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
朱責深吸一口氣,神色黯淡瞭幾分。
"當年你母親走後,我便開始按照他們江南的習俗,著手準備下聘的聘禮。”
“金銀玉器,珠寶首飾,珍稀古玩,裝瞭滿滿一船。翻遍黃歷挑瞭一個風和日麗的吉利日子,我便出發瞭。一心想著,快些趕到江南李傢,去求娶我心愛的姑娘。"
朱責在說一件很開心的事情,臉上的表情卻如喪考妣一般。
“可惜啊,老天爺從來不願意遂人願。眼看就要靠岸時,突然起瞭風暴。船吃水太重,連人帶物盡數翻在海裡。”
“我僥幸撿回一條性命......”
柔嘉皺著眉頭,心頭那股壓抑的感覺更加沉重:“可是,就算沒有聘禮,您也可以先行到李傢去說明情況,相信我外祖傢也不會不通情理的!”
“您既然和我母親兩情相悅,我母親也會為您說話的!”
朱責臉上勾起一抹慘笑:
“阿柔,你說得對。依照你母親沉魚的性子,她從小見慣瞭那些東西,根本就沒有將金玉之物放在眼裡。你外祖傢也是個好人傢,也不會為難我這樣的一片癡心。”
柔嘉:“那為什麼?”
朱責伸手捂著額頭:
“誰也沒想到,老天爺的捉弄才剛剛開始。那場海上風暴整整持續瞭三天三夜,我被吹上海岸時,昏迷瞭太久,也不知道撞到瞭哪裡,許多事情都不記得瞭。”
“不記得自己是蓬萊島的少島主,不記得自己此行出海是要做什麼,也將你母親,忘得一幹二凈。”
“隨行的仆人將我帶回蓬萊島,我父親與母親都著急壞瞭。到處求醫問藥,最後,找到瞭神醫谷。”
“盡管神醫谷妙手回春,但也花瞭整整五年,才讓我恢復得與常人無異。這五年間,我對醫道產生瞭濃厚的興趣,再加上老谷主的言傳身教,我竟然也成瞭世人口中所謂的醫道天才......”
柔嘉眼眶都紅瞭,這算什麼?老天爺的補償嗎?
可代價卻是兩個相愛之人一輩子的幸福!是放棄繼承一座財富與權利巔峰的海島。
朱責低聲道:
“我終於想起瞭一切,想起瞭對你母親的承諾,想起瞭我對蓬萊島的責任,想起瞭我是誰。”
“我快馬加鞭,想要趕到江南想去見你母親一面。卻不想早已物是人非,李傢人待我十分客氣疏離。還說,沉魚早已成婚生子......”
“我偷偷去看過她,她牽著一個乖巧的小男孩,滿臉慈愛地跟他講故事。那孩子跟她長得真像啊。我當時,當時就退縮瞭......”
“說到底,是我福薄。”
柔嘉嘆瞭口氣:“我哥哥,名叫祝修齊,五歲時,就被人推到水中溺死瞭。”
“我知道。”朱責臉上隱約有幾分後悔:“早知道她在祝府過得不好,我就該不顧一切帶著她遠走高飛的。”
柔嘉自己的心緒也難以平復,眼底的難過一點點浮現:“朱山長,都過去瞭。”
想瞭想,她摘下自己隨身攜帶的香囊,從中掏出那枚扇墜遞瞭過去。
“這個給您。”
“是我母親的遺物。”
朱責看到扇墜上的那個“讓”字,再也忍不住瞭,堂堂七尺男兒,也紅瞭眼眶:
“我的字,叫做讓水......這個扇墜是我親手刻瞭送她的,沒想到她還一直留著。”
柔嘉道:“或許,我母親也是遺憾的吧。她嫁的祝傢和山長您的朱姓,念起來,也是一樣的。”
朱責嘆瞭口氣:
“阿柔,謝謝你安慰我。今天實在是讓你見笑瞭。這些話我憋瞭太久,也不知道該跟誰說。”
半生緣,實在是遺憾。
既不甘心就這樣收場,也無可奈何改變一切。
柔嘉努力笑瞭笑:“朱山長,您也要慢慢釋懷才好。”
沒想到眼前這個身份高貴的男人,竟然差點做瞭她的親爹。她娘年輕時候,高低也是個人物。
朱責忽然有些很是不好意思,苦笑道:“阿柔。話說到這,我有個不情之請......”
柔嘉趕緊說道:“朱山長,您是我的長輩,又和我母親......有什麼事情,您盡管說,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力而為。”
朱山長臉上的表情有些悲傷,又有些憧憬:“我能不能從你手中,買下你剛拍的那個女子。”
柔嘉一愣,繼而才明白朱山長說的是,她方才拍下的那名被關在籠中的紅衣少女。
朱山長說道:“我別無他意。隻因,她和你母親年輕時,長得好像。若是我和你的母親成婚有子嗣,女兒也該是她這般模樣......”
話都說到這份上瞭,柔嘉斷然沒有再拒絕的道理。
朱責一生未娶妻納妾,到這個年紀,想要收養一個子女,也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柔嘉點點頭:“朱山長您放心,我回去後就讓人將那位姑娘送到您府上。”
說著,又將手中的紅木錦盒推瞭回去:“這物件太貴重瞭,我就不收瞭,聽說這是從蓬萊島走出來的東西,還是還給您比較好。”
朱責目光中閃著渾濁的淚光:
“阿柔丫頭,這簪子你留著吧。你母親當年扮作少年第一次到蓬萊到時,頭上別的就是這根簪子。也給你留個念想吧。”
說起李沉魚,朱責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悲傷起來,似乎那些舊事,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結。
“好。”
柔嘉也不再推讓,收回盒子,站起身來,說道:“時候也不早瞭,朱山長,我就先回王府瞭。”
看著柔嘉離開房間,朱責臉上悲傷的表情慢慢淡瞭去。
他端起茶杯喝瞭一口早已經涼透瞭的茶水,對著空氣說瞭句:“......長林,你說,我這麼做,能不能彌補一些當年對她的虧欠。”
黑暗中走出一位衣著普通的中年男子,正是陪著朱責一起長大的侍衛。
長林表情凝重,似乎也很是遺憾難過,道:
“當年,沉魚小姐離開蓬萊島時,已經懷有身孕。那個小公子,很有可能就是主子您的骨肉血脈。沉魚小姐嫁給那個畜生後一直過得不如意,也是這個緣故。可惜這一切,主子您知道得太晚瞭......”
“如今,我更要護好她的女兒。”朱責的臉上的難過已經全然褪去,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深沉和堅定,像是雄獅一般,霸氣十足:
“阿柔這個孩子很像沉魚。我不許她身邊有一分一毫的不安全因素。”
長林點點頭:“我會讓咱們的人暗中護好阿柔小姐的。”
“......那個貨物怎麼處理?”
朱責語氣淡淡的:“給口飯吃,別讓她死瞭,留著她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