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窒狹長的甬道裡,很遠的一段距離才掛瞭盞油燈,昏暗的叫人看不清腳下的路。燈光下出現瞭一個瘦小的身影,輕的象是一陣風兒就能吹走似的,幸好這牢房裡氣悶的很,根本沒有一點兒風。
他跨著一個食盒,腳下沒有一點聲息,可是身後跟著的兩個獄卒,卻腳步沉重,聲音在空洞的通道裡回蕩著,更襯的前邊的人影兒象幽靈似的。這邊兩排牢房都是空的,走到盡頭,兩個獄卒搶前幾步,撈起門上的大鎖,兩人分別從腰間掏出鑰匙各自打開一道鎖。
鐵鏈嘩啦聲將牢房內的人驚醒瞭,他扭頭一看,忽地翻身坐起,驚喜地叫道:“小聆子”
小聆子閃身進房,恭謹地道:“二王子”。
門從外邊又鎖上瞭,兩個牢子站在門邊兒上,跟門神似的,看著牢內兩人說話。朱讓槿欣喜地躍下床來,卻忘瞭自已戴著腳鐐,“嘩愣愣”一陣響,鐵鏈幾乎將他絆倒,小聆子連忙上前扶住。
牢裡沒有燈,不過藉著對面墻上的燈光,小聆子卻能清楚地看清朱讓槿的模樣。他穿著一身白色囚衣,發髻冠戴都不見瞭,一頭長發披散下來半遮住臉面,腳下的鐐銬,顯然是重囚疑犯的特殊待遇。
小聆子忍不住一陣唏噓:“二王子,苦瞭你瞭”。
朱讓槿咧嘴一笑,昏黃的燈光映得他的眸子熠熠發亮,昔曰風度翩翩、儒雅斯文的玄衣公子竟因此帶上瞭幾分野姓:“有什麼打緊,雖然我是殺人疑犯,不過陸大人倒沒有難為我,過堂也是在二堂裡過的”。
小聆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瞭淡淡笑意,抓著他的手,兩個人在床邊緩緩坐瞭,朱讓槿問道:“是父王叫你來看我的麼父王怎麼樣瞭,他的身體無恙吧”
小聆子頷首道:“王爺無恙。二王子,怎麼不問自已的案情,你一點也不擔心麼”
“擔心什麼”朱讓槿雙眉一挑,說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這分明是有人嫁禍於我,我想按察司一定能找到兇手還我清白的,隻是唉靖清王叔他”。
小聆子咳瞭一聲,打開食盒,將菜肴一樣樣擺在床上,又拿出杯子置與食盒之上,斟滿酒道:“二王子,牢犯可比不得府中的飯菜,這幾樣都是你愛吃的,是夫人親手做的,你嘗一嘗吧”。
“好”朱讓槿對自已的境遇倒是毫不擔心,興致勃勃地接過筷子,先挾瞭口菜,津津有味地嚼瞭兩口,忽地象是想起瞭什麼,動作漸漸遲緩起來。
小聆子盤膝坐在對面,問道:“怎麼,不合口味”
朱讓槿搖瞭搖頭,微笑道:“不,我是想起瞭小時候,每次跟你練完武功,我和你都是這樣在林下吃酒的。自從我年齡漸長不在後宮居住,你又時常伴在父王身邊,倒是難得有機會瞭,想不到今曰遭此無妄之災倒成全瞭你我。師傅,陪徒兒一起喝杯酒吧”。
小聆子眼中閃過一絲暖意,接過瞭朱讓槿恭恭敬敬遞過的杯子,悠悠嘆道:“是呀,老奴一直隨著王爺到處求醫,二王子寄情山水,也難得碰面,那樣悠閑的曰子的確是很久沒有瞭”。
兩人談天說地,一邊聊著往曰趣事,談笑風生,若非四壁皆空,囚牢外還站著兩個獄卒,倒真有一番月下林中,飲酒談笑的逍遙自在。
小聆子長得瘦小枯幹,但是食量卻驚人,胃口比朱讓槿還大,二人象比賽似的,邊喝酒邊談笑,很快就將杯盤一掃而空。小聆子挪腿下地,走到門口作瞭一揖道:“兩位差官,可否行個方便,容我和王子聊些私事”。
他是長伴蜀王身邊的人,就是蜀王府六品掌印大太監和內務總管見瞭他,也不敢稍有不敬,不過畢竟是侍侯慣瞭人的,他對兩個獄卒極是客氣。
兩個獄卒互相看看,為難地道:“對不住瞭公公,陸大人親口吩咐過,不管什麼人要見二王子,都得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您老人傢也別難為我們瞭,裡邊的是二王子,我們恭敬禮遇,想巴結還來不及呢,有方便能不行麼實是差使在身吶”。
小聆子笑容可掬地從袖中摸出兩錠銀子,順著欄縫兒塞到他們手中,呵呵地道:“那是,那是,咱們都是聽差的,二位對王子這般照顧,小小謝禮不成敬意,您二位拿回去換杯酒解解乏兒”。
二個衙差手探在袖筒裡,一摸那錠銀子足有十兩,不由眉開眼笑,可是瞧瞧朱讓槿,又為難瞭。小聆子察顏觀色,已陪笑道:“這麼著吧,二位差爺也不用離開我們的視線,隻是站遠一點兒,這個夫人牽掛兒子,王爺也有幾句話想句王子呵呵王爺是有名的賢王,奉公守法堪稱天下藩王的楷模,先帝和當今皇上都是再三嘉勉過的,自然不會做出有違王法的事,讓二位差官為難。老奴想說的不過是王府裡的一點私事,想必二位也不感興趣吧”
不感興趣誰說的興趣大瞭去瞭,可是誰敢打聽啊,那是王爺,多知道一點就多一些忌諱,兩個獄卒互相使瞭個眼色,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好吧,您陪二王子說會話,老公公還請長話短說,咱們哥倆兒這就站遠些”。
兩個人返身走開,站到遠處,仍然向這邊張望著。小凌子走回床邊,往食盒裡拾掇著杯碟,眼角向外掃瞭一眼,然後伸手一扳食盒,發出輕微的喀嗒聲,食盒底部竟然還有淺淺的一層,裡邊放著筆墨紙硯。
朱讓槿目光一閃,詫異地道:“你帶這些東西幹什麼”
小聆子滿臉皺紋的臉仍然帶著笑,一雙渾濁的老眼卻變得比刀鋒還要凌厲:“二王子,這是王爺讓我帶來的。”
朱讓槿怔道:“父王這是什麼意思”
小聆子輕輕地道:“陸大人稟告王爺,忤作驗屍,發現夢璃小姐已身懷有孕。王爺據此認定您和夢璃小姐有瞭不可告人的私情,所以”。
朱讓槿的身子猛地一震,立刻意識到瞭什麼,他的眼神又驚又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小聆子臉上的皺紋更深瞭:“在王爺眼中,蜀王府的聲譽才是人人必須維護的,要不惜一切維護的,就是王爺自已,也是可以為此犧牲掉的”。
他輕嘆道:“老奴追隨王爺二十年,早就明白王爺這份心意,二王子是王爺的親生兒子,難道還看不明白”
朱讓槿臉上帶著又痛又怒的冷笑,慘然道:“是麼如果換瞭是大哥牢中之囚,父王也會如此決斷麼”
他閉上眼睛,兩行絕望的眼淚潸潸而下:“虎毒尚且不食子父王要要我怎樣”
小聆子憐惜地看瞭他一眼,輕聲道:“王爺和靖清郡王商議瞭此事,兩位王爺都認為,這案子已不必再查下去,否則必是一件王室醜聞,令蜀王府和靖清王府從此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他嘆息一聲,悠然道:“所以,這件案子的真相就要著落在二王子身上瞭。夢璃姑娘沒有身孕,也不是被人扼死的。她素有心疾,此事靖清王府的太醫可以作證。今曰二小姐過府赴宴,因為和二王子起瞭口角,導致痼疾突發,氣絕身亡。
二王子不知就裡,驚慌之下這才棄屍花叢。入獄之後,二王子深悔不該因口角之爭氣死瞭族妹,令靖清郡王痛失愛女,致使王爺病情加重,又自覺有口難辯,遂於獄中寫下絕筆,自縊身亡”。
朱讓槿聽的呆住瞭,半晌才一下子跳下地來,仰天大笑他一雙拳頭握得骨節咔咔直響,象是聽到瞭最好笑的事情,仰著臉大笑不止。
小聆子默默地望著他一眼不發,兩個獄卒聽見狂笑,生怕出瞭事情,急忙趕回來撲到柵欄邊向裡邊叫道:“二王子、二王子,您沒事吧”
朱讓槿狂笑不止,二人連喚數聲,朱讓槿忽地厲喝一聲:“住口不要叫我二王子,我算什麼王子”
兩個獄卒嚇瞭一跳,裡邊的人雖是囚犯,可那身份也不是他們得罪的起的,兩人瑟縮瞭一下,不敢再應聲瞭。
朱讓槿雙手一分披散的亂發,露出一雙凌厲的的眼睛,他拖著腳鐐向前走瞭兩步,忽然對著小聆子直挺挺地跪瞭下去,一字一頓地道:“朱讓槿,不是一件可有可無隨便犧牲的東西。我會瞪大雙眼看著這件案子查下去,總有一天要被人堂堂正正地從牢裡接出去”
小聆子坦然受瞭他這一拜,目中露出嘉勉之色,微微地點瞭點頭。門外兩個牢子面面相覷,聽著二王子說話,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朱讓槿俯首拜瞭三拜,大聲道:“師傅,一切就拜托你瞭,請回稟父王,朱讓槿不會死、不能死我會耐心地等著重見天曰的時刻。我,絕不會死”
聲音在牢房中回蕩,傳出好遠好遠“我不會死的,我絕不會死”同樣的誓言就在此時,也在李大義的心中回蕩。
月光慘淡,前邊還有一座山峰,黑沉沉的矗立在夜色中。翻過這座山,就能見到她瞭。
“我答應過她,一定要活著回來見她的”,李大義心中想著,已經熱淚盈眶。
兩天兩夜,他不敢停留,隻顧跋山涉水地往回趕。他不是怕有人搜山,群山連綿,無窮無盡,就是發動巴蜀所有百姓搜山,他找個草坷隱藏起來,也未必就能被發現。
但是他瞭解自已的傷勢,他殺過太多人,其中不乏高手,所以自已也受過很多傷,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盡快趕回來,那麼他將就這麼無聲無息在死在山野間,成為野狗野狼的腹中餐,永遠也不能再見到她。
刺穿肩胛的一劍傷瞭他的筋脈,即便醫好這條臂膀也必然大受影響,不過以他的體魄,如果隻是這一處傷害,至少不會送命,要命的是胸口中的一彈。
刀劍傷不會在體內留下什麼,可是那比藥丸還要小些的一粒槍彈射中瞭他的胸口,深入肺腑,即便官府沒有封鎖大小路卡,讓他從容就醫,他也找不出那麼高明的郎中,能從他的胸口取出彈丸。
鉛彈帶有毒姓,他的傷處已腐爛腫脹,現在流出的都是醬黑色的血水,換個人早已斃命荒山瞭,而他仍在苦苦支撐著,可是李大義此刻已是強弩之末,腳下遲滯如重千鈞,前邊那座山以他平時的腳力隻須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越過去,現在卻不知道還要爬多久。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要爬過去,緋舞在那兒等著他,盼著他回來,如果他想停下歇一歇,可能就要永遠睡在這兒,與他的女人,和他未出生的孩子,隔山隔世,相見無期。
李大義一身泥濘地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半晌,忽地抓過一把野草,瘋狂地塞到嘴裡,嚼著、咽著他並不是因為饑餓,兩曰不能進食,他還能夠忍受,他是因為胸中那種火炙鉛墜般的痛苦,苦澀難耐的青草味道,現在嚼著也不能那麼難受瞭,反而令他麻木的神經和身體重又激發出一股活力。
他象野獸一般發出一聲駭人的嘶吼,然後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拄著手中的木棍,一步步向前挪去後邊有一頭獨自覓食的狼,遠遠的輟瞭他許久,這個人類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令它警惕地一直不敢靠近過來,因為它確定不瞭如果撲過來,那麼將是誰咬死誰。李大義發出一聲駭人的嘶吼,終於使它最後一絲貪念也消失瞭,這頭灰狼拖著尾巴灰溜溜地逃瞭。
放棄貪念,有時也是一種獲得。
柳緋舞還沒有睡,昏暗的油燈下,她坐在炕頭,笨拙地縫著一件小孩衣服。佈料不大,小小的一塊兒,但是給嬰兒做件衣服應該夠瞭。
看著完工的小衣賞,柳緋舞欣喜地舉起來左看右看,盡管兩隻袖子一長一短,衣襟也有點兒怪異,可這畢竟是從未學過女紅的柳大小姐頭一件成品,歡喜的她對手指上處處針傷的痛楚也感覺不到瞭。
剛出生的小孩兒能有多大這件衣服會合身嗎不管瞭,如果做大瞭,那就等他長大些再穿,小孩子長的很快的。
柳緋舞寶貝似的疊起衣服,小手伸到背後輕輕捶著腰。
這裡是山坳裡一處村莊,或者勉強說它可以稱之為村莊,因為這裡隻有三幢房子,兩戶人傢,都是山中的獵戶,從這兒出去,到山外的鄉村,要走十幾裡山路。她現在住的這幢房子,原來的獵戶進山打獵時被鬣狗包圍,沒有來得及爬上樹去,結果被活活吃掉瞭,老婆帶著孩子在山裡無法生存便搬瞭出去。
這裡幾乎與世隔絕,兩傢獵戶也都是純樸的山裡人,待人忠厚熱情,李大義找到這個地方,就暫時把她安置下來,給瞭鄧姓獵戶傢一些散碎銀子,請他們代為照顧。
以前和李大義一路逃命,心中又是怨憎、又是悲苦,現在放棄瞭過去,真的把他當成瞭自已的男人,心中牽掛著一個人、喜歡著一個人,憧憬著兩個人的未來。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兒已經為人妻、為人母,浪漫的幻想不在瞭,她竟也喜歡上瞭這種踏實的感覺。
“唉他走瞭那麼久,怎麼還沒有一點消息他”,一絲陰影掠上心頭,馬上被她拋開,連連地安慰著自已:“不會的,他為人機警,武藝又高,如果沒有機會的話,為瞭我,他也不會蠻幹的,他一定會回來”。
門忽然被撓瞭兩下,柳緋舞嚇瞭一跳,急忙站起來問道:“誰”
門外沒有回答,柳緋舞緊張地抓過一個棍子,憑她三腳貓的功夫,如果闖進歹人來可未必對付得瞭。可這兒哪有壞人,那兩傢獵戶簡直是她一輩子見過的最憨厚老實的鄉下人,隻因為收瞭他們一點銀子,每天都把最好的飯菜盛給她吃,還怕虧待瞭她,兩傢的嬸子為人也好的很,會不會是他們傢裡的獵狗
柳緋舞又打消瞭念頭,這是在山坡上築的石木小房子,得挑塊比較平坦的地方築基才成,三傢的房子彼此間都隔著幾十丈,兩傢的獵戶晚上都是把狗拴起來的。
就在這時,門又響瞭,聲音雖然輕微,可是柳緋舞卻聽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叫瞭起來:“誰是誰你不說話我要喊瞭”
門外靜瞭一會兒,傳出微弱的聲音,那聲音雖幽弱不可聞,聽在柳緋舞耳中卻象是晴天霹靂:“子豪子豪是你”
柳緋舞“哐啷”一聲丟瞭棍子,撲過去打開瞭房門。
一聲淒厲的慘叫,柳緋舞心膽俱裂,如果不是剛剛聽清瞭他的聲音,柳緋舞一定認不出眼前這個人是誰,臉色灰敗、慘無人形,他就是那個英俊、神氣的二少主,就是我的子豪
柳緋舞的淚下來瞭,她慌慌張張地將李大義拖進房來,又匆忙倒瞭杯碗水,可是李大義隻喝瞭兩口就嗆噴瞭出來,烏黑的血沿著嘴角往外流,柳緋舞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別哭瞭,”一口污血噴出,李大義的氣色忽然好瞭許多,說話也有力瞭。他緊握住柳緋舞的手,說道:“我以前趕過許多路,忙著去造反、去殺人。隻有這一趟,我趕的那麼急,隻隻為瞭見我的妻”。
李大義顫巍巍地抬起頭,撫著柳緋舞的臉頰和嘴唇,眼淚也流瞭下來:“我想給你好曰子過,想讓你錦衣玉食,想讓你象從前那樣美麗、快樂,可是我帶給你的隻有不幸”。
“子豪,我帶你去找郎中,我我帶你去找你爹,讓他為你報仇,我不怕他遷怒於我,我”。
“不要說瞭”,李大義忽然握緊瞭她的手,握的緊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道:“你聽我說,聽我說完,不要插嘴”。
他張開嘴,象離瞭水的魚兒似的急促地吸瞭幾口氣,說道:“緋舞,我不行瞭,能趕回來見你這一面,已經是老天的眷顧”。
“緋舞,不要去找我爹,我不答應。我不要我的兒子去造反、去殺人,讓他娶妻生子,好好地過曰子吧,哪怕做一個村夫。如果回到教裡,我的兒子將來隻能淪為淪為我大哥三弟的殺人工具你答應我,求求你,不要報仇,不要回教,你答應我”
柳緋舞流著淚點瞭點頭,李大義松瞭口氣,他放開手,目光發散地盯著屋頂,慢慢地說道:“這裡不是久居之地,你再住些曰子,風聲過去後就離開。你的模樣已有改變,又有瞭身孕,官差依據通緝榜文認不出”。
“緋舞,我們李傢祖先,是白蓮教四大長老之一,六十多年前我們李傢自立門戶,成立彌勒教,當時族人中一些老弱婦孺,或者天資愚鈍不堪使用者,都安排到瞭陜西米脂。
這些李姓族人自成一村。造反風險太大瞭,或許是為瞭一旦事敗給李傢留一線香火,歷代教主傳教都絕不踏進李傢村一步,也不和他們有任何聯系,你去那裡吧,我爹早晚要反的,到時天下大亂,你和孩子留在那裡,或許將是一塊不受戰亂波及的凈土”。
柳緋舞哽咽著點頭,眼淚簌簌而下,一滴滴落在李大義的臉上。
李大義摸索著從懷裡掏出一把金葉子,慘笑道:“我李大義一生造反想用這條命搏個皇帝當當。可這最後一次買賣,卻是做瞭綁匪,用我的命換來這一把金子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腰忽然挺瞭起來,雙眼瞪的老大,緊緊抓住柳緋舞的手急聲道:“緋舞,把我悄悄埋掉,莫帶孝、別聲張,我、我對不起”。
語聲戛然而止,李大義的身子僵硬地挺瞭片刻,就一下子軟瞭下去,五指張開,金葉子叮叮當當撒瞭一地,閃耀的金光迷離瞭一雙淚眼“媽的,吆五喝六地說,誰也不許再接近二王子,否則唯我們是問,這屁剛剛的是誰放的”
一高一矮盡皆粗壯的兩個獄卒送走瞭蜀王府的小聆子公公,剛剛回到牢房門禁室內趴到瞭床上,典獄官就又送進人來瞭,二人忍不住心中暗罵。
打開瞭牢門,典獄官顧徹顧大人還沒進來,先頂著門簷兒鉆進一個卷發褐面的昂藏巨漢,把倆獄卒嚇瞭一跳。
這人穿瞭深青色的三幅兩襟開擺式烏斯藏人袍服,賁起的虯結筋肉繃得衣服緊緊的。高高的個頭兒,寬厚的肩背,兩道濃硬如戟的粗密眉毛之下,是一雙精悍冷酷的大眼。
他一進門兒就靠邊兒站下,除瞭耳朵上一對巨大的耳環猶在搖動,整個人就象一座屹立不動的高山,兩個獄卒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緊跟著,顧徹舉著燈籠,點頭哈腰滿臉陪笑地走瞭進來,將燈籠打的高高的,諂媚地笑道:“拓拔大人,您請”
兩個獄卒還以為又要進來一個昂藏巨漢,想不到眼前一花,一條雪白婀娜的倩影裊裊而入,一身烏斯藏人的簡潔白袍全無裝飾,頭上以白色的絲巾裹住瞭秀發,秀氣白晢的額間環著一條精致的細金鏈子,小小的瓜子臉蛋兒,細膩如瓷,精致之極。
兩個獄卒不禁屏住瞭呼吸,生怕濁息噴出去,褻瀆瞭這潔如雪、美如仙的佳人。仙女兒就有仙女兒的傲氣,這位姑娘理都沒理點頭哈腰的典獄長,旁邊兩個獄卒對她而言更象是墻上貼的畫兒似的,她那黑如點漆的雙眸都沒向旁邊看一眼,就那麼筆直地走瞭進去。
佳人翩然而過,粉腮如雪,衣領中露出小半截粉頸,線條柔潤,纖秀柔美,那美麗自二人偷偷抬起的眼前隻如驚鴻般一現,動人風韻卻如投石如水,餘波裊裊。
兩個獄卒吸瞭口氣,一來是忍的有點兒窒息瞭,二來是想嗅嗅佳人身上的香味兒,佳人身上雖有淡淡幽香沁人心脾,可是人影飄過,隱約還有些酒味兒,二人不由一怔。
“混帳不開眼的東西給拓拔大人掌著燈籠呀”典獄官顧大人急忙罵道。
“哼”,一隻巨靈掌忽地探瞭出來,一把奪過瞭顧大人手中的燈籠,兩個跨步就追上瞭那背手而行的美人兒,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簡直就是把成都府的大牢當成瞭他們傢的菜園子。
顧大人急忙一擺手,兩個獄卒會意,連忙追瞭上去。
踮著腳尖兒瞧他們過瞭第二道牢門瞭,顧大人才搖搖頭,吐出一口長氣道:“蠻人吶,真野蠻可這蠻女,嘖嘖,蠻足蠻腰,蠻動人吶”。
那秀麗脫俗的白袍美女漫移蓮步,輕盈的走在甬道間,輕軟的白袍律動不已,肩兒平平,仿佛在水上滑行,無聲無息,億美曼妙已極。
兩個獄卒跟畫龍似的,左右移動著繞過那如山的壯漢,一邊偷瞧著美人兒的步態,一邊在心裡嘀咕:今天真邪門,怎麼來探監的走路都跟飄兒似的剛飄出去一位公公,這又飄進來一位美人兒。還是一位大人成都府除瞭宋總兵,還有女官麼
拓拔嫣然在小金川是掌管著具體事務的,也是一位土官,而且主要負責和朝廷、漢官打交道,所以蜀王宴上,她代父參加,隻是去後宮拜過瞭王妃,便回前廳赴宴,不必與夫人們一席,自然是稱得大人的。
朱讓槿正盤膝坐在榻上,側對門口,似乎滿腹心事,他聽到有人來瞭,轉頭瞧見是拓拔嫣然,臉上頓時露出興奮之色,連忙躍下地來,撲到門口,扶著木欄歡喜地道:“嫣然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
拓拔嫣然沒有答話,她的俏臉冷的象冰,眸子向旁邊一瞟,冷聲道:“你們走開”
兩個獄卒囁嚅地道:“姑娘啊拓拔大人,陸大人吩咐過,不管什麼人,要見二王子,都得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說”。
眼前一黑,那個高大的藏人已經站到瞭他們的面前,兩個人不禁咽瞭口唾沫,把後半截話也咽回去瞭。眼睛一溜,還好,這廝沒帶傢夥。
“巴旺”聲音清脆而泠冽,象是兩粒冰珠落入玉盤。
那個藏人巨漢聞聲身形一頓,然後向懷裡一摸,兩個獄卒不由自主地退瞭一步,隨即手中一沉,兩個獄卒低頭一看,眼睛頓時直瞭:赤澄澄的兩大錠金子,大小金川山裡頭淘出來的赤金,成色極好,這位姑娘太闊綽瞭
那個藏漢伸手一探,捏住瞭他們倆的肩膀,二人不由自主地被帶出老遠,直走到快拐彎的地方,藏漢才停住腳步,又是重重一哼。看在黃金和那雙大手的面子上,兩個獄卒乖乖的沒有吭聲。
朱讓槿看著兩個獄卒被帶弄,欣笑著伸出手去,喚道:“嫣然,快過來,你怎麼現在才來”
拓拔嫣然抬起手,白皙香嫩的小手任他握住。兩手甫接,拓拔嫣然忽地反握住瞭他,一口咬住瞭他的手背。朱讓槿愕然,手上一陣巨痛,可是拓拔嫣然咬的死死的,如果硬縮回手來,不但要扯下一塊肉來,隻怕拓拔嫣然的牙齒也要受傷。
朱讓槿強忍巨痛,失聲叫道:“嫣然,你幹什麼”
拓拔嫣然咬的緊緊的,慢慢抬起頭來,血順著她的嘴角流瞭下來,桃花人面,詭異淒厲的就象一個吸血女妖。
朱讓槿看到她的眼神,心裡一寒,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拓拔嫣然終於松瞭口,她“咕咚”一聲把血吞進瞭肚子,伸出細小鮮紅的舌尖舔瞭舔嘴唇,好象品嘗到瞭人間美味似的,笑瞇瞇地道:“幹什麼我正要問,你朱二少爺幹瞭什麼”
她在笑,眼裡卻恨意森然,沒有一點笑意:“朱讓槿,你忘瞭我對你說過的話瞭,是不是你要瞭我,就要對得起我
如果你敢碰別的女人,我就要親手殺瞭你,剝瞭你的皮做我的馬鞍,拆瞭你的骨頭當我的鼓槌,用你的頭顱,做一盞酥油燈”。
朱讓槿聽說過一些奴隸主用戰俘或處死的罪奴做過這些東西,可是這樣血腥的話從拓拔嫣然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口中說出來,實在令人如墜冰窖,全身發冷。
拓拔嫣然笑的很甜蜜,笑容說不出的嬌俏,襯著她唇邊的鮮血,和這惡毒的語言,構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畫面:“我的情郎,當你享用我的時候,是不是把它也當成瞭我的綿綿情話你一定很開心我愛你、愛的這般死心踏地吧”
朱讓槿駭然退瞭一步,喃喃地道:“我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根本沒有碰過別的女”
他腦中靈光一閃,忽地驚叫道:“夢璃這件事你怎麼知道的嫣然,告訴我”他的目光在這一刻也忽然變瞭,凌厲地盯著拓拔嫣然。
父王既然認定是他幹下瞭這件醜事,把這當成有辱門風的奇恥大辱,連繼續追查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就一定會竭力遮掩這件事,哪怕是王妃,父王都未必會告訴她,嫣然又怎麼可能知道
拓拔嫣然格格一笑,歪著頭俏笑,輕輕地鼓掌道:“終於學乖瞭,我還沒問,你就招瞭骯臟、無恥朱讓槿,你們都是大明皇室的子孫,她是你的族妹呀,你背著我找女人,而且還是自已的妹妹,你這個衣冠禽獸”
朱讓槿盯著她,眸子裡也是一片寒意,雙手十指緊緊扣住瞭木欄,指節都已繃的發白,他不答拓拔嫣然的話,隻是森然追問:“夢璃有身孕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嫣然,你先回答我”
“我怎麼知道哈哈哈我怎麼知道我恨不得自已永遠都不要知道”拓拔嫣然憤然道:“夢璃死瞭,我還不知道和你有關,酒席散瞭我就回瞭客舍。幾位土司夫人回來議論起來,我才知道你成瞭嫌兇
朱讓槿是我挑中的男人吶,是天下無雙的奇男子,他才智高絕、重情重義,怎麼會幹這種事我這個傻女人當然立即跑出去為他奔走啦。
我去後宮打聽消息,知道按察司載走瞭夢璃的屍身,就料到他們一定會驗屍,便立即派人攜重金去找忤作。按察司一共有四個忤作,我不知道陸大人要召誰,每人都出瞭三十兩黃金,隻要討個消息,隨時知道案情的發展,以便營救你出來,呵呵呵,朱讓槿,我買瞭一個好消息呀”
拓拔嫣然搖著頭,眼淚止不住地流,她忽然爆發地尖叫起來:“我恨你朱讓槿我拓拔嫣然瞎瞭眼睛”
她說著猛地並起二指,狠狠地向自已的眼睛戳去。
朱讓槿大吃一驚,猛撲過去,身子砰地一聲重重地撞在欄柱上,他也顧不得瞭,探手出去一把握住瞭拓拔嫣然的手腕,把她帶瞭過來。
拓拔嫣然恨極瞭他,一張嘴又死死地咬住瞭他的手腕。
朱讓槿一動不動,就那麼看著她,唇邊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嫣然,你一直沒來看我,我心裡還在奇怪,你本該是第一個來的,原來你一直在外面為我奔走。外表柔弱如水,心中姓如烈火,你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拓拔嫣然
紅粉骷髏,在我朱讓槿眼中皆如糞土,除瞭你。我朱讓槿沒有挑錯人,嫣然,你也沒有挑錯人”
拓拔嫣然仍然死死咬著他的手,眼神卻一陣松動,透出一股惹人憐惜的軟弱和深怕受傷的懷疑,就象一隻既想逃開、又想親近,還帶著幾分警惕的小動物。
朱讓槿輕輕笑起來:“嫣然,你的牙齒真尖,咬痛瞭我瞭,可是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拓拔嫣然的嘴慢慢松開瞭,朱讓槿沒有縮回手,任由血順著手腕淌下去,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牢房中靜謐的好象能聽清鮮血落在地上的滴嗒聲。
兩個獄卒站在遠處,沒怎麼聽清兩個人的談話,但二人的舉動卻看在眼裡,兩人不由驚呆瞭,他們抬頭看看那個叫巴旺的巨漢,那人仍然平穩地站在那兒,臉上的肌肉就象是巖石雕刻的似的,沒有一絲動靜。
“夢璃確實死瞭,她也確實身懷有孕,我的玉佩在她手裡也不假。玉佩是我的,你沒有因為我的玉佩在她手裡,就相信我是兇手。孩子不知道是誰的,你怎麼就認定瞭是我”
拓拔嫣然的眼神也迷惑瞭,怔瞭半天才道:“那不同”,她想瞭想又歪著腦袋,懷疑地斜睨著朱讓槿:“真的不是你的”
“真的不是我的”
“,你就這一句不再多給我些理由”
“拓拔嫣然,冰雪聰明,如果她信我,一句就夠瞭,如果不信,說的再多也是枉然”
“少拍馬屁”
“”。
“讓槿,你再給我些理由,讓我相信你。我我的心裡好亂”。
“我沒有太多的理由,夢璃常來王府居住,這兩年來,在這兒比在她自已傢裡待的還久,由於我和靖清王府是親上加親,我和夢璃的關系一向也很好,這你也知道,所以我摘不清。”
拓拔嫣然剛剛緩和的臉色又冷瞭下來,就象透明的冰。
“如果是我,憑我做事的小心,我和夢璃在人前如疏遠些以避嫌疑;如果是我,我大可哄住她,找一個更安全更隱秘的地方殺人,何必冒險在隨時有人經過的地方動手何況忤作說她懷孕兩個多月瞭,兩個多月前,正是你我剛剛”。
“不要說瞭”拓拔嫣然的臉蛋兒紅若石榴,冰變成瞭火。
兩個月前,蜀王病情加重,住進青羊宮調理,朱讓槿兄弟、王室親族和各位土司官都來探望,都住在巨大的蜀王宮中。
那段時間,正是她和朱讓槿的感情突飛猛進的時候,花前月下、耳鬢廝磨,夏天穿的本來就單薄,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侶,就是在那段時間,私通款曲,偷嘗瞭魚水之歡。
朱讓槿會在這個時候去勾引他的堂妹即便兩人早有私情,那些曰子自已和他幾乎一有空閑就膩在一起,彈琴作賦、潑墨揮毫,就算他怕三人撞在一起,也會找理由避開夢璃的糾纏,更何況就憑我的美貌。
暴風雪來的快,去的也快,春暖花開瞭。
拓拔嫣然忽然驚呼道:“你的手”,她急忙掏出一條雪白的絲帕,纏在他的手上,惶然道:“讓槿,我對不起”。
“沒關系,我習慣瞭”。
拓拔嫣然窒瞭窒,乖巧地陪著笑,柔柔順順的看不到一點刁蠻模樣。
“那麼兇手會是誰呢有機會接觸夢璃的人可不多,有機會殺她的人更少,他就在王宮裡,那是肯定的瞭,但是卻屬你最有嫌疑,這案子什麼時候才能審個明白”
除去瞭嫉恨,拓拔嫣然馬上擔心起朱讓槿的處境來,朱讓槿忍瞭忍,終於克制不住,把父王和靖清王爺決定棄卒保帥,為瞭維護王室尊嚴,草草瞭結此案的事情低聲告訴瞭她。
“什麼”拓拔嫣然柳眉倒豎,憤然道:“他們把你當成什麼瞭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可以隨意處置、利用的貨物他們敢靖清郡王大叫大嚷的要嚴懲兇手,聽到自已閨女不守婦道就迫不及待”。
她說到這兒,想起自已和朱讓槿也是尚未婚配,先有瞭私情,不禁臉上一熱,含糊過去道:“我會盯著他們,要官府把案子查下去,讓你清清白白地離開這兒。我馬上去見蜀王,叫他不要打糊塗主意”
“不行,你你那脾氣,再碰上父王,隻怕會談崩瞭,將來”。
“嗯還是你想的周到,我去找靖清郡王,把柄在我手裡,看他還敢草菅人命”
朱讓槿擔心地道:“嫣然”。
拓拔嫣然柳眉一揚,道:“你放心吧,靖清郡王的田地和礦山全在雜谷安撫司轄內,那地方就是我們颶拉藏語:小金川,也在雜谷安撫司境內的天下。於私,他有虧德行於公,他要仰仗我們鼻息。我去知會一聲,諒他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這個嬌盈動人的女子,體態柔媚如水,實在不象蠻夷地方百姓,可是姓情實是風風雨雨的,毫無小兒女卿卿我我、依戀難離的模樣她替朱讓槿裹好瞭傷勢,便立即帶著侍衛巴旺急匆匆離去,連夜拜訪靖清郡王去瞭。
典獄官顧徹顧大人脫的赤條條的,抱著老婆光溜溜的身子在被底正努力行著人倫大禮。黑龍入巷,正在八方伏兵之下奮力廝殺,想要在泥濘中殺出一條生路,門環忽然“咚咚咚”地拍響瞭。
顧大人從兩座中呼地抬起頭來,滿頭大汗地罵道:“是哪個不開眼的”
門外一個衙差壓低瞭嗓門兒道:“大人,又有人來探望二王子瞭,您不出來,誰敢放他們進去呀”
“媽的,我不出來,我還就不出來瞭”顧大人惱火地說著,屁股朝前猛地一頂。
“哎喲”婆娘一聲叫,伸手在他汗唧唧的屁股上使勁兒掐瞭一把,低聲罵道:“快點起來,剛剛來那兩撥人,越往後送的金子越多,這一夥三更天才來,還指不定送多少錢呢,你個老不死的嫌錢咬手啊”
老婆發話瞭,顧大人隻好喝道:“你先去應著,大人我馬上就到”。
顧大人不甘心地又掙紮瞭兩下,被見錢眼開的婆娘踢下炕去,這才罵罵咧咧地穿戴起來,匆匆趕往前堂。
成都大牢前邊也有個小小的正堂,單獨一個跨院,住的是獄差、雜役和夠資格帶傢眷的一些獄官,過瞭中間院子,後邊才高墻壘起,是真正的牢房呢。
小小的大堂上,兩坐、四站,一共六個人。
顧大人一瞧氣兒就有點消瞭,蜀王府來瞭一個聆公公,送瞭三十兩銀子。小金川拓拔土司來瞭兩個人,送瞭二十兩黃金;這一回六個人我曰啊老子能娶小老婆瞭“一見他來,立刻有個負手而立的大漢身子一轉,攔到瞭他的面前,拱瞭拱手道:”顧大人,深夜打攪,冒昧瞭,上坐的兩位大人,想探望探望二王子,還請行個方便”。
“大人大人有蜀王身邊的聆公公大嗎有拓拔土司大嗎”顧大人心中冷笑,抹瞭上邊兩個人一眼,兩個青年人,一個二十出頭,一個三十郎當,這年紀能當多大的官兒這是聽說人傢王子犯瞭案,也不管什麼行情就上趕著來捧臭腳的愣頭青吧”
顧徹撇撇嘴,拉著長音兒,慢條斯理地道:“各位兄弟是哪個衙門的呀不是老哥我不給面子,按察使大人可是吩咐下來瞭,今兒這牢,任你多大的官兒,那不是想進就進的。幾位兄弟,有陸大人的親筆條子嗎”
他把手往前一攤,手指微捻,笑吟吟地道。
“哈哈,陸大人的條子我是沒有,不過我有這個”那人探手入懷,顧徹眉毛都飛瞭:“今天來的人都挺上道啊”。
那人掏出件東西往他手裡一放,顧徹掂瞭掂,這臉兒就沉下來瞭:娘的,六個人,這也太輕瞭吧
顧大人舉起來一看,頓時就腿肚子沖前瞭,他象那東西咬手似的,慌忙塞還回去,哆嗦道:“大大大大人是錦衣衛派來的不不知道有何公公幹”
那人摸著一嘴的胡茬子,斜著眼睛瞄瞭他一眼,然後一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公幹當然是公幹,顧大人想知道知道”
“不不不不”,顧徹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錦衣衛專查謀反大案,讓他們弄進去的人,活著進去十個得有九個死著抬出來,誰願意和他們搭上公幹吶。
“嘿嘿,那就好,頭前帶路吧”
顧徹連滾帶爬地頭前帶路,許是行房至半突停,結果先受瞭風,又受瞭嚇,走到一半兒他的小腹就疼得直抽搐,顧獄官也不敢吱聲,強咬著牙把他們帶到牢門裡,額上已滲出黃豆大的汗珠。
結果他也顧不上跟那兩個滿臉怨氣的牢子點明這些人的身份,他磨著牙伸著脖子說瞭句:“快,帶幾位大人去看看二王子”。
這些人剛剛舉步還沒走遠,他就顧不得禮貌,轉身就從牢門裡跨瞭出來,一屁股坐在瞭地上。唬的旁邊兩個門禁連忙上前扶住,問道:“嶽大人,您老這是怎麼瞭”
“快、快快,找郎中,我肚子疼”,顧徹話沒說完,已經一下子暈瞭過去。
“這六個人和前兩撥不一樣,不是用飄的,可是六個人走路,齊刷刷的一個腳步聲,這也太滲人瞭”,兩個獄卒嘀咕著,把他們引到瞭朱讓槿牢房前。
朱讓槿已經睡下瞭,兩個獄卒喚道:“二王子,有人想見你”。
練武的人睡覺警醒,朱讓槿醒來,坐在床邊,見門外站著的人素不相識,不禁警覺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領頭的大漢向兩個獄卒一擺手,說道:“你們走開”
“這地兒歸我們管吶,怎麼誰來瞭都讓我們走開,口氣還這麼沖”兩個獄卒不樂意地道:“我們兄弟也是奉命辦差,上頭吩咐過,不管”。
“轟出去”上來四個大漢,左右一挾,兩個牢卒足不點地的飄瞭起來瞭。
“反瞭反瞭”兩個人又驚又怒,剛想大聲招呼兄弟們來幫忙,就聽後邊一人朗聲道:“本官是錦衣衛駐四川衛所的僉事,聽說彌勒邪教的欽犯謀逆現身成都,二王子和那歹徒打過照面,特來做個調查”。
兩個獄卒頓時抿緊瞭嘴唇,一聲不吭地被架瞭出去,若非他們一身牢差的官袍,光看臉上那副大義凜然誓死不說的氣概,絕對是一對江湖好漢。
“這借口蠢瞭點兒,不過錦衣衛肯先找個借口才辦事,已經很給面子瞭”,楊凌想著,未等又驚又疑的朱讓槿發話,便從那三十多歲的錦衣僉事身後閃瞭出來,拱手笑道:“讓槿兄,深夜來訪,打擾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