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霄崢挑瞭挑眉。
他覺得這種方式未必有用,葉薩鵬心裡,未必是真的不明白他爺爺的想法,他如果真的重視這個,就不會一年比一年更瘋狂,所以點醒他未必有用,也許還會弄巧成拙。
隻有遲東旭仍舊十分淡定。
其實阮西霖並沒有跟他溝通,但是她篤定的時候,他就會相信她,支持她。而且,他相信媳婦的路數不可能這麼簡單。
果然葉薩鵬冷笑著推開瞭盒子:“那又怎樣?老子從來不信鬼神,我爺爺活著的時候,我孝順他,他死瞭,就沒瞭,他怎麼想,關老子屁事?”
阮西霖笑瞭一下:“其實我明白你的想法。”她撫摸著盒子,一一拿起來看:“我相信你拿這些東西的時候,是為瞭爺爺。”
葉薩鵬一瞇眼。
她定定的看著他:“願望,總是很美好的,但是現實,往往很殘酷,就好像當年,你們和樂融融的一傢三口,誰能想到一夜之間,就什麼都沒瞭?後來你跟爺爺相依為命,楊波兩人還一再的上門挑釁,不止要打要砸,還要搶,還要敲詐,可是爺爺隻能抱著你躲在屋角,替你擋著拳腳,告訴你是你們欠瞭他們的,告訴你忍一忍就沒事瞭,可是你一忍再忍,卻換來他們變本加厲。”
葉薩鵬的臉色都變瞭。
他幾乎被她的話,帶回瞭當時的回憶,幼小的他被爺爺抱在懷裡,聽著外頭那女人叫囂漫罵,聽著一通乒乒乓乓,那時他們一個完好的碗都沒有!一個不缺腿的凳子都沒有!一件沒破口的衣服都沒有!
阮西霖低聲續道:“他的腿是瘸瞭,可是你的父母也沒瞭,他拿走瞭你們所有的錢,還有什麼不甘心的?再多的債也有還清的時候,但你們,好像永遠還不清。”
葉薩鵬一聲不吭。他覺得,她這段話,簡直是他自己的心聲不小心漏瞭出來。
監控室裡,周磊落緊張的喘瞭一聲。
他心裡飛快的刷著彈幕:高.潮瞭高.潮瞭!這段話絕對是高.潮!他腦子裡都出現瞭一把刀,慢條斯理的剝開瞭葉薩鵬的內心!
阮西霖看著他:“葉薩鵬,你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慘麼?”
葉薩鵬情不自禁的張瞭張嘴,又閉上,半天才道:“為什麼?”
她道,“因為你爺爺是個好人。”
他不由得瞇瞭一下眼睛,看著她,阮西霖道,“就因為他是個好人,太忠厚瞭,太好瞭,所以他不懂反抗,被逼到底,隻能用假死的方式來保護你……可其實,如果他稍微狡猾一點,他就可以倚老賣老,倚慘賣慘,到時候大傢都會幫你,或者他稍微強橫一點,拿起棍子跟他們拼命,那麼,他們傢也不敢這麼肆無忌憚。”
葉薩鵬一言不發。
這個喪心病狂無數人痛恨不已的黑道老大,臉上從未有過這麼肅穆的神情。
阮西霖道:“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你隻上瞭一年多的學,你才十來歲,爺爺假死不能露面,你除瞭偷,沒有別的辦法。”她看著他,雙眼澄清澄清的,“你們兩人中,總要有一個人做壞人的。你做瞭壞人,爺爺就不用做瞭。”
葉薩鵬長吸瞭一口氣。
他垂著眼道:“其實第一次偷的時候,爺爺揍瞭我一頓,一邊揍,一邊哭。”他扯瞭嘴角一笑:“因為我被人發現瞭,踢瞭兩腳。從那之後,我下手就更謹慎瞭。”
阮西霖點瞭下頭:“生活逼人長大。”
他哼瞭聲:“沒錯。”
阮西霖道:“我相信你把楊波推下糞池的時候,心裡一定很痛快。”
“對,”他絲毫不避諱,“我痛快極瞭,我看著他在裡頭掙紮,我特麼的覺得從腳心到頭頂,都特麼的敞亮亮的!還有他傢那個小崽子,剛會說話,就指著我爺爺罵老畜生,我倒要看看他還能不能罵!還有那個大的,軟骨頭,慫包,老子稍微一嚇唬,就屁滾尿流,爬到老子腳邊磕頭!老子讓男人上他,他都不敢躲!”他大笑著,一邊又問她:“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殺那個老表子麼?”
她托著腮想瞭想,把自己代入到葉薩鵬的角色裡,“我知道瞭,是不是她大兒子不孝順?而且沒出息?我猜你讓他吸瞭毒,然後,他沒錢,自己就能把他媽媽逼死。”
葉薩鵬愣瞭愣,然後大笑起來,拍著桌子:“妹子,你真厲害!一下就猜中瞭!哈哈哈!老子這計絕妙不絕妙?”
她點瞭點頭:“一報還一報。等你老葉傢滅門,她老楊傢也滅門瞭。”
這個詞太不中聽瞭,謝修明幾個,都以為葉薩鵬會生氣,沒想到他哈哈大笑:“對!這才算兩清瞭!痛快!”
阮西霖莞爾一笑。
葉薩鵬笑瞭半天,一手按著桌子:“你叫什麼名字?”
她道:“阮西霖。”
“阮西霖,老子沒文化,不會誇,不過挺好聽。”他瞇眼品瞭一下,笑道:“你挺對老子的脾氣的,給根煙抽吧?”
阮西霖開門叫人送瞭煙來,然後連盒子加火機一起遞給他,葉薩鵬道:“你這女人不行啊,不知道給老子點上?”
阮西霖道:“你又沒殘?”
也不知道這話觸到瞭他什麼點,葉薩鵬又笑瞭,然後他單手抽出煙來,點上,一邊咬著煙蒂,單手輕輕一錯一劃,火機就跟活瞭一樣在手裡十分靈活的轉動。
轉完瞭,他看瞭她一眼,阮西霖不為所動,淡淡道:“這都是小男人玩的把戲,沒想到三哥也會玩。”
他笑瞭,笑的十分愉快,隨手擲下瞭火機:“你想知道什麼?老子今天高興,給你個機會,你問問看。”他似乎已經全然卸下瞭防備。
阮西霖的心臟頓時漏跳瞭一拍。
而這時候,監控室裡的人,也不由的緊張起來,屏住瞭呼吸。
高清攝像頭是裝在中間花瓶裡的,距離葉薩鵬的臉很近很近,能看清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
他的表情,並不是遇上瞭談的來的朋友,他眼中有一些惡意的戲謔,那是一種……男人對不老實的女人才會有的情緒,不輕不重的懲罰和嘲弄。換句話說,這時候,他說出來的,很可能不是真話。
他做瞭這麼久無法無天的黑道頭子,早已經習慣瞭這種惟我獨尊般的感覺,也許今天的談話,的確騷到瞭他的癢處,但是被人挖的這麼深,看的這麼透,他仍舊不可能痛快。
看出來的人,都提起瞭心,但阮西霖沒有帶耳機,也沒辦法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