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來。
身下冰冷,身上熙暖。
燕飄零睜開眼睛,發現陽光斜進來,照在身上,驅散一些寒意。
又見一雙清澈眼睛靜靜看過來,心頭一暖,右手伸出。
融骨草藥力已過,行動無礙。
小火“撲棱”一下,已站上掌心。
掌心有些癢。
輕輕托著小火,縮近眼前一看,頓時愣住瞭。
狂喜剎那湧上心頭。
昨晚被短刀刺穿,還旋出一個血洞的創口,竟消失瞭!手指上被劃出的累累傷痕,也已不見。
整隻右掌,哪裡還有半點受傷的痕跡!
急抬左手看去,卻仍是劃痕道道,血絲滲出,還有些發腫,輕輕開合,疼痛鉆心。
兩隻腳的劇痛也傳上心頭,疼得渾身顫抖起來。
痛並狂喜著。
逆天瞭!
右拳真的有瞭小火的再生能力。
猛然坐起,把小火放下,左右張望。
身旁就有一座大石。
一叫勁,兩絲熱力已經竄上右拳,“呯呯呯”一通狂砸,把大石砸得粉碎。
收回拳頭,吹一口氣,毫發無傷。
稍稍體味:在熱力灌註下,右拳遠比刀斧堅硬。
如今又具備瞭再生能力,還有比這更就手的武器麼?
想到這裡,燕飄零心一動,霍然回首,盯著小火,眼裡貪婪之意不加掩飾。
小火一驚,“唰”地彈開。
偏著小腦袋,清澈的小睛睛打量瞭燕飄零一下,又“撲棱”一下,飛回燕飄零張開的右掌心。
燕飄零看看劃痕道道的左掌,再看看掌心那小不點。
心中掙紮幾下,終究敗給瞭小火那雙清澈的小眼睛,嘆息一聲,打消瞭想給小火放放血的貪念。
呆瞭半晌,腦海又湧現左丘風死都圓睜著的眼睛,怒火騰起湧上心頭,“申屠猛,你又欠我一條命!”
自部族被屠後,燕飄零便成瞭一頭孤狼。
這些日子來,隻和左丘部落接觸,與左丘兄弟朝夕相處,患難之交,又意氣相投,早已是朋友。
這份友誼,溫暖瞭十七歲失孤少年那仇恨、孤獨的心靈。
不料,這唯一的朋友,又因自己而死。
燕飄零覺得,又重新陷入瞭冰冷、孤寂,隻有無盡仇恨的血海深淵。
至於左丘虎,雖有被出賣的憤怒,但沒有刻骨仇恨。虎並無傷人意,隻因迫不得以。
換個角度想,如果自己面臨同樣處境,又會怎樣呢?
兩腳一手的疼痛直鉆心頭,打斷瞭胡思亂想。
燕飄零疼得呲牙咧嘴,又不禁有些懊悔,“至於捅得這麼狠麼!”
可是,世上並沒有後悔藥,肚子又很不合時宜地“咕”的一聲。
便忍住雙腳鉆心疼痛,走出山洞,到外面獵回瞭一頭黑虎。
拾枯枝,擊石取火,燒虎排,烤虎鞭。
折騰半天,吃掉小塊虎排,嚼掉整條虎鞭,元氣便恢復瞭許多。
睡瞭一個回籠覺後,又外出采瞭一大抱的草藥,搗藥取汁,敷在左手和雙腳的創口上。疼痛便減輕瞭許多。
之後,就在山洞裡養傷。
吃的是山珍,敷的草藥更不用節省。隻十多天,傷口便基本愈合,都結痂瞭。
行動不再有障礙。
……
是日,清晨。
燕飄零迎著初升朝霞,站在峭壁峰頂。
剛耍完兩套練體術,神清氣爽,兩相對比,更突顯左丘虎所授練體術的精妙。
想起左丘虎,不禁一聲嘆息,心情很是復雜。
忽又想到,左丘風已死,左丘雲和他母親怎麼樣瞭?
想到這裡,便動瞭回山谷看看的念頭。
一聲唿嘯,小火不知從哪裡竄出,箭一般射至,穩穩立在燕飄零頭頂上。
在樹頂縱躍飛掠,很快就到瞭山谷入口縫隙外面。
縫隙入口處,幾隻野狗徘徊。
燕飄零心中不喜,風一般掠過,“呯呯呯”數響,野狗盡數砸在崖壁上,已成瞭薄薄的狗餅。
閃身掠入崖壁縫隙。
小火卻自顧往高處飛瞭。
空氣有些污濁,呼吸不暢。幾回轉折,天光漸亮,前面不遠已是縫隙另一頭出口。
前面光影閃爍,抬眼望去,有個人影晃動。
心中一緊,趕走兩步。
借著天光,依稀辨得那人,登時怒火升騰,“左丘匹夫!”
那人竟是左丘虎。卻並沒有回答,根本就不搭理,隻是表情僵硬,飄蕩著。
燕飄零更是憤恨,暴喝:“左丘匹夫,我來取你狗命!”
腳一蹬,已閃電掠至左丘虎面前。
看真切時,猛然一怔,竟“蹬蹬蹬”一連後退瞭好幾步。
左丘虎脖子拉得好長,卻是被藤條吊著的,整個人被吊在縫隙出口處。
臉皮幹癟,眼珠暴突,舌頭伸長。
看樣子,竟是被生生吊死的。
燕飄零隻覺頭皮發麻,汗毛根根豎起,渾身顫抖,手癱腳軟。就像吃瞭融骨草似的,幾乎站都站不穩瞭。
這種莫名的驚悚,絕不是因為看到一具幹屍,也不因為死者是左丘虎。
鼻端湧入瞭濃濃的腥臭,還有些腐爛氣息。這種惡臭鋪天蓋地,絕非左丘虎的幹屍所能發出。
心沉到瞭谷底,一股涼意自腳底直竄上來。整個籠罩在無邊恐懼中,就像部落被屠那晚一般。
燕飄零扶住崖壁,喘息半晌,才稍稍穩住心神。
又聽到幾聲狗吠傳來,似在爭搶什麼東西。
一咬牙,猛頓足,“唰”的一聲,已閃過左丘虎屍體,掠上縫隙出口那座巨巖。
腥臭撲面而來,直竄胸臆,都不敢呼吸瞭。
舉目望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隻覺小腹一陣痙攣,喉嚨一癢,忙蹲下,嘔吐不止。
吐完瞭早上吃的大塊熊排,連黃膽都吐出來瞭。邊吐還邊激烈咳嗽,連眼淚都咳出來瞭。
好不容易才止歇,牙齒咬得“咯咯”響,迎著撲面腥臭,屏住呼吸,緩緩抬頭再望去。
山谷已成瞭人間地獄。
屍首堆積如山,遍地斷頭殘屍。
不遠處,幾隻野狗正撕咬爭搶半片屍體。山谷深處,也傳來幾聲狗吠。
幾條大蛇在屍堆縫隙穿梭。
屍山上,還跳躍著幾隻食腐鳥。“撲棱”幾聲,又幾隻食腐鳥掠瞭下來。
燕飄零強忍抽搐,緩緩站起,呆呆看著,腦子一片漿糊。
本能地,隻想掉頭就走,永遠都不要再回這座山谷,就當從來沒有來過。
可是,腦海又不合時宜地浮現左丘風仰天倒下,雙目圓睜瞪天,胸口插著一把短刀的情形。
隻覺胸口一陣陣刺痛,疼徹心扉。
再也無法承受!
“嗷嗚”一聲狼嚎,左手拔出短刀,“哧”地一下,狠狠捅穿右掌。
鮮血噴湧,疼痛鉆心,大大沖淡瞭恐懼和煩惡。
狠狠地一蹬腿,便往堆滿斷頭殘屍,幾無立錐之地的山谷深處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