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沒有註意到，餘振霆和趙鑫之間流淌著的那股異樣冷冽的氣氛。

她隻是知道，如果以愛的名義做帶有目的性的事，那麼那些事，原本就會變瞭味道。

三個人，一條走廊，不甚明亮的燈光，片刻之後，還是趙鑫先若無其事的笑瞭起來：

“別那麼緊張，我不過是來看看。”看看你，好不好，僅此而已！

林蔓沒有笑，因為她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對趙鑫報以怎樣的笑容，所以隻是淡淡的回瞭一句：

“那你看完瞭，可以離開瞭。”

其實來到意大利之後，趙鑫整個人就有點迷茫。他甚至懷疑，自己之前一直所堅持的東西，到底值不值得堅持。

他曾經對餘振霆放下狠話，不惜一切手段和代價，也要拆散兩人。可是一次一次，在面對林蔓的毫不畏懼上，他卻又忍不住想放棄。

他那天對麥小晴說，他是輸給瞭林蔓。其實，就是最好的證明。

微微斂瞭斂心神，努力的克制著自己心底的鈍痛與酸澀，趙鑫讓自己能夠保持住那個僵硬的笑意不被冷掉：

“對不起。”

說完一句話，趙鑫沒有再去看餘振霆和林蔓臉上的表情和眼底的光芒，就那麼別開視線準備離開。

林蔓一愣，她不明白，趙鑫此刻的道歉是為瞭什麼。說起來，他其實也沒真的做錯過什麼事。隻是一直抱著某種執著，在看不見光明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她終究是心軟的，此時面對趙鑫的道歉，她也隻能幾不可聞的重重嘆息一聲。

心軟是一方面，可是要表現出來怎樣的態度，是另外一方面。她從來都是一個拿捏的當的人，也從來都能分得清楚。

隻是，讓林蔓沒有想到的是，趙鑫從他們身邊錯身而過的一瞬間，餘振霆卻突然間開瞭口：

“等一下。”

林蔓一個錯楞，緊接著就聽見餘振霆低沉的聲音朝自己飄瞭過來：

“你先回房間。”

簡單，但目的明確，林蔓略微猶豫瞭一下，隨即點瞭點頭。縱使她再強勢，可是男人之間，永遠都男人之間單獨的話題。

有些話、有些事，不適合女人知道，也不會讓女人知道。

她是個有分寸的女人，所以即便心中存有疑惑，甚至於不大高興，但也隻是點頭，然後抿著唇，沉默著不發一言的一個人回到房間。

待到長長的走廊裡，燈光隻能在銀灰色的地毯上拉出兩個人的影子，趙鑫才略微深意的勾瞭勾唇角：

“怎麼？勝利者想要炫耀瞭？”

餘振霆一聲冷笑：

“你還沒那麼重要，即便我想炫耀，也絕不是對你！”

餘振霆的話永遠那麼不留情面，字字誅心，縱使趙鑫在林蔓那裡也算是經過千錘百煉瞭，可是在餘振霆面前，他依舊桀驁。

臉色沉瞭沉，趙鑫看著餘振霆重新移步走向電梯，想瞭想，還是跟瞭上去。

這棟酒店的電梯有直接通往天臺的，餘振霆很喜歡這裡，好像他本身就喜歡高處。就像餘氏大樓的總裁辦公室一直設立在頂樓，就是因為能夠俯瞰整個城市。

他雖然不是王者，卻依舊享受這種睥睨蒼生的既視感。

站在天臺的頂端，任憑略帶涼意的風打在自己身上，吹亂額前的碎發，餘振霆的眼神始終深不可測，諱莫難解。

趙鑫不知道餘振霆突然間叫住自己是為瞭什麼，或許是根本不相信自己出現在這裡，等瞭他們幾個鐘頭，隻是為瞭看一眼林蔓那麼簡單吧。

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可是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從他決定來意大利那一刻，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要達到一個怎樣的結果。

他從沒有做事這麼沒有計劃、這麼沒有目的性過。明明之前，他已經計劃的好好的，可惜林蔓的敏銳和毫不留情，早已經讓他所有的計劃，潰不成軍。

兩個男人並肩站著，趙鑫不想讓自己沉浸在這種氣氛中，好似有種由餘振霆主導一切的錯覺，這種感覺讓他感到很不爽、很不爽。

“你今天看見我一點意外都沒有，是因為小刀找過你吧！”

趙鑫主動開口，餘振霆倒也很配合：

“是，我很好奇！”

“……好奇什麼？”

“明明，靠你自己也可以像現在這樣找到我和林蔓，為什麼要跑到小刀那裡去自取其辱？

你是不相信林蔓，還是太過於相信自己？“

趙鑫一下子明白瞭過來，原來餘振霆說的，是小刀讓他去死吧那件事。

趙鑫扯瞭扯唇角，淡淡笑瞭笑：

“誰知道呢？或許，我是犯賤吧！”

除瞭“犯賤”這兩個字，他幾乎給自己找不到這麼久以來幾次三番說要放棄，幾次三番又改變主意這種不尋常行徑的合理解釋。

每個人都有死穴，或許遇見林蔓開始的那一天，他的生活，就早已經朝著偏軌的方向行駛起來瞭。

“其實……我也很好奇！”

驀地，趙鑫話鋒一轉，儼然是不想讓餘振霆打著好奇的幌子，再來窺探他的內心，索性反客為主。

“我聽說愛情可以讓人變得所向披靡，但也同樣會讓一個堅不可摧的人有瞭軟肋。

像你這樣的人，應該不希望被人抓到軟肋吧。”

趙鑫的話語之中明顯帶瞭些挑釁和嘲諷，餘振霆黑眸深邃，隻是靜靜的望著夜色下的羅馬，半晌，才低低的開口回應道：

“軟肋……還有另外一種說法！”

“……？”

“逆鱗！”

龍有逆鱗，戳瞭那道逆鱗，便會萬劫不復！

趙鑫有瞭那麼一瞬間的怔忡，狹長猶如鷹隼一般銳利的黑眸，不由自主的輕輕瞇瞭起來，他轉眸定定的看著餘振霆，看著他那張側臉。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多麼強大的對手，可是在他明著暗著，無數次的挑釁過後，這個男人總像是做威嚴的高山一般，巋然不動。

要麼，就是他對對手根本不放在心上，要麼，就是對他自己和他所愛的那個人，有著絕對的信心。

無論是那種情況，對趙鑫來說，都是一種蔑視，一種侮辱。

餘振霆似乎是猜測到瞭趙鑫心中的想法，趕在趙鑫開口之前，又搶先說瞭一句：

“我隻是……不願意放手！想到林蔓，我這一輩子，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想要死死的抓住。

我有時候甚至再想，哪怕有一天她不愛我瞭，或許我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大大方方的祝她幸福放她離開。”

餘振霆說著，忽然間停頓瞭一下，垂瞭垂眼眸：

“趙鑫，其實，我沒你想的那麼自負！”

餘振霆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大，甚至卸下瞭往日那股子凌厲逼人的氣勢，沉靜的，像是一個普通的、二十幾歲的、毫無自信心甚至有些自卑的年輕人。

“我想我和你一樣，無數次的想過要放手，甚至於希望她沒有瞭我，會有更好的未來。

我餘生所願，也不過是她能有個繁榮似錦、一頁安寧的未來。

可是我終歸是自私的，一想到她的繁榮似錦和安寧裡都沒有我，我就抓狂、甚至於想要發瘋！

所以，我才這般不顧一切的，一次一次將自己的內心和怯弱打敗。

趙鑫，我其實……”

說著，餘振霆轉過頭，直視向瞭趙鑫那那隻略帶驚詫和不可置信的眼睛：

“隻是比你幸運一點而已！”

幸運能夠早一點遇見林蔓，能夠在她人生最不可思議，需要人相信、幫助、照顧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身旁，幸運她是一個至情至性的人，所以能夠同樣回報自己的愛。

餘振霆早就認清瞭一個事實，他和林蔓，其實最先動情的那個人，一直是他！

趙鑫薄薄的嘴唇死死的抿著，似乎是完全不能夠相信，剛剛說出這樣一番話的人會是他認識的那個不可一世，永遠高高在上，寡淡清冷的餘振霆。

餘振霆，他什麼時候會放低姿態，什麼時候會用這樣的語氣，這般不確信的跟人說話？

他說，他其實，隻是比自己幸運一些而已。

可是餘振霆不知道，對趙鑫來說，這一點點幸運，足以讓他羨慕、嫉妒的、幾欲發瘋。

趙鑫收瞭收目光，重新轉身，別過視線不去和餘振霆那雙眼眸對視，此刻他心裡翻江倒海，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應該放手。

可是僅存的那一點點癡心妄想，卻還是讓他無法釋懷。

趙鑫重重的嘆瞭口氣：

“我想，你已經知道瞭，是我告訴林蔓你在意大利的事情吧。”

“嗯。”

“其實……”

趙鑫頓瞭頓，後面明明想要說出的話，卻最終沒能像餘振霆一樣，全然不顧的都說出口，因為他和餘振霆相比，始終差一個林蔓。

“我們都明白，就算我不告訴她，她早晚都會找到你。隻是不知道到時候，會是一副怎樣無法挽回的狀況瞭。

所以，我很不厚道的幫瞭你們，卻對不起瞭自己！”

而原因麼？也很簡單！

“我隻是，不想在她面前，變成真正的壞人！”

聽趙鑫這麼說，餘振霆不禁笑瞭起來：

“趙鑫，你還是不瞭解林蔓！”

餘振霆的話讓趙鑫的眉心很明顯的皺瞭皺。緊接著，又聽見餘振霆補充道：

“這麼說或許有些自私，可是對林蔓來說，這個世界上的人，不管在外是個怎樣的人，隻要用一顆真心待她，那麼對她來說，就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