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榮府,換過衣裳,賈瑋當即出瞭園子,前去賈母院內用餐。
踏入堂屋,眾人大多來齊瞭,賈瑋視線劃過滿屋子的人,尋覓寶釵,他餐後要去薛姨媽處歸還借款,此刻要先同寶釵透個氣,屆時一道過去。
找瞭半晌,卻不見寶釵的身影,隻有寶琴獨個兒坐在一邊,正同惜春說著話兒。
賈瑋來到倆人跟前,向寶琴問道,“寶姐姐沒來用餐麼?”
“姐姐有事呢,在大娘那邊。”
“哦。”
如此一問一答,短短說瞭兩句,賈瑋點點頭,便往賈母那邊去瞭。
若在尋常情形下,他定會多問幾句,但眼下他分明留意到寶琴答話時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態皆在暗示著什麼,因此便住瞭口。
用過餐,賈瑋從二門出去,沿著青磚甬道,緩步前往薛姨媽院落。
一面走著,一面想著。
究竟薛姨媽那邊出瞭何事,以致寶釵留在那邊,而知曉內情的寶琴不便直說?
走瞭一陣,想瞭一陣,卻是毫無頭緒,忽地耳邊傳來絲竹管弦之聲,伴著或高或低的唱腔,抬頭一望,卻是走到梨香院瞭,前頭不遠處便是薛姨媽院落。
不覺笑笑,不再徒勞猜測,往前緊走瞭幾步,拿起門環,叩響院門。
由一名守夜的健仆陪著來到二門前,再由裡頭的仆婦接進去,一路來到薛姨媽所居上房。
臥室的燈火亮著,透過窗紗,裡頭影影綽綽的人影,薛姨媽帶著怒氣的聲音傳出,在寂靜的庭院內,頗為清晰,像是在訓斥薛蟠。
原來是這廝又惹事瞭。
賈瑋腳步在臺階上頓住,不知該不該在此時進去。
正自猶疑,一旁的仆婦已隔著窗門,開口通傳,“寶二爺來瞭!”
霎時間,薛姨媽訓斥薛蟠的聲音嘎然而止,片刻後,重新響起,“是寶玉啊,這大冷天的,別在庭院裡站著,快進來罷!”
緊接著,屋內人影晃動,一陣腳步聲,屋門“吱呀”打開,光線瀉瞭出來。
開門的是寶釵,隨即挑開棉簾子,來到廊上相迎。
沒奈何,賈瑋隻得拾階而上,倆人面對面站瞭站,寶釵眸中流露出探詢的目光。
“哦,我今夜過來,是來歸還姨媽的借款的……”賈瑋解釋道,“此外,見姐姐沒去那邊用餐,也想過來看個究竟。”
寶釵點點頭,神色復雜,“……你也見到瞭,哥哥他……”
“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甚麼……進屋罷。”
如此說著,倆人一前一後進瞭屋子。
先是向坐在炕床上的薛姨媽請瞭安,隨後同耷頭耷腦站在炕床前的薛蟠打瞭個招呼,賈瑋便不知該做些什麼瞭。
這種氛圍下,一上來就說還款的事兒,總是不大合適。
開口打聽薛姨媽緣何生氣,薛蟠到底又做瞭什麼狗屁倒灶的事兒,也不大合適,雖說是親戚,並且關系相當親近,但凡事要看情形,今夜薛姨媽大動肝火,顯然此事非小,他是不好貿然打聽的。
薛姨媽看出他有些不自在,忙拉著他到炕床上坐瞭,又讓寶釵親自倒瞭茶來。
各自抿瞭兩口茶,薛姨媽向賈瑋道,“寶玉啊,你來得正好,你也來聽聽……這次你薛大哥在外頭做的事兒,真真把我氣死瞭!你問問他做什麼,傢裡安安穩穩的朝廷生意不做,做海貿呢!做海貿倒也罷瞭,他還給人傢當冤大頭!如今欠瞭宮中大筆財貨,想起還有我這個娘,來找我要錢瞭!前頭做海貿時,怎麼沒想起我這個娘?非得瞎折騰?我這條命,遲早要讓他折騰沒瞭!”
她這般說著,毫不忌諱,在心裡頭,實實在在是將賈瑋當成未來的女婿看待瞭。
賈瑋自是料不到薛姨媽會主動提起,先是微微一愣,隨後聽下去,卻由不得生出幾分窘迫。
原來竟是海貿的事兒!
此事從一開始他便曉得,也提醒過薛蟠,但卻瞞著薛姨媽和寶釵。
年初以來,他始終忙亂,又是以一系列手段保證晨報的壟斷地位,又是不斷地加大晨報的銷量,直到九月份,才終於放松下來,在這其中,薛蟠海貿之事,早在他的腦海中淡忘,正因如此,適才他猜來猜去,終究不曾猜到這上頭來。
如今事情擺在面前,較他當初想像的還要糟糕,薛蟠不僅僅隻是當瞭王氏三兄弟的冤大頭,居然還為此欠瞭宮中大筆財貨!
這是怎麼弄的?
不及細思,賈瑋很快揮開瞭這問題,眼下要緊的是,不能讓薛蟠這廝一個不防頭道出他是知情的,否則此時此刻,在薛姨媽和寶釵面前,他便無地自容瞭。
無論如何,盡管他當初在此事上瞞著薛姨媽和寶釵,算是善意的舉措,但復雜的情感裡,總是帶著一絲愧歉與不安。
當下,他一面裝做毫不知情的樣子,極力安慰薛姨媽,一面悄悄給薛蟠遞眼色,警醒對方。
不住的安慰,夾雜著其間薛姨媽又按捺不住將薛蟠罵瞭幾遍,時間上過瞭小半個時辰,賈瑋口幹舌燥,薛姨媽也罵得累瞭。
“你這孽障,我沒那麼多銀錢給你糟蹋,你出去賣鋪子、賣莊子,隨你折騰去!還不快離瞭這裡!”終於,薛姨媽冷著臉,心煩意燥地揮手趕兒子離開。
薛蟠一聽,登時急瞭,他今夜過來,便是為瞭從母親這兒拿錢,誰知白白受瞭半天的責罵,卻未得逞,不由得脖子一梗,便要強辭奪理。
寶釵見狀,忙起身道,“哥哥,媽媽正生著氣呢,明兒你再來說這事罷。”說著,將薛蟠推走瞭。
返身回來,不禁暗暗搖頭,她這個哥哥,真是糊塗得很,半點兒沒有心計。也不想想,媽媽豈會不管他,這般行事,怒氣未消倒在其次,真正用意是為瞭折挫他,不讓他覺得此事輕易,往後便有所顧忌。
她可以斷定,多半明兒哥哥再來一次兩次,媽媽便會給錢的。
暗暗轉著心思,她回來坐到炕床上,陪著母親、賈瑋說話。
此刻薛蟠雖已離去,但此事的氛圍不可能立即消散,賈瑋仍是盡力安慰薛姨媽,寶釵在旁也不時安慰母親幾句。
薛姨媽或長或短地回應著,間或以帕拭淚。
便在薛姨媽零零碎碎的話語中,賈瑋大致弄清瞭整件事情。
原來薛蟠為瞭這趟海貿,不但幾乎將兩京各鋪面的現銀提光,還將來自戶部支出、用於采買宮中物品的三十萬兩銀錢一股腦挪用,結果正如他當時所提醒的一樣,海貿果真出事,商船為海盜所劫,唯有兩名水手跳海後,被附近的商船搭救,成功逃生,前幾日剛剛回到天津,隨即將消息傳遞過來。
事情如此,如今將至年底,還等著相應的銀錢采辦宮中用品,以便應差,此中事涉宮中,幹系甚大,絲毫馬虎不得。
但這筆銀錢卻沒瞭著落,兩京的鋪子再擠不出多少銀錢,王氏三兄弟又隻管搪塞,因此薛蟠隻得硬著頭皮來找母親要錢,隨後在薛姨媽的追問中,將此事交待一通,自然不可避免也交待瞭王氏三兄弟攛掇一事。
這個薛大呆子!
連宮中采辦的銀錢也敢挪用!
弄清緣由,賈瑋簡直無語,最終也隻能暗自搖瞭搖頭。
ps:薛蟠海貿一事見本書第三百三十七章新年記事5、第三百三十八章新年記事6、第三百三十九章新年記事7感謝羲風和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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