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2 眸光重現

作者:月關 字數:7845

唐一仙時常隨楊凌外出,隻當是表哥寵愛自已,也從不多加懷疑,豹房之名她也已經聽說過瞭,那時平民百姓常常聽說豺狼虎豹,可是真正見過的少之又少,唐一仙聽說有機會見到這些山中猛獸,為之雀躍不已。

楊凌將她帶到豹房,正德早換瞭校尉官服,和一眾宮女、太監在院中等候,解語、羞花也按照正德囑咐穿瞭尋常衣物,她倆原本就來自民間,更是看不出絲毫破綻。

唐一仙見瞭正德也十分開心,笑著打招呼道:“小黃,你的殺邊樂做的如何瞭”

正德喜孜孜地道:“已經寫出瞭半闕,一會兒找機會彈給你聽”。解語羞花細細打量,見這位唐姑娘薄羅衫子薄羅裙,緋紅繡金石榴色,明明大金大紅最是俗麗,穿在她身上艷麗無儔,果然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她倆也算姿色殊麗、千裡挑一,否則也不會被送進宮來,可和唐一仙一比,無論姿色、氣質,頓時便落瞭下乘。

楊凌對唐一仙低聲道:“這裡是皇上行宮,你隨這些宮女太監們去虎豹園走走,不要四處亂跑,表哥辦完公事就去接你回來。”

唐一仙含笑應瞭,楊凌走前幾步,示意正德靠近,稍稍拉開與眾人的距離,輕聲問道:“臣聽說張公公和劉公公生瞭嫌隙”

正德滿不在乎地道:“全是吃飽瞭撐的,這兩個傢夥以前還好些,自打各自掌瞭些內司衙門,常常要拌幾句嘴的,老劉總想管著他,張永又不服管,朕當和事佬都當煩瞭,你和他們也都相熟,今曰擺瞭酒,你替朕去勸勸他們。”

楊凌心中有數,點瞭點頭,便隨著小黃門去瞭。

走到正德平素居住的大房側廂,小黃門站在門口,小聲道:“大人,兩位公公都在房中,您請進”。

楊凌見他害怕的樣子,不禁一笑,伸手推開門走瞭進去。繞過屏風,前邊一張碩大的黃梨木桌子,上邊擺著山水八珍、珍饈美味,劉瑾和張永隔的老遠,對面而坐,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楊凌走進房中,兩人眼珠動瞭動,瞟見是他,見對方沒有言語,生怕氣勢上弱瞭,所以也一動不動,仍是死死盯著對方。

楊凌左右看看,默不作聲地居中坐瞭,拿起筷子挾瞭片犴鼻慢慢咽下,然後又來瞭口魚唇,拈起玉杯輕抿著羊羔貢酒笑瞇瞇地道:“劉公、張公,二位都是當今皇上做太子時就在身邊侍候的人,也算是多年的朋友,如今飛黃騰達,都已做瞭人上人瞭,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段,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二十四司衙門又大半掌在兩位手中,可以說是事事順心,怎麼反而鬧起瞭別扭”

張永拈起杯酒一飲而盡,瞇著一隻烏青的眼睛冷笑道:“你問他”

楊凌笑吟吟地轉向劉瑾,劉謹摩挲著紅腫的臉頰,撇嘴道:“十二團營皆在司禮監轄下,你可曾把我這個司禮監掌印總管放在眼裡自你要求咱傢給令兄一個官職被拒後,就懷恨在心,咱傢的命令你就開始陽奉陰違,推諉再三,那些臭事要我一一說出來麼”

張永臉一紅,恨聲道:“你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哥哥現在還不是在陜西佈政使司衙門做瞭官這且不提,我問你,斷我餉銀,要我去向內廠楊大人討餉銀是何道理”

現在楊凌就在眼前,張永這麼說讓劉瑾臉上很掛不住,他訕怒道:“築造皇陵、新帝登基,河南賑災、邊關大戰、北疆互市、南疆開海,哪一樣不要錢韓文那老匹夫把六部官員全打發到爺們這來瞭,弄得現在銀子都支到明年去瞭

咱傢隻是讓你緩上一緩,容咱傢騰出空來,你馬上摞臉子,譏訥我這個司禮監總管是個沒用的擺設,咱傢隨口一句氣話你就當瞭真”

劉瑾越說越怒,“砰”地一拍桌子道:“楊大人在這,咱傢也照樣敢這麼說,你姓張的別拿著著雞毛就當令箭,你這個京營首領還不放在爺們的眼裡”。

楊凌這才明白原委,劉瑾對他不滿,甚至正在暗中對付他不假,不過目前朝廷用度緊張也是事實,他說的這幾件大事前前後後全是皇上最關心的事,劉瑾這人十分機靈,自然分得出輕重緩急,哪件能討皇上歡心先辦哪件,當然盡管這麼緊張,他自已該撈的那份肯定還是沒拉下。

不過,楊凌可沒忠厚到真那麼好心,會一門心思說合八虎中實權最大的兩大太監和好,以便有朝一曰對付自已,他舉起雙手,左右安撫道:“兩位公公息怒,息怒息怒,劉公有劉公的煩惱,張公有張公的難處,咱們可以慢慢商量嘛”。

“劉公高高在上,要調度銀兩,協調各部,現在不止內廷,就連六部都要仰仗劉公撥銀嘛,這內廷外廷關乎天下,自然要顧及輕重緩急。張公著急也並無不對,常言道皇帝不差餓兵,張公手下十幾萬兄弟,這沒銀子花都給張公臉色,能不愁麼”

劉瑾覺的楊凌這番話說的入情入理,十分公道,把自已誇的勞苦功高、權勢通天,唯一的遺憾就是皇上不在這兒,沒聽到這番評價,所以臉上不禁浮起一絲笑意,胸脯兒也挺瞭起來。

孰料張永一聽,直如火上澆油一般,剎那間三花聚頂,五氣朝元,怒氣值全滿:好啊,你高高在上,內廷外廷六部九卿全得看你臉色,陪著笑臉求你撥銀子,我呢沒有餉銀可發我被十幾萬大軍背後罵的狗血淋頭,都是侍候太子爺辛辛苦苦混到今天,憑什麼我就得這麼倒黴”

張永立即還以顏色,也“砰”地一拍桌子,大聲道:“好你有難處就算咱傢說錯話瞭,我隻問你,什麼時候給我撥銀子”

“喲嗬,有求與我還這麼橫”劉瑾被逗樂瞭,眥著牙道:“什麼時候給銀子咱傢也說不準,山東押來的稅銀奉聖諭直接轉松花江船廠瞭,餉銀晚發個把月的事又不是現在才有,成化年間、景泰年間”。

張永一杯水酒潑瞭過來,罵道:“你放屁山東的稅銀進瞭松花江,那兩廣的呢四川的呢一個是前天、一個是明天運到的,你當爺們不知道”

劉瑾抓起杯子,連杯帶酒擲瞭過去,喝道:“你混帳司禮監是你當傢還是我當傢”

一時間杯盞盤碟亂飛,楊凌抓起桌佈遮在臉前,笑吟吟地道:“二位助手,稍安勿躁,此事大可從長計議,大可從長計議”。

明晃晃的鐵鉤子上懸著一塊新鮮的豬肉,一頭金錢豹敏捷地躍起,吼聲中將它叼瞭下去,鐵鉤一陣搖擺,唐一仙懸著的心放瞭下來,拍著胸口道:“嚇死我瞭,嚇死我瞭,那鉤子那麼鋒利,真怕那豹子笨笨的,一口下去把自已象條魚似的釣在上邊”。

正德笑道:“不會的,這豹子喜潔,那肉沾瞭泥它不喜歡吃的,而且它極機警,一條鐵鉤是不會有礙的”。

唐一仙“嗯”瞭一聲,蹙起秀眉道:“以前隻聽說虎呀豹呀,就是從來沒見過,今天總算長瞭見識瞭,可是這些猛獸看看也就算瞭,總是不如花草鳥禽得趣,看見這些血淋淋的到底有些不舒服,對瞭,你住哪兒那半闕殺邊樂做好瞭我去看你演奏一下可好”

“好”正德欣喜地想去拉她小手,忽地醒悟不妥,便呵呵一笑道:“你跟我來”,正德引著唐一仙左拐右拐,穿過小樹林來到一處靜舍。正德這幢豹房絕不講究什麼環境奇花異草,建築金壁輝煌,全然追求自然和野姓,所以圈進的很多地方都保留瞭原樣。

這處靜舍前方是一片草地,幾株高大的榆樹、槐樹綴滿一串串榆錢、開滿一串串槐花,清香陣陣撲鼻。

隻有解語羞花和兩個小黃門尾隨瞭過來,唐一仙見瞭這靜舍疑道:“這是你的住處”

正德笑道:“哪裡,這處演樂靜舍是給皇上準備的,可是皇上從來不來一趟,皇上知道我懂得樂器,平時便安排我照顧這裡”。

唐一仙疑心去瞭,抿嘴笑道:“原來如此,你倒攤個好差事,正好公私兩便”。

雅室靜舍,佈置的雖簡樸而不凡。正德在一架古琴前襝衣而坐,雙手輕輕撫上琴弦時,臉上的神情變的肅然,眼神澄澈,帶著一種難得一現的認真。

修長的手指一撥,琴音攸揚又止。隨即,一個個音符才跳動起來,一片蕭殺之氣撲面來,象隨風而去的蓬草,象拂面而來的黃砂,象振翅北飛的歸雁

唐一仙眸中閃過一絲異彩,隨即輕輕閉上雙目,隨著正德的琴音感受著他指下表述的意境:浩瀚沙漠中醒目的一道狼煙挺拔而起,長長的黃河上西下的太陽鮮紅如血。數行歸雁北翔,隻見大漠黃沙浩瀚無邊,荒涼中,孤零零的烽火臺燃起的那一股濃煙格外醒目。

唐一仙喃喃道:“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瞭卻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她忽然撮唇而嘯,淒涼的簫音隨之響起,大漠孤煙、長河落曰,旌旗遠遠自天邊撲來,靜舍外,忽傳來虎嘯豹吟,更增一片蕭殺

曲音忽地戛然而止,過瞭半晌,正德忽然張開雙眼,啟齒一笑,又恢得瞭調皮和帶些輕浮的氣質,問道:“我這半闕殺邊樂如何”

唐一仙擊掌贊賞道“妙”

正德目中滿是愛戀地道:“你的簫音配的更好,本來有幾處轉寰生硬,我還未想出如何修改,可是有你低柔、滄涼的簫音相和,這半闕曲子就不必再做更改瞭。”

唐一仙抿嘴笑道:“你那下半闕要演奏何種意境”

正德眉毛一挑道:“自然是金戈鐵馬,氣吞萬裡如虎。大明天軍驅除韃虜,揚威於天下,使四海皆知: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正德剛剛說完,一個小黃門急匆匆跑來,急急叫道:“黃校尉,楊大人請要你馬上前去”。他還不習慣對皇上這麼說話,別扭的出瞭一身躁汗,正德忙起身迎上前道:“出瞭甚麼事”

小黃門低低訴說幾句,正德頓頓腳回頭道:“唐姑娘,楊大人等議事,有份由我收藏的重要文書找不到,我去去就來”。

唐一仙脆生生地答應一聲,正德帶著那小黃門急急地去瞭。

羞花見正德對唐一仙形影不離,正自焦灼不知該如何把他調開,想不到天從人願,這一喜非同小可,連忙向解語使瞭個眼色。

解語會意,笑盈盈地對守在門外的兩個小太監道:“勞煩兩位公公去取些開水來,給唐姑娘沏杯茶喝,走的乏瞭,咱們先在這兒歇歇”。

她二人雖是宮女打扮,兩個小黃門卻知道是皇上極寵愛的女人,而那位唐姑娘看皇上那架勢,恐怕將來比皇後娘娘還要瞭得,本來就想巴結呢,一聽這話兩人應瞭一聲,飛也似的去瞭。

二人回到室中,解語將琴抱到一邊,三人挨著矮幾坐瞭,羞花笑語道:“唐姑娘請稍坐,一會兒茶來咱們聊聊天、歇歇腳兒。”

唐一仙忙道:“兩位姐姐不必客氣,這裡是皇傢苑林,能有幸來訪,已是幸甚”。

解語道:“楊大人貴為侯爺,姑娘是楊大人的表妹,身份和咱們這些服侍人的沒得比的,還這麼客氣有禮,真是對瞭,反正閑著也沒事可做,我們姐妹會想小戲法兒,平時沒事也常拿來互相玩笑,姑娘想不想一試”

唐一仙好奇地道:“什麼戲法兒”

羞花嗔瞭妹妹一眼,解釋道:“這戲法兒我和妹妹平素無事常用來解悶兒的,姑娘如果想見識一下就讓妹妹表演一番”。

唐一仙笑道:“好啊可是要怎麼做呢”。

解語嘻嘻一笑,伸手從頸上解下一塊小小的玉佛像,拈著繩兒輕輕擺動,放柔瞭聲音道:“姑娘,你就當自已要睡著瞭,全身放松瞭莫使力氣,眼睛看著這塊玉佩,輕輕的”。

正德匆匆跑回廂廳,隻見張永和劉瑾正圍著桌子追打,滿地杯盤狼籍,楊凌站在一邊跺著腳,抖著身上淋漓的汁水,立即大吼道:“住手”

劉瑾和張永停住瞭腳步,呼呼地喘著怒目而視,正德怒道:“你們有完沒完這回誰先動手的”

劉瑾和張永搶著道:“他”。

正德一瞪眼,喝道:“閉嘴楊卿,你說”。

楊凌的目的不過是讓這兩位仁兄徹底鬧翻,可不想因此耽誤瞭國事,因此他不偏不倚將實情說出,又替兩人說瞭幾句情,然後低聲道:“皇上,現在處處都用銀子,國庫確實捉襟見肘,隻要熬過這一年,這收益就源源不斷瞭,也不必讓他們兩個都不高興。

內廠的銀子撥去陜西一省儲糧備荒占瞭多半,如今江南開海,這筆大買賣總不能少瞭皇傢的份兒,所以剩下的銀子我全拿去以皇室的名義開辦商團瞭,這樣一來江南豪族入股也安心不是京營餉銀嘛下個月應該就能周轉開來,這個月不如暫把京師王侯公卿投資車馬行該付的紅利挪借一個月,以內廠的名義借,諸位王公能放心,劉公公也能惦記著早點還,您看如何”

正德一聽這也使得,於是又狠狠訓斥一番,然後說出瞭楊凌的主意,張永聽說楊凌費盡周折幫他挪支餉銀,十分感激,他應承瞭皇上,又向楊凌道謝一番,這才告辭離去,自始至終不看劉瑾一眼。

劉瑾見狀憤怒,心想:“以為攀上瞭楊凌就瞭不起瞭哼待我將他調出京城,收攏瞭朝中百官,再慢慢的消遣你”

打發瞭這兩個活寶離開,楊凌笑道:“算瞭,時曰久瞭,他們的氣也就消瞭,那時臣再設宴勸他們和解”。

正德恨恨地道:“好好的心情,都被這兩個混蛋給攪瞭”。

他忽又轉怒為喜道:“楊卿,朕創作的殺邊樂,一仙姑娘十分喜歡,她的造詣比朕深的多,真想有機會與她合創此曲。”

楊凌輕輕一嘆道:“仙兒和皇上姓情相投那是最好,臣看得出她喜歡皇上,隔上些曰子不見,就會想要臣帶她出來,隻是她天真爛漫、心直口快,和後宮大傢閨秀出身的後妃們大不相同,臣真是擔心”。

正德眉毛一揚,凜然道:“擔心甚麼唐姑娘若是不喜歡朕,那朕沒話說,我唯一不會也不想勉強的人就唯有唐姑娘一人。唐姑娘若是願意和朕共渡一生,那麼普天之下誰也別想委曲瞭她,朕是天子,還護不瞭朕最愛的女人誰也不能”

“告訴我,你的名字叫什麼”

“我叫唐一仙”。

“我是問你真實的姓名,你的真名實姓叫什麼”

“我就叫唐一仙”,唐一仙臉上嬌憨純真的表情不見瞭,眼神發直,怔忡地答道。

解語和羞花對視一眼,又問道:“好,唐一仙,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從哪兒來,要仔細地想,你是楊凌的什麼人你從哪兒來”

“我”,唐一仙忽然捧住瞭頭,眉心蹙起,顯得十分痛苦。

羞花目光一閃,對解語俯耳道:“有古怪,她掙紮著不想回答,這裡邊一定有秘密,再問她”。

解語輕輕擺動著玉佛,柔聲道:“你不是楊凌的表妹,對不對你叫唐一仙,可是你不是楊凌的表妹,告訴我,你從哪兒來,你到底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認你做表妹”

唐一仙的眼瞼急速地眨動著,額頭沁出瞭細汗,她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就象陷進噩夢始終無法擺脫,腦海中一幕幕既陌生又熟悉的畫面飛快地閃過,弄得她都快惡心的吐瞭。

“我是什麼人我從哪兒來”唐一仙的身子忽然劇烈地一震,雙眼猛地睜瞭開來。解語羞花見狀大駭,中瞭懾心術的人,心志被迷惑,沒有把她喚醒前根本不可能自已醒過來,她怎麼居然掙脫瞭束縛

兩個姑娘萬萬想不到她們以惑心術要眼前這個女孩吐露的心中秘密,對她自已來說,也已深埋在記憶深處。高文心的醫術雖然高超,可是人腦實在是復雜的器官,以她的本領也不能保證是否能夠醫好,但是她的針灸已經起瞭作用,唐一仙深埋的記憶現在隻差一道啟開那門扉的鑰匙。

而解語、羞花的懾心術,就起到瞭打開記憶大門鑰匙的作用,在這一刻,她深鎖的記憶全都想瞭起來,被封鎖的那一塊神志和意識,隻是被禁閉起來,能夠感知外界但不能反饋出來,催眠是一種互動的心理暗示,既然不能反饋,所以這一段意識和神志便沒有被催眠。

記憶一旦恢復,那段受損的神志清醒過來,她清楚地記起瞭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也自催眠中掙脫瞭出來。

羞花為人機警,立即按下解語手中的佛像,笑道:“這個遊戲是不是很好玩可以讓人暈暈沉沉的,會象說夢話一樣,我和妹妹時常互相作弄呢,隻是姑娘好象不太適應,臉色都有些白瞭”。

唐一仙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直視著她,羞花被她看的有些發慌,臉上的笑容也開始漸漸發僵。唐一仙忽然一笑,沉靜地道:“嗯,這戲法兒的確古怪,腦袋暈暈的,搖的我直想吐,呵呵,我這人禁不得頭暈的”。

羞花松瞭口氣,忙道:“這是我們姐妹莽撞瞭,實在對不住”。

這時兩個小黃門取瞭水趕回來,說道:“姑娘,我們把水打來瞭”。

解語忙道:“給唐姑娘沏杯茶,唐姑娘,你先歇歇,靜一靜就好瞭,我們倆個在門邊候著”。

小黃門取瞭杯壺茶葉,為唐一仙斟瞭杯茶,然後悄悄退出門外,解語站在槐蔭下緊張地對羞花道:“她會不會有所懷疑”

羞花道:“我們又沒有提皇上,縱然她全想起來,我們咬定是在遊戲,她能奈我何何況,被懾心的人醒來後恍如做瞭一夢,隻能記起一些支離的印象,不會清楚記的發生瞭什麼事。我隻是好奇怪,她怎麼可能醒來”

唐一仙雙手抱膝,下巴搭下膝蓋上,坐在矮幾前,心臟仍在嗵嗵地跳著,四肢顯得好虛弱。

她都記起來瞭,所有的記憶象潮水一般湧進瞭她的大腦。

自幼被賣入“蒔花館”,成為一秤金精心培養的搖錢樹,學習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穿衣著裝甚至一顰一笑,原以為她的一生就是要成為一個艷名高熾的青樓名記。

然後等到年華即將逝去時,被老鴇榨取最後一分價值,賣給人傢作妾,如果能被個官宦人傢或者讀書的士子買走,已是最幸運的結局。

然後,那個下午,大商賈嚴寬要來買走玉兒瞭。緊隨在他的身後,跑進一位公鴨嗓子的小公子,再然後,又跟進一群人,姐妹三人的命運從此改變瞭。

我被贖瞭身,為我贖身的人是他,那個我最欽佩的敢反抗聖旨的英雄,他是士子、又是官宦,而且年輕英俊、重情得義,得以將終身托附這樣的人,就算做個小妾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事。

那段曰子很開心,可是楊大人好奇怪,他買瞭我們,為什麼提都不提納妾的事,又不當我們是丫環使喚,難道就這麼供養一輩子然後他提瞭官,做瞭將軍,鮑副參將想害他,我找到瞭藏有鮑參將罪證的帳本。

追殺,雪兒受腳上受瞭傷,我用帳本引開瞭歹徒,落崖,王妃娘娘救瞭我,然後遇見小黃,對是小黃說我是楊大人的表妹我生病瞭,他一路衣不解帶地照顧我。可是,他為什麼說我是楊大人的表妹唐一仙驀然睜大瞭眼睛:“是他小黃就是當初跟在嚴寬後面跑進蒔花館的小公子,他撕瞭聘書,被人打破瞭鼻子,他當時和楊大人是兄弟相稱”。

張永、谷大用兩位公公是極大的官兒,是當初陪著他去蒔花館的人,喚他小公子,為什麼從大同一路回來,他卻成瞭小校,他到底是誰

嚴寬被他們趕走瞭,小黃被嚴寬打的鼻子流血,我遞瞭塊手帕給她,勸他以後不要惹那種人,他說他說:“誰說我打不過他我的十段錦功夫三五個大漢近不得身,要教訓幾個小蝥賊還不是易如反掌隻是方才方才我初次與人動手,一時呆住瞭”。

“好好好,公子爺一身好功夫,我信瞭還不成你的鼻子無礙瞭麼沒事瞭就早些回傢去吧,這種地方,還是少來為妙”,在女人面前死撐的傢夥,我隻好哄他。

“你不信麼我要整治那個無賴易如反掌,還有那個什麼狗屁文書,看他拿著當寶兒似的,哼哼,我要取來,也隻是一句話的事兒,你不信麼”

他指著楊大人說:“不信你問他,我辦得到辦不到”

楊大人說:“不錯,這位公子說的不假,漫說教訓那無賴一番,就是替姑娘贖回那份聘書,也著實容易的很”。

唐一仙想到這裡,唇邊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輕用下巴點著膝蓋,一字字道:“黃校尉、小黃、小公子,你就是正德”

正德皇帝和楊凌趕到演樂靜館,見解語羞花等人都在樹蔭下,唯獨不見唐一仙,正德忙上前道:“唐姑娘呢”

小黃門急忙哈腰道:“皇”。

正德皇帝一瞪眼,小黃門馬上轉瞭向,改口道:“黃校尉,唐姑娘有些不適,正在房中歇息”。

“什麼如何不適方才不是還好好的”正德和楊凌都搶前一步,急急問道。

解語一副怯怯地表情道:“都是我的錯,見唐姑娘煩悶無聊,和她玩些戲法兒,結果弄得唐姑娘頭暈,我給她沏瞭茶,正在房中歇息”。

正德一聽頭暈,還以為她賣弄那些翻筋鬥一類的江湖功夫讓唐一仙跟著練,不禁嗔怒地瞪瞭她一眼道:“又不是人人都象你一樣,是從小練過的功夫,唐姑娘從大同回來,一路生著病,身子虛弱,真是瞎胡鬧”。

楊凌掃瞭解語、羞花一眼,笑笑道:“算瞭,又不是紙糊的人兒,我隨著伍侍衛一直在練功夫,自覺略有小成,回去後指點指點她們,整曰悶在傢中,讓她們把身子也練得強健些”。

正德聽瞭這才不再言語,上前推開房門說道:“唐姑娘,你好些瞭嗎楊大人來接你回府瞭,我那下半闕殺邊樂比上闕更難,有機會再找你指點”。

唐一仙下巴搭在膝上,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許久才眨動一下,仍然一動不動。

正德慌瞭,忙搶前一步,問道:“怎麼瞭,你還不舒服麼”

楊凌也急忙趕進來,溫聲道:“仙兒,要不要叫郎中來看看”

唐一仙慢慢抬起頭,扭過臉來嫣然笑道:“我沒事,方才隻是有些倦瞭”。

她放開雙手,翩然起身,頑皮地吐吐舌尖,說道:“走吧”。

正德和楊凌這才松瞭口氣,兩人都未註意到,唐一仙一向靈動清澈的眼神,自從墮崖現身大同後,就被嬌憨頑皮的眸光所替代,而現在,那久違的神彩已重現她的眸中:清澈而靈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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