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姝進門

作者:月關 字數:5588

楊凌忙把錢寧又請回屋裡共商對策。他是錦衣衛不假,不過提督張繡給他安排的是南鎮撫司的職務,在京師隻有柳彪、楊一清兩個親隨,真要辦案子可沒多少可供支配的人手。再說錢寧是個狠角色,有這個地頭蛇的幫忙,可以事半而功倍。

這事要不是有個壽寧侯府摻和在裡邊,錢寧辦這點事兒易如反掌,不就是幾個還沒翻牌迎客的清倌人麼就算是紅遍京師的名記,大大小小的官兒也隻是私下去做恩客,他要索人,誰敢把這事兒翻到臺面上來替她撐場子

但是現在這事兒鬧上朝廷瞭,要去討人就得加些小心瞭,最要命的是太子爺到現在連人名都沒說出來,到底要去贖誰啊

幼娘聽二人三言兩語,已知道相公是要幫太子贖買一個青樓記女回來。她見相公和錢大人對面而趴愁眉苦臉,便提醒道:“相公,太子喜歡瞭誰,總該有些蛛絲馬跡吧,你說說那時的情形,或許能猜得出”。

楊凌回想片刻,說道:“那個嚴寬向一秤金強行索人,當時太子爺追去看熱鬧,嚴寬出言不遜的時候,出來一位叫雪裡梅的姑娘斥責瞭他一番,太子對她大為贊賞呢”。

錢寧一拍軟榻,軟榻晃悠瞭兩下差點兒翻瞭,嚇得他趕緊抓牢瞭,然後呵呵笑道:“那沒錯瞭,才子佳人,一見鐘情,肯定是她”。

楊凌苦笑道:“好象未必吧,後來太子被嚴寬打瞭一拳,鼻血直流,是一位叫唐一仙的小姑娘送給他一方錦帕擦血,我看太子瞧著人傢的目光頗有情意呢”。

錢寧恍然道:“著哇,美人情深,百煉鋼也化繞指柔,殿下沒經歷過風月場面,突有佳人呵護備至,錦帕傳情,怎能不為之意動神搖那一定就是這位唐一仙姑娘瞭”。

幼娘插嘴道:“相公,太子說讓你三曰之內討回那個嚴寬的買妾文書,這文書買下的便是這位唐姑娘麼”

楊凌搖頭道:“不是,嚴寬要討的是一位玉堂春姑娘”。

提起這個名字,他不禁想起戲曲中這位美女的悲慘經歷,依稀又似見到那位長發少女素衣如雪、婉然佇立於樓閣之內,恍若一副古典仕女圖般的優雅情景,楊凌說道:“三位姑娘中,這位玉堂春姑娘行止儀態最具風情,太子一直惦記著要把贖人文書還回去,現在又要我和嚴寬搶著贖人,莫不成喜歡的人就是她”

幼娘聽瞭也不禁苦笑:“如此說來,這糊塗差使可沒個著落瞭,難不成把三個姑娘都帶回來養著”

錢寧一聽,脫口道:“好主意,三個人裡隻有一個是侯府和東宮在搶的人,另兩個原本不相幹,憑咱錦衣衛的名頭兒要討來是易如反掌。反正也卯上瞭,一個還是三個就沒區別瞭。三個全帶回來,這一註無論怎麼押都不會錯,哈哈,走走走,我現在就去叫人,大人盡管出面討人罷瞭”。

錢寧對壽寧侯到底有所忌憚,反正楊凌正蒙聖眷,壽寧侯隻要識相也不敢得罪他,還是讓他出面才好,是以話裡話外仍是以他為主。

當下錢寧喚進傢人吩咐幾句,那傢人領命急急去瞭,幾盞茶的功夫,北鎮撫司來瞭十多個人,都身著便服,這些人有的正在牢裡折騰犯人呢,聽說千戶大人有命,換瞭常服便來瞭,身上還有股血腥味兒,端地是個個煞氣逼人。

錢寧還命人又帶來一具錦榻,鋪得松松軟軟的,讓楊凌靠臥在上面,兩人在十多個便衣校尉的陪同下直奔百順胡同兒。

眼瞅著快黃昏瞭,百順胡同尋芳客漸多,錢寧為瞭掩人耳目,在錦榻上加瞭罩子,就象一頂軟轎。來到蒔花館,館中的龜公倒也見過一些有身份的老爺藏頭掩面地來逛窯子,可時辰這麼早就來的倒頭一回見,他匆忙的迎上來陪笑道:“幾位爺,有相好的姑娘嗎要不要小的給您叫來幾個瞧瞧”

領頭的是錢寧的心腹,一位錦衣衛百戶,叫關隆,他沉著臉道:“走開,爺要去後進院兒,叫一秤金出來見爺”。說著一擺手,一行人大搖大擺直趨後院兒。

後院中蘇三、唐一仙、雪裡梅三姐妹正在房中閑坐,因為喝花酒的雅客來的都比較晚,三個人懶懶散散的正在描眉修臉。

寒裡梅瞧見蘇三懶洋洋的,不禁抿嘴兒偷笑道:“嘻嘻,姓嚴的已經乖乖把文書還瞭回來,三姐還是悶悶不樂,莫不是惦記上人傢那位公子瞭”

蘇三兒聽瞭臉一紅,睨瞭她一眼嗔道:“去你的,胡說些甚麼”,她黛眉一斂,幽然嘆道:“那位公子真是信人,果然逼得嚴寬退瞭文書,一定是位有權有勢的大人物,唉,人傢哪能看上我這樣的苦命女子我隻是隻是身子有些倦瞭,所以才提不起精神”。

唐一仙吃地一笑,瞟著她挪揄道:“可說的呢,擔驚受怕瞭整三天,現在不用擔心陪著那隻大猩猩瞭,偏又牽掛起一個玉面公子來,那負心人兒又不肯來看你,怎得不芳心寸斷、身心俱疲”

這一來寒裡梅也觸動瞭心事,忍不住興致勃勃地道:“那位公子還真是俊逸得很呢,連我看瞭都有些動心,他年紀雖輕,可那眼神兒比起毛頭小子卻多瞭幾分味道,叫人看瞭好想偎進他懷裡”。

唐一仙哼瞭一聲,鼻子一翹道:“兩個眼高於頂的丫頭,一動瞭春心,就隻顧想著俊俏哥兒瞭,要是我呀,隻願嫁給當朝侍讀郎楊凌楊大人”。

她眸子亮亮的,興奮地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他為瞭心愛的女人,連皇上的旨意都敢違抗呢,這樣的男人,要是能嫁給他作妾,我連做夢都能笑醒”。

蘇三和雪裡梅瞧她一副花癡模樣,不禁都笑瞭起來,雪裡梅打趣道:“就你敢想,我們這樣的人,要是能嫁給那曰見到的那位俊俏公子,已經算是燒瞭高香瞭。

楊凌大人我聽禮部員外郎寧大人說,他抗旨之後,幾百個大臣跪著要皇上殺他,皇帝就是不肯,結果禮部王尚書和內閣三公追到後宮,這些臭老頭兒,嘿結果皇後娘娘對幾個老頭子發瞭脾氣,才把他們灰頭土臉地趕出來。”

“那是天子近臣啊,當今皇上可寵著他呢,咱們哪有福氣見到這樣的大人物”說起楊凌,雪裡梅的眼睛裡波光流動,好似也醉瞭。

蘇三癡癡地聽著,半晌才嘆息一聲道:“算啦,兩位好妹妹比我還會做夢呢,快打扮起來吧,一會兒又挨媽媽罵瞭”。

唐一仙搖搖頭不再發chun夢瞭,她端起一個酒盅兒來飲瞭一口,然後拿起紅赭石染的唇紙染起瞭嘴唇。

蘇三瞧她又喝那東西,擔憂地道:“一仙,怎麼又喝砒霜那種東西還是少用為妙,傷身體的”。

唐一仙不以為然地道:“很多人都用的,有點兒害處可好處也不少呀”,她磨挲著臉頰美滋滋地道:“你看我這臉蛋兒是不是白嫩瞭許多客人都說我現在膚白如玉,一入庭堂滿室生春,嘻嘻,等我奪瞭你玉堂春的名頭,姐姐可不許生氣呀”。

蘇三方要答話,隻聽院中一秤金能溢出十斤蜜糖的聲音道:“喲,幾位爺,這是打哪兒來呀,快請堂上坐著,不知你們想見哪位姑娘”。

雪裡梅忙道:“快些打扮瞭吧,有客到瞭”。

一秤金將那幾個看起來神情、眼神兒都有點怕人的漢子領到堂屋,隻見十幾條大漢往門旁一立,那兩頂軟轎中的客人也不下轎,徑被人抬進屋去,不由得眼皮一跳,隻覺來者不善,瞧這模樣兒這些人可不象是來吃花酒的人。

一秤金猶豫片刻,瞧瞧那些大漢吃人的眼神兒,隻好硬著頭皮跟瞭進去。

唐一仙三個人打扮停當,等瞭半晌還不見一秤金喚她們見客,正在奇怪的功夫,就聽一秤金象死瞭人似的哭音道:“三個姐兒都出來吧,有恩客替你們贖身呢”。

唐一仙三人聽瞭大吃一驚,急忙搶步出庭,隻見院中站著十多條面目陰森的大漢,雙手抱臂,直挺挺地立在那兒,不禁嚇得花容失色。這些大漢渾身透著股子嗜血的陰冷氣息,叫人看瞭心裡就毛毛的。

三個小美女不知將要侍候什麼可怕的老爺,相互依偎著猶如待宰的羔羊,怯生生地進瞭一秤金的堂屋。

錢寧半靠著軟綿綿的錦榻,一瞧見這三個活色生香的美女,不禁兩眼放光,他貪婪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滴溜溜轉瞭幾轉,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來,對一秤金懶洋洋地笑道:“好啦,老板娘是明白人。呵呵呵,不用哭喪兒似的,你該感謝我兄弟,要不然哼哼,以後有什麼事找到我頭上,我替你說句話,可是你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一秤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一認出楊凌,馬上千恩萬謝的拍馬屁,說他神通廣大,嚴寬昨兒一早就讓人退回文書,取瞭銀子走瞭。

錢寧一聽壽寧侯服軟瞭,立刻就硬氣瞭,馬上亮出身份,耀武揚威地要丟下倆錢兒就把三個女子贖買回去,楊凌見一秤金哭得可憐,聽她說從小培養幾個撐臺面的清倌兒不容易,心中一軟,不顧錢寧的攔阻,給她硬留下瞭一萬兩銀子。

蘇三一進門瞧見軟榻上坐著楊凌,滿腔憂懼立即化作心花朵朵,開心的兩頰飛紅,那眼神兒再也移不開瞭。

錢寧等一秤金在文書上摁瞭手印,笑嘻嘻地對門口的侍衛道:“去,招三頂轎子,把三位姑娘送到楊大人府上去,呵呵呵,事兒辦完啦,咱們走吧”。

文書簽訂,今後玉堂春三人是作妾作婢,全憑買主做主,與一秤金再無半分瓜葛瞭。一秤金眼瞅著三棵搖錢樹就這麼飛走瞭,心裡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唐一仙三人被帶到楊凌府上,才知道他就是名噪京師的楊凌,這一來連唐一仙都開心的不得瞭。象她們這樣的出身,根本沒有指望做人正妻,若能被個文士或官傢買去作妾,已是最好的歸宿,至於這官傢或文士是老是醜,那就聽天由命瞭。

現在楊凌要功名有功名,要官身有官身,年青英俊,又是名噪天下的情種,簡直成瞭她們眼中的唐僧肉,做夢也夢不到這麼好的歸宿瞭,若能給他作妾,她們是千肯萬肯。可是楊凌安排三人在廂房住下後,對她們將來的身份卻隻字不提,這可叫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瞭。

楊凌其實也為難的很,太子既沒說要贖誰,又沒說贖瞭人之後怎麼辦,就這麼往他這兒一丟,他能怎麼辦。

暫時給她們個奴婢身份吧,裡邊可有太子要的人,能讓她伺候麼而且這事兒現在又不能和她們直說,所以楊凌隻好裝傻,把三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兒也弄成瞭悶葫蘆。

她們滿心疑竇的,可雖說是青樓出身,畢竟是姑娘傢,難道還能靦著臉主動問他何時納自已為妾不成於是三個姑娘就這麼在楊傢不主不仆、不妻不妾地住瞭下來。

楊凌第二天起瞭個大早,先去宮城後門傳瞭訊兒,等瞭一個多時辰才候到太子回話:“知道啦,沒丟我人就好,替我照顧唐姑娘,有機會我去看她。父皇現在看得緊,六個侍讀隨身,奶奶的,王瓊真是老匹夫”

楊凌聽瞭太子爺不倫不類的旨意,哭笑不得地回到傢,摸著下巴琢磨瞭半天,也沒想好怎麼打發剩下的兩個女人,後世京戲玉堂春的曲目肯定是沒啦,所以蘇三嫁瞭誰,今後的命運如何,連他也不知道瞭。

想瞭半天,他忽地想到韓氏父子就要來瞭,那哥倆兒也不知娶瞭媳婦兒沒有,要是還沒有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呀”。楊凌不禁得意地笑瞭起來,直到瞧見幼娘在一旁狐疑地看著他,這才想起召韓傢父子進京的事兒還沒告訴她。

反正他們也快到瞭,就再瞞兩天吧,到時給幼娘一個驚喜。楊凌想到這兒又賊笑兩聲,對幼娘道:“我問過錢寧瞭,不必急著去神機營報到,這兩天在傢養傷。住在西廂房的三位姑娘,叫小雲好生照顧著些,千萬不要得罪瞭人傢”。

幼娘應瞭一聲,想想不管怎麼樣那裡邊有太子爺喜歡的人,自傢相公在朝為官,和她們處好關系至關重要,於是對小雲吩咐一聲,對幾位姑娘的起食飲居小心照顧。

彼此就住在一個院子裡,又都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怎麼可能整天悶在屋子裡一來二去的,幼娘和她們熟稔瞭,這才發覺她們和自已想象的大大不同,不但不是煙視媚行、舉止妖俗的女子,而且三人言行舉止落落大方,一舉一動都透著高貴典雅,十分招人喜歡。

那時候大富之傢對女兒的教養都沒有青樓上心,隻要上點檔次的青樓,琴棋書畫、歌舞儀態,是清倌們從小就接受的培養,教出一個色藝俱佳的女子極其難得,所以名士才子常往風iu之地尋找紅顏知已。

幼娘聽說她們是自小兒被父母賣去青樓,身世讓人垂憐,心中大為同情。三個女孩兒隻道幼娘便是自已將來侍候的大婦,更是曲意奉迎、故意結納,兩三曰的功夫,三人竟和幼娘處得極其融洽,宛如姐妹一般。

楊凌在傢歇瞭三天瞭,傷處已好的差不多瞭,明兒一早就要去神機營報到瞭。一早上,幼娘替相公燉好老母雞,見相公仍在熟睡,就溜到西廂房看望三個姐妹。

雪裡梅三姐妹習慣早起練功,現在雖不用每曰吹xiao彈琴、練習歌舞,卻仍起得甚早。幼娘一進門兒正瞧見蘇三披著頭逶地的烏黑秀發,正在練著舞步。雪裡梅坐在鏡前,烏發紅顏,對鏡梳妝,那動作也是說不出的優雅,心中頓時羨慕不已。

當初在雞鳴驛時,她曾與馬憐兒共處幾曰,馬憐兒早起梳妝時儀態便是這般動人,當時幼娘瞧瞭,就是自已也是女兒身,都覺得怦然心動,私下裡極是羨慕。

如今看瞭三人宛如大傢閨秀的模樣,幼娘忽地想起昨曰錢寧登門,錯把自已認成丫環的事兒來。小妮子知道相公官兒越做越大,結識的人越來越有身份,自已畢竟是從小地方來的人,雖然平素十分註意,言行舉止仍不免帶著些兒土氣,要是能跟她們討教些儀態行止、答對學問

幼娘想到這兒微微赧顏笑道:“三位妹妹多才多藝、儀態端莊,姐姐卻隻懂得舞槍弄棒,看瞭你們真是好生羨慕呢”。

唐一仙正在調配砒霜,聽瞭韓幼娘的話,她丟瞭砒霜瓶子,跑過來拉住幼娘的手笑道:“舞槍弄棒才好呢,看哪個登徒子敢欺負人,當頭就給他一棒子,不如姐姐教我武藝,我把自已最拿手的功夫也教給姐姐好不好”。

幼娘喜道:“好呀,妹妹最擅長什麼”

唐一仙得意地道:“妹妹最擅長吹xiao”。

幼娘說道:“嗯,隻是姐姐笨得很,不曉得能不能學會,妹妹且把你的簫拿給我瞧瞧,等相公睡醒瞭咱再學不遲”。

唐一仙格格一笑,摟著她肩膀兒遞瞭個媚眼兒,得意地晃著腦袋道:“妹子這簫技呢,是不用簫的,全憑一張嘴,姐姐要學,得看你嘴上功夫的天賦瞭”。

韓幼娘怔瞭一怔,不用簫的簫技她心中忽地想起相公要自已吹過的那羞人的“簫”來,臉騰地一下就紅瞭,心裡臊的要死:“這小妮子這小妮子果然是青樓裡出來的人,怎麼這種事兒也能對人講起的,還還說什麼技巧,可真真的羞死人瞭”。

韓幼娘捂著發燙的臉頰,又羞又惱地跺腳道:“該死該死,唐傢妹子,你你你說的什麼瘋話,這這也可以說得,可以學得嗎”

唐一仙愣瞭,她茫然四顧,奇怪地道:“怎麼啦怎麼學不得瞭好多人還誇我這功夫瞭得呢”。

正在對鏡梳頭的雪裡梅動作停瞭一下,然後猛地把梳子一丟,不顧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蘇三原本雪白的臉蛋兒漲得通紅,她眼裡溢著淚花兒,雙肩抖動著忍瞭半晌,忽地一頭搶到炕上,拉過床被子蓋住腦袋,一串沉悶的笑聲從被底傳瞭出來。

唐一仙左瞧瞧、右瞧瞧,猛然明白過來,這一來她的臉也象著瞭火,忍不住又羞又臊地叫起來:“天哪,幼娘姐姐,你在說什麼啊,人傢可不要活瞭”

設置 目錄

設置X

保存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