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瑋從報社回到榮府時,時辰接近酉正(晚上六點)。
今日雖是上京日報創刊日,但他事先已安排好一切,這兩日內便要以決然手段迫使上京日報社停刊,因此該怎樣怎樣,這個時辰正是平日裡歸府的時辰,絲毫沒有耽擱。
進入園子,踏入怡紅院,從遊廊繞向上房,襲人笑迎上來,“二爺回來瞭,今兒有客呢,小紅在東邊耳房等瞭你大半天瞭。”
“小紅?她怎麼來瞭?”
賈瑋愣瞭愣,正月的時候,賈蕓和小紅夫婦曾進來請安一回,但今兒並非什麼節慶,小紅不但獨自一人前來,還等瞭他大半天,納罕得很。
這個以前的丫鬟,如今銷瞭奴籍,成瞭他侄兒媳婦,襲人說是客人,倒也說得是。
“不清楚呢,”見問,襲人回道,“像是有什麼要緊事兒找你,我見她顯瞭懷,怕累著她,便讓她在東邊耳房炕床上歇著。”
賈瑋點點頭,饒顯瞭懷,小紅還跑來等他,顯然真有什麼要緊事兒,說道,“我去看看她。”便往東邊耳房走去。
襲人沒有跟上前去,轉身回瞭堂屋。
小紅來瞭這大半日,也沒跟她們幾個透露半句前來的緣由,她又不是個沒眼力勁兒的,何苦湊到跟前去?
賈瑋來到東邊耳房,果然見到小紅正歪在炕床上,炕床下邊還有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鬟,坐在凳子上打盹。
聽到腳步聲,小紅目光一瞥,忙不迭地起身下炕,又是歡喜又是忐忑地行禮道,“寶二爺回來瞭?寶二爺安。”並推瞭推眉兒。
她自來叫慣瞭“寶二爺”,如今雖嫁與賈蕓為妻,但稱呼上仍改不過來,並不隨丈夫稱呼“寶叔”。
這時小丫鬟眉兒讓小紅推醒,也忙跳下凳子,學著奶奶的樣子,向賈瑋請安。
“起來罷,你身子不便,坐罷。”賈瑋一面向小紅說道,一面在靠西的交椅上坐下。
又指瞭指眉兒,笑道,“這丫頭倒也伶俐,記得正月裡你們夫婦進來,也帶著她,那時還沒什麼頭發呢,現下齊整多瞭。”
“她隻知淘氣罷瞭。二爺進來,她還打盹呢!”小紅笑著說道。
她也不是矯情的人,見賈瑋叫坐,便也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下。
“聽說你跑來等瞭我大半日瞭,可有什麼事兒?”眼下進入夏季,雖說賈母外頭晚餐會推遲一些,但也差不多到瞭時辰,他要出去用餐,再者,小紅不但是晚輩,還是他之前的丫鬟,也用不著客套,因此短短寒暄過後,他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是有事兒呢……就是相公……相公他……”
小紅吞吞吐吐地說道,盡管她進園等著賈瑋回來,打定瞭主意要請他幫忙,但此時真正面對賈瑋,仍是顯得不大自然。
不管怎樣,當初相公的賺錢的差事是賈瑋給的,此後,賈瑋創辦報社,曾邀相公共事,相公卻回絕瞭,眼下鋪子開不下去,再回過頭來,請人傢幫忙,總是慚愧。
正這麼說著,還未說到事兒上,外頭幾個小丫頭子的聲音叫道,“薛大姑娘來瞭!”
倆人相視一眼,賈瑋便起身向小紅道,“你且坐,我出去瞧瞧。”掀開門簾,出瞭耳房。
隻見寶釵穿著月白色對襟褂子,搖著團扇,正款款從西面遊廊過來,後面跟著丫鬟鶯兒和文杏,賈瑋便上前幾步,笑道:“這個時辰,姐姐竟來瞭,可是不常見的。”
平日裡,用過晚餐,大傢通常結伴進來,但出園子用餐,卻是極少結伴出去,畢竟或早或遲,總是不大湊巧。
寶釵這時過來,確實是少見的。
“自然是有事找寶兄弟,此刻也該去老太太院子瞭,咱們邊走邊說罷。”寶釵笑吟吟地提議。
“也好。”賈瑋微一沉吟,“那姐姐略站一站,我去去那邊耳房便過來。”
寶釵聽瞭,便點瞭點頭,站在廊道上,輕搖團扇,等他返回。
重新來到耳房,賈瑋讓小紅等著他用餐回來,再說事兒不遲,隨後便帶上秋紋碧痕倆個,同寶釵主仆一路出瞭園子。
一面走一面交談。
很快從寶釵口中得知,原來是薛姨媽晚上請他過去一趟,有事相商。
是有關於薛蟠的事兒。
賈瑋一聽,便有些心虛,莫非是王仁兄弟三個攛掇薛蟠做海貿一事傳到瞭薛姨媽母女耳中,薛姨媽親自找他證實,或許還有責怪的意思,無論如何,他在薛姨媽和寶釵面前,可是隻字不提的。
當然,在此事上頭,他算是風光霽月,沒告訴薛姨媽和寶釵,隻是不願她們平白擔心,不過,道理雖是如此,若她們母女主動問及,總是不大好解釋。
但看著寶釵的神色,卻是不像。
賈瑋不禁追問,“姐姐,姨媽要同我說薛大哥的什麼事兒?”
寶釵便側過臉來,笑瞅著他,“我也不大清楚呢,你過去便知瞭。”
賈瑋見她像是知曉的樣子,卻推說不知,更是糊塗,隻得摸摸鼻子,轉而問到寶琴身上,“今兒琴妹妹怎麼沒隨姐姐出園?”
“她今兒下午出去陪老太太鬥牌,現下還沒回園呢。”
“呵,倒也省瞭往返瞭。”
如此說著,賈瑋不覺微笑,老太太也實在喜歡寶琴,剛來之時,大多時候,都讓安置在她外邊,如今總算挪進園子裡安置,住在寶釵的衡蕪苑,但隔三岔五地仍使人喚寶琴出去,陪她鬥牌或是聊話兒。
喜歡的程度,同喜歡自已有得一比。
也是,這樣一個玉琢雪堆的女孩兒,氣質上又是清雅可人,憑誰也都喜歡得很。
……
用過晚餐,其他姐妹幾個往園子而去,賈瑋、寶釵、寶琴三個帶著各自的丫鬟前往薛姨媽院落。
對賈瑋而言,固然小紅正在自傢院子等著他,但凡事皆有個比較,小紅的事兒總越不過薛姨媽去,因此也就暫時丟在一邊,既是等瞭他大半日瞭,就讓她再多等等。
進瞭內院,隻見薛姨媽正躺在搖椅上乘涼,旁邊一個小丫頭子打著扇子,三人忙上前請安。
薛姨媽坐起身來,讓三人在一旁的竹凳上坐下,隨後笑著對賈瑋道,“我的兒,怎麼即刻來瞭,原也不是什麼著急事兒,不拘哪日來也就是瞭,定是寶丫頭催的。”說著,佯瞪瞭寶釵一眼。
賈瑋笑道,“姨媽的事兒,再不著急,我也要即刻過來,我可是欠瞭姨媽大筆銀子,不敢不過來。”
聽瞭這打趣話兒,薛姨媽、寶釵、寶琴她們皆笑起來。
賈瑋隨即頓頓語氣,道,“聽寶姐姐說,姨媽是要同我談薛大哥的事兒?”
“唉,正是呢,你薛大哥這陣子相看瞭幾傢親事,皆不順遂,他現下年紀大瞭,一年拖著一年,也不是個事兒。你在外頭做事,見的人多,交情也廣,姨媽今兒請你過來,就是想讓你往後也幫著留意留意,就算是幫瞭姨媽的大忙瞭。”薛姨媽本待閑敘幾句,再說到此事,眼下見賈瑋先問到瞭,便半是無奈半是懇請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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