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怎麼也沒有想到,便衣們會抱來四十幾個女嬰。
黃菲也被這一字排開的壯麗畫面給震驚到瞭。“這麼多孩子,全是女嬰?”
便衣們點頭。
“這是捅瞭女兒窩瞭嗎?也沒聽說哪傢醫院紮堆生瞭孩子呀。”
阮棠心頭一跳,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瞭。“怎麼沒有?我們醫院不是嗎?”
黃菲被阮棠一點,也想到瞭早些天試管嬰兒的志願者都出院瞭。
隻除瞭早產兒還養在醫院裡。
阮棠深吸一口氣,“將婦產科主任和孟韻他們找來,認一認。”
婦產科所有有空的醫護都來瞭,來時,她們的臉色都不好看。
從體檢開始,到最後出院,歷時十三個月,他們腳不沾地地忙在一線,因為人手嚴重不足,每個人每天最多就睡三四個小時,有時候連續熬兩三個通宵都是常有的事。
後來,要不是阮院長擔心出事,讓全院所有的女醫護都來幫忙,他們才得以喘口氣。
到臨產時,又有瞭兄弟醫院的幫忙,總算是熬瞭過來。
但是!
她們怎麼也沒想到,會有志願者遺/棄女嬰!
婦產科主任一來就咆哮上瞭,“不是說那些志願者都是多年不孕的嗎!能生就不錯瞭,怎麼還能做出這種遺棄女嬰的缺德事!他娘的,就這種德性,活該一輩子不孕不育!”
其他人沒說,但是臉上都是這麼個意思。
孟韻沉著臉,上前認人。
女嬰們被裹在臟兮兮的襁褓之中,虛弱地閉著眼睛。
孟韻深吸一口氣,“在醫院的時候,因為產婦營養均衡,孩子們一個個養得白白嫩嫩,這才幾天沒見,就怎麼就變成瞭這樣,不敢認。”
不多會兒,有個小護士驚呼瞭一聲,“這是我照顧的303號床的孫雲英同志的女兒。孫雲英同志還跟我炫耀過,她女兒身上有個桃花胎記,跟她的一模一樣……”
“便衣同志,我要報案……”
便衣當場就立瞭案,同後勤要瞭一份志願者名單。“但是這事涉及到跨省,估計要點時間。”
醫護們隻認出瞭兩個有胎記的,其他的沒有明顯特征,排查起來就需要耗費不少時間。
便衣們將女嬰們抱走,婦產科的醫護也幫忙將女嬰抱下樓。
看著孩子一排一排地躺在車鬥裡,醫護們又有些難受,這全是他們接生出來的孩子,明明幾個月前,她們的父母還心心念念地盼著她們出生,怎麼就因為不是兒子而拋棄瞭?
阮棠抱著懷裡探頭探腦的小崽子,“這些孩子都被養在育嬰堂嗎?”
便衣點頭,“唉,咱們省城的百姓丟孩子的少,育嬰堂就是一對善心的老夫妻守著,裡面大多都是生病的孩子。這突然多瞭三十幾個孩子,亂成瞭一團。”
送走瞭便衣們,醫護們又重新收拾心情去上班。
下瞭班後,阮棠回傢,將小崽子的小衣服收拾收拾,又拎瞭傢裡的兩罐子奶粉,騎車去瞭育嬰堂。
說是育嬰堂,就是一座小院兒。
三間竹屋,東西各搭起瞭兩間茅草屋。
院裡種瞭一棵大樹,粗壯的樹幹上還掛瞭一個秋千架。
阮棠將自行車停在門口,朝著小院裡喊道:“有人在嗎?”
“有——”
“孟韻,你怎麼在這兒?”
孟韻笑瞭笑:“可不止我一個人。”
孟韻朝著屋子裡招呼一聲,從小院裡的各個房間裡都走出瞭人。
幾乎所有婦產科的醫護都來瞭。
孟韻給阮棠開門,從自行車車把上拿下瞭阮棠帶來的東西,“大傢是約好的嗎?”
孟韻搖頭,“我到的時候,已經有幾個同事到瞭,後面又陸陸續續地來瞭不少……但是情況不大好。”
因為育嬰堂隻是一個民間慈善機構,唐老夫妻倆半輩子無兒無女,又很喜歡孩子,所以弄瞭個育嬰堂。所有開支都是兩人的工資來,退休後,就隻能全靠好心人資助。
這回,育嬰堂突然多瞭三十多個女嬰,奶粉都還是便衣們自掏腰包買瞭送來的。
但是人手有限,壓根看瞭這個顧不上另一個。
得虧這些天有附近的大娘來搭把手幫忙,要不然光是洗尿佈,就能將唐老夫妻倆困住。
天黑,阮棠就讓醫護們結伴一起回去瞭。
若不然,一個人趕夜路太危險。
第二天,便衣那邊沒消息。
第三天,便衣那邊依舊沒消息。但是季南烽打瞭電話來瞭,他已經到瞭京市,住到瞭自傢小院裡,阮父阮母都好。
等休息日時,阮棠去瞭一趟局裡詢問有沒有進展。
便衣同志告訴阮棠,已經與孫雲英那邊的局子聯系上瞭。
那邊局子的同志走訪瞭孫傢,一開始孫雲英夫妻倆不承認。
兄弟局子的便衣就將兩人帶回瞭局裡,在幾次審問之後,終於攻破瞭兩人的心理防線。
據孫雲英說,她們聽說試管嬰兒生出來的孩子不如自己生的聰明,就是身體也不如自己生的好,以後極可能是個不聰明的藥罐子!
他們夫妻倆覺得養個費錢的笨女嬰還不如自己生。
反正,他們都能生一個,就能生第二個。
阮棠嘲諷地勾起瞭嘴角,“所以,他們夫妻倆是以為生瞭一個,不孕不育的病就治好瞭?”
便衣點頭。“那邊就是這麼說的。要是個兒子吧,費點錢養著以後也能傳宗接代。養個女嬰,費那老鼻子錢養大瞭還可能砸手裡,又何苦呢?反正他們又不是不會生瞭。”
“想什麼美事,該不會生的還是不會生。”
阮棠冷笑連連,“還得勞煩同志幫我聯系一下孫雲英那一邊,我想跟她說幾句話。”
便衣們互相看瞭一眼,就領著阮棠去打電話。
電話撥通後,那頭的便衣聽完瞭後,也沉默瞭。
不多會兒,就換瞭孫雲英接電話。
“孫雲英同志,我是阮棠。”
那邊隻有呼吸聲,無人回答。
阮棠也不在乎,徑自說瞭下去。
“你們夫妻倆一定是學渣吧,讀書很差吧?呵,當初在選拔志願者時,不光在報紙上,還有動員會上說得明明白白!
體外受精-胚胎移植就是在體外完成懷孕,是我們醫生在實驗室裡手動幫助你們懷孕!
我們從近萬人中選瞭六百人,你不回傢燒高香,還將女嬰丟在瞭杭省?你們可真是大聰明啊。”
孫雲英那邊的呼吸急促,“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還是不能生?”
“多說無益,你們盡管去醫院檢查。”
孫雲英男人急瞭搶過電話,劈頭就問:“我們都生瞭一個瞭,怎麼還不能生呢。”
阮棠也不跟這兩個又蠢又壞的糊塗蟲多費口舌,“擺在你們跟前隻有一條路,遺棄女嬰,把牢底坐穿吧!”
說完,阮棠就掛瞭電話。
原本,阮棠可以不必打這個電話。
但是她偏要打,她就是要讓孫雲英夫妻倆坐牢時又悔又恨!
當初選擇志願者時,阮棠就有考慮到志願者要是生瞭女嬰,可能會失望。
所以,在挑選志願者時,她特意加瞭條件,除瞭失獨的傢庭不說,其他夫妻一定要有穩定工作。這般,就算是再重男輕女,也不至於養不起。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情。
但是,她還是低估瞭人性的惡。
多年未生育,傢中無子女,都容不下一個女嬰。
他們醫護說的再多,保證的再多,都抵不上幾句謠傳。
活該這些人無子無女!
他娘的,就是不配!
阮棠掛瞭電話後。
那頭,孫雲英差點兒瘋瞭,伸手就去撓她男人。
“都怪你,是你說我們以後還會有兒子!有個病怏怏的女兒隻會拖累兒子!
嗚嗚,沒有兒子,這輩子都不會有兒子,隻有女兒,我要去把我女兒帶回來!”
孫雲英的男人給瞭瘋女人一巴掌,提著她的胳膊死命地搖:“阮院長到底說瞭什麼!”
孫雲英已經絲毫感受不到疼痛,跌坐在地,將阮棠的話重復瞭一遍……這回,她男人腿軟地跌坐在地。
所以,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遺棄罪,要坐牢。
女兒,又丟瞭。
“我可憐的女兒。”
孫雲英男人跪在地上,抓著便衣的褲腳,“同志求求你們,讓我去把我的女兒給帶回來吧……”
如果阮棠在這兒,一定會發出一聲冷笑。
因為當初,孫雲英夫妻倆為瞭求被選中時,也是這般跪在她和醫護們的面前的。
便衣同志們肯定不能放走這兩人。
就算是有天大的關系也不行!
試管嬰兒這事從頭到尾備受全國矚目,原以為已經成功地落在帷幕,隻等著招集第二次第三次志願者!
誰想,恭賀的新聞還掛在報紙上,就出現瞭阮院長親自報案遺棄女嬰。
杭省的報社跟蹤報道瞭此事,一見報,全國震驚!
上頭震怒!下令全國相關單位要配合杭省徹查此事!
一定要讓所有犯罪者繩之以法!
省城的便衣們天天研究那一份近六百人的志願者名單,天天打電話打電報。
阮棠那頭也忙著。
因為,看守著育嬰堂的唐老夫妻病倒瞭。
也幸虧是在白天,被來幫忙的鄰居送到瞭省一,唐老一醒來就惦記著傢中的孩子要回傢。
主治醫生朝著阮棠搖頭,長期營養不良加上勞累過度,沒辦法辦理出院。要是第二次暈倒,可能就沒那麼好運瞭。
阮棠深吸一口氣,做下瞭一個決定。
她帶著錢大勇去瞭市二醫院。
市二醫院的胡院長聽說阮棠來瞭,歡喜地迎瞭出來。
“阮院長,是什麼東南西北風把您和錢助理給吹來瞭?”
阮棠也不矯情,“我聽說市二醫院有一個托兒所,還得麻煩胡院長帶我們參觀學習一下。”
早些天,胡院長也從報紙上知道瞭遺棄女嬰的事情,他帶瞭一些袋裝奶粉去育嬰堂時,恰好遇上瞭阮棠讓人買瞭米面來。
阮棠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胡院長,後來還是唐老說,胡院長一直是育嬰堂的常客。
每個月發工資,胡院長都會帶瞭東西過來,孩子生病都是送到市三免費治療。
阮棠沒想到,一個大老粗一般的老頭,竟然有一顆細膩善良的心。
在這樣一個人的帶領下,市二醫院的醫護們應該都不會差。
所以,在轉日上班時,阮棠就讓錢助理給弄瞭一份市二醫院的介紹。
其中,就有一傢托兒所。
市二醫院的托兒所已經好久沒用瞭,但是裡面卻打掃地一塵不染。
“這是我們前前任院長建的,因為那時候不少醫護都年輕,傢裡又沒有老人能照顧,就建瞭這個托兒所。想當初,就連省一醫護的孩子都送來我們醫院托管呢。”
市二的托兒所頗像後世的幼兒園,院子裡有簡單的遊樂設備,一個個房間分工明確,有食堂有臥室也有教室……
阮棠看完瞭托兒所,又在醫院裡轉瞭一圈。
胡院長隱隱察覺到阮棠這一趟來事關市二以後的發展。
“阮院長和錢助理,到我辦公室喝口茶?”
阮棠點頭,“那我們就討一杯水喝。”
胡院長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茶葉罐子,給二人倒瞭滿滿一大杯的水。
阮棠喝瞭一口茶,開門見山地道:“我有一個初步的想法,如果市三並入我們省一後,我想把市二建成一個托兒-培訓基地。”
胡院長正襟危坐:“阮院長,能展開說說嗎?”
“我們醫院最近幾年輸入瞭不少年輕的血液,年輕人馬上面臨著懷孕生子,急需一個托兒所。當然我也有私心,不忍看那三十多個女嬰受苦。”
“這幾年因為工農兵大學推薦來的醫學生文化程度層次不齊,就算是再學個兩三年都不能上手。隻能讓經驗豐富的老醫生給他們上課。要不然以後斷層嚴重。”
這是從全國醫護交流大會上學來的。
不得不說,填鴨式的教學,讓醫護們成長飛快。
當然,苦不堪言。
但是作為醫生,這點苦頭都吃不瞭,就別妄想從醫瞭。
胡院長答應瞭後,阮棠又召開瞭全體醫護會議。
以全票通過瞭此事。
內部同意瞭後,阮棠就帶著錢助理去衛生廳。
讓錢助理去磨他姑父,她自己去磨老領導。
老領導氣跳瞭起來,“阮院長,你吞並其他醫院我睜隻眼閉隻眼就算瞭,現在搞什麼基地,說白瞭不就是辦學校嗎?
怎地,醫院已經不夠你發揮瞭,想要往醫學院去瞭?”
阮棠摸摸鼻子,“我就算是有這個心,也沒有人給我批牌子呀。學校又不是我想建就能建的。”
“你還說!!”
阮棠十分光棍,反正被訓幾句又不掉肉,愛噴就噴唄。
反正她都已經找來瞭施工隊,開始在市二醫院砸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