方才是怎麼和打探的人說的?有沒有說這病可能不是痘疫?”
閻雲舟搖頭,這才發覺寧咎看不見他搖頭:
“沒有,癥狀還不明朗,如何能亂說?我隻是讓人傳話洛月離,問問此刻陛下身上的癥狀,也好對癥用藥,那邊隻會覺得你是需要知道癥狀來找藥。”
就是寧咎現在也不能肯定的說他身上就是水痘不是痘疫,閻雲舟自不會在這個時候亂說,寧咎靠在窗邊笑瞭:
“果然是老狐貍啊,滴水不漏的,一會兒就算是陛下和我癥狀一樣,也不能和他們說。”
閻雲舟幾乎是轉念便明白瞭寧咎這是打的什麼主意,忽然笑瞭出來,心裡還有些無奈:
“你呀,都什麼時候瞭。”
寧咎身上沒勁兒,渾身都像是軟骨頭一樣靠在窗邊,手一下下地撓著窗框:
“什麼時候瞭?這種時候不正是他們感情升溫的時候嗎?若是洛月離以為陛下得的是痘疫,你必然真情流露,平時不會說的,不會做的,保不齊都說瞭都做瞭,若是這個時候告訴他是水痘,不危及性命,你的那位好友保不齊又縮回去瞭。”
閻雲舟也抬起手,對上瞭裡面那人一下下撓著窗框的地方,真是不知道寧咎那腦子是怎麼長的,都病成這樣瞭都還有心思當紅娘:
“好,聽你的,若是陛下的癥狀真的和你一樣,我們也什麼都不說,隻是將藥送過去。”
宮裡的消息是一個時辰後穿過來的,因為閻雲舟交代的詳細,洛月離更是生怕遺漏瞭什麼癥狀導致寧咎判斷失誤,信中描述的頗為仔細,就差把李彥身上有多少個皰疹都數出來寫進去瞭。
閻雲舟拿過信在窗口給寧咎念瞭出來,他看到信的時候心中也一定,因為心中描述的狀況確實和寧咎的類似。
“看來陛下和你確實是一種病癥。”
寧咎已經起瞭身,將剛才就裝好的藥放到瞭門口:
“比快命人送過去吧,上面的用法和藥量我都寫瞭,主要就是口服,隻要不發燒不需要再註射針劑。”
阿昔洛韋是片劑,服用起來也方便,但是即便是水痘也不是立刻就會好的,高燒還是伴隨著寧咎,尤其是到瞭傍晚,昨天那針劑的藥效已經過瞭24小時,寧咎再一次燒瞭起來。
這一次他選擇先吃佈洛芬,若是能挺過去他實在是不想打屁股針瞭,眾所周知屁股針最疼,何況他傢那位還心疼他,動作又慢,和慢刀子在割一樣。
而宮中此刻,洛月離幾乎就沒有離開過李彥的榻前,李彥的情況要比寧咎嚴重一些,不光高燒,還伴有嘔吐和頭痛,昏昏沉沉之中便見洛月離拿瞭藥過來:
“彥兒,隻是寧咎方才送來的,說是對這病有效果。”
無論是洛月離還是李彥,對寧咎的醫術都從無質疑,李彥直接便就水吃瞭進去,他抬眼看瞭看身邊的人,聲音有些無力又無奈:
“老師不用守著瞭,回去休息吧,寧咎既然送瞭藥過來,說是管用,那必然是管用的,回去睡一會兒吧。”
洛月離那手術也做完沒多久,這人不曾習武,本就是個文弱的身子,受傷之前冬日都怕冷的要披著狐裘才能過,現在經過瞭那樣的傷總是不如常人的,何苦讓他跟著熬著。
洛月離看著榻上那越發剛毅俊朗的青年帝王,這三年李彥身上帝王的威勢越發深重,並非刻意,而是不經意流露出屬於血脈中帝王的威壓漸漸顯露,他已經不再是從前跟在他身後的孩子瞭,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可以隨意跑馬射箭的景郡王瞭。
他忽然發覺雖然相伴三年,但是李彥早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為瞭一個足夠有擔當,有韜略的帝王,他可以平靜地安排身後之事,他絲毫不懷疑,即便是這一次李彥有所不測,他也必然已經留下瞭足以穩住朝堂的籌碼。
甚至他連他大婚的賀禮,夫人的誥命都想到瞭,他忽然有些怕,怕那個曾經他熟悉的李彥,徹底消失瞭。
洛月離微微低下頭:
“我不累,昨晚不是也在外間睡瞭一會兒嗎?這會兒可有想吃的?我讓人到小廚房去做。”
現在禦膳房的所有人都被隔開瞭,畢竟最開始那個得病的便是禦膳房負責送膳的小太監,現在各個宮中都由小廚房來做。
李彥其實沒有任何的胃口,不過想著洛月離從早上也沒有吃什麼便開口:
“小餛飩吧。”
洛月離頓瞭一下,小餛飩是他喜歡吃的,沒一會兒小餛飩便上來瞭,洛月離身上還穿著防護服,帶著口罩,李彥直接開口:
“給洛大人的放到偏殿。”
外面的內侍躬身應道:
“是,陛下。”
李彥看著眼前的人聲音還和往常一樣:
“老師去吃吧。”
李彥不再抗拒洛月離留下陪著他,卻也沒有之前那麼的熱絡瞭,他終究怕身有不測,再者,他不想再勉強洛月離瞭,他們在一起的這條路終究是荊棘叢生,他甘願史書之上留下污點,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但是他卻不能要求洛月離這樣陪著自己。
就像那人那天說的,他憑什麼認為他會甘願做一個媚上邀寵,被人脊梁骨的內寵之臣?
沒人比他更清楚洛月離的傲骨,那人一身風華,玲瓏心思,他有太多的抱負,有太多的理想,他有太多想要為這天下做的事兒,他不該在做瞭那麼多之後被打上一個內寵,佞臣的標記。
李彥看著桌子上那還冒著熱氣的小餛飩,似乎能透過那氤氳的白氣看到那個正小口吃著餛飩的人,瞧著那個虛影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直到那個虛虛的人影在那片淡瞭散瞭的白煙中也逐漸消散。
眼底的笑意收斂瞭起來,他緩緩抬頭,目光放空地看著屋頂之上那條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金龍,那個象征著天下間無上權勢的金龍,忽然之間他也想開瞭,就這樣吧,不再強求瞭。
他這一生心中註定放不下第二個人瞭,他依舊不會立後,不會有後宮,他會做一個明君,肅清官場,清查鹽稅,修築堤壩,減免徭役,他會一點一點讓這天下更好,他會成為那個撐著天的帝王,讓洛月離可以在這片天下施展他所有的才華。
第140章真正腹黑的寧主任(配享太廟)
第三天的時候寧咎的情況最是難受,全身的痘疹幾乎都已經出來瞭,後背的膿包更多,睡覺的時候躺都不敢躺下,隻能側著身子將手臂壓在底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