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婷白得意地朝著季部長揚揚頭。
看吧,她兒子又俊又優秀,不過一兩句話就拿下瞭老太太,讓季傢認可瞭他!
既然季傢認下瞭季高陽,怎麼可能會不認她這個正經領過結婚證的媳婦。
季部長挪開眼,重新蹲下身給老太太捶腿。
他從進門到現在不過一小時,就被老太太指揮得團團轉,稍一遲疑,老太太的小木錘就砸下來。
雖然比拐杖力道小瞭些,但是當著那麼多孩子的面兒被揍,面子總是掛不住。
特別是那個奶娃娃,他一被打就拍手打節奏……他這個做爺爺的,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季奶奶很滿意這個腦子壞瞭的兒子還算識趣。
這兩天,她也想明白瞭,她兒子腦子壞瞭十幾年沒好,也不大可能一時半載地就會好。
所以,繼續這麼糊裡糊塗地下去也不行。
隻是大過年的,她不想折騰壞瞭阮傢人團聚人的歡喜。
季奶奶閉著眼曬著冬日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原以為沒人搭理詹婷白,她會自討沒趣自己離開。
沒想到她低估瞭詹婷白臉皮的厚度。
“你們剛剛叫這個小孩兒什麼?”
沒人理他。
季高陽想要起身阻攔他媽,但是被季南烽塞瞭一個碗,碗裡都是剛烤出來的肉。
“小白白?”
“這可不行!這跟我的名字可是撞瞭,我怎麼說也是老季的媳婦,你們的媽,這小孩兒的奶奶!”
“這天底下就沒有孫子撞瞭奶奶的名的,這也太大逆不道瞭。”
“你們今天就得把這小孩兒的名字給我改瞭,你們鄉下不是說賤名好養嗎?叫小黑小烏都可以。”
季部長沉著臉拖著詹婷白就往外走。
“站住。”
季奶奶慢慢地站瞭起來,接過季小弟遞過來的拐杖,挺直瞭腰板站在廊下,神色嚴肅地看著季部長兩人。
“我兒季淮山十五年前犧牲,我們傢困難時將撫恤金都花瞭,這也算是我兒為這個傢做的最後那麼一點貢獻。
一晃十五年,淮山媳婦也走瞭,長孫季南烽也長大娶親瞭,幺孫季南川也被他嫂子教得很好,我兒我兒媳若是泉下有知,也能瞑目瞭。”
“至於你季景山,我們隻是隔瞭好幾房的族親,如今看來,我們跟你媳婦不投緣,以後就盡量別往來吧。咱們兩傢人就自己過自己的日子。”
“往後,就互不打擾吧。”
季奶奶說完,就朝著季部長擺擺手。
“老太太——”
季部長皺眉,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酸脹酸脹的。
季奶奶搖頭:“往後再見面,這一聲老太太我也就應瞭。今日,也就這樣罷。”
季高陽吶吶開口:“奶奶,我爸其實是無……”
他剛一開口,季南烽就拿眼橫他,他又默默地低下頭吃肉。
季高陽願意開口可以,但是不能在這裡。
季部長拖上詹婷白就出瞭阮傢。
“我隻說一遍,你再往老太太跟前湊,我們就去離婚。”
詹婷白吶吶不言,老季看她的眼神冰冷,就好像是十幾年前沒失憶那會兒。她不確定老季是不是想起瞭什麼,她不敢賭也不敢鬧。
詹婷白一個人回瞭宗傢,眼睜睜地看著老季也腆著臉回瞭隔壁阮傢。
詹婷白又驚又怕,生怕老季想起瞭舊識跟他算賬。
她在宗傢是一刻都待不下去,慌亂地往協二的傢屬走。
剛回到傢屬樓,就被人帶走配合調查。
詹婷白被帶走後,季南烽也不著急,一傢子吃過瞭晚飯才準備離開。
阮棠送他到門口,“晚上不回來瞭?”
季南烽點頭,早幾天詹傢供出瞭更大的秘密,如今變成瞭調查季部長的有重婚案倒是次要的。
“那我給你們打包一些吃的。”
阮棠翻出瞭傢裡的飯盒,又從宗傢借瞭幾個,裝瞭不少吃食。
季南烽拎上棉包袱踏入瞭黑無邊際的雪夜之中。
吃年夜飯時,京市又開始下雪瞭。
阮舟沒趕上年夜飯,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耽擱瞭。
阮棠在廊下立瞭好久,才折返回瞭屋。
季高陽是初二才發現詹婷白不見的,問瞭鄰居們都說沒見到,還是門衛說詹婷白被便衣們帶走瞭。
便衣們上門拿人,是要跟門衛報備一聲的。
季高陽這才急急地往局子裡去,確定瞭詹婷白的下落。
季高陽來都來瞭,也被留在瞭局子裡。
季高陽看到拿著文件夾的季南烽,驚訝地張大瞭嘴……
初二下午,阮舟背著一個大大的背囊,手裡拎著兩個包袱,如個大雪人一般地出現瞭阮傢門口。
阮母見著兒子長大瞭長壯瞭,沒忍住抱著阮舟一頓哭。
阮舟任由著他媽抱著他哭,視線一一掃過瞭傢裡人,一一跟人打招呼。
最後視線落在瞭一個小撅屁股身上。
小撅屁股拱啊拱,埋首在他帶回來的大包袱裡,小爪子在包袱裡頭掏啊掏啊,掏出兩三粒松子就往嘴裡塞。
“小心噎著!”
阮舟疾步將小白白小爪子掰開,把小爪子裡的松子給挖瞭出來。
阮母被阮舟帶著跑瞭幾步,到跟前才看清小白白在偷吃,嚇瞭一跳。
哪還顧得上兒子,抱起小白白就是一通阿彌陀佛。
轉個背就開始埋怨阮舟,“你怎麼回事,都要結婚的人瞭東西還亂放。要是咱們小白白真吃下去,悔都不夠你悔的。”
阮舟:……母愛什麼的,就隻有幾秒鐘的嗎?
阮舟還是太年輕,在接下來的一分鐘內,他感受到瞭消失的父愛和姐弟愛,親戚愛……
阮舟摸摸鼻子,意識到在這個傢的新鮮感在進門的那一霎那就已經過去,乖覺地沒去跟個奶娃娃爭寵。
小白白受瞭“驚嚇”,輪番被傢人們抱著疼瞭一番。
阮舟默默地拎著大包袱進瞭屋,等著一會兒阮母騰出空來收拾。
他等瞭等,阮母也沒能騰出空來,最後還是阮棠來瞭,跟他說說話,又一起將東西收拾瞭。
直到阮舟休假結束,季南烽都沒回來。
季高陽也一直沒回來,他媳婦急得不行,宗副院長也沒少出門打聽。
聽阮父說,宗副院長最近都請假,母女倆人沒少往外跑找關系。
阮棠與季小弟一道兒將阮舟送到瞭火車站,阮母曬瞭不少肉幹條,裝瞭整整一包袱,打算讓阮舟從冬日吃到春日。又給他準備瞭不少其他的吃食,光是吃的就是兩包袱。
要是阮母準備,自然不可能有那麼大的手筆。
阮棠將年前表彰大會上得來的肉票全給換瞭肉,讓阮母烘幹做成瞭肉條。
阮舟走的時候是昂首挺胸,可以想象得到,未來半年裡他的戰友們會如何對他“言聽計從”。
阮棠和季小弟回傢時,就看到宗副院長和季高陽媳婦在阮傢坐著,一旁還有老邱,還有巷子裡的老人們。
阮棠視線掠過宗傢母女,與老邱和老人們打招呼。
老邱與阮棠道:“阮院長,上頭重新開始調查宗師弟的死瞭。”
阮棠點頭,“若是宗老之死當真有蹊蹺,上頭一定會給一個交代的。”
老人們見老邱與阮棠說瞭一句後,就不再說話。
他們就拉著阮棠七言八語地說著話,說這個年京市很多人傢都沒過好,不少人傢被帶走調查瞭。
以當年與詹傢走得近的人傢為中心,幾乎輻射瞭大半個京市。
總而言之,就是京市外頭亂著呢。
“估計這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安寧。”
宗副院長坐得煎熬,哀求道:“邱師伯,念在過往交情上,求您幫幫忙。”
老人們一聽宗副院長想要用舊情逼迫老邱,他們不樂意瞭。
“從前宗老在時,你不認老邱這個師伯,還以死相逼威脅宗老不讓他娶老邱,後來宗老沒瞭,兩傢幾乎不來往,如今有難才記得舊情,未免也太過涼薄瞭。”
老人們跟來,就是怕老邱一時心軟被宗玫拿捏瞭。
宗副院長臉色慘白,她從小就知道父親娶母親是因為母親和大姨的算計。
她大姨與她父親、邱師伯是同門。
她母親對父親一見鐘情,並且央求瞭姐姐幫忙說和,沒想到被他父親拒絕瞭。父親直言對邱師伯心有所屬。
但是她母親不甘心,隻能哀求她姐姐幫忙拆散父親和邱師伯他們。
後來又設計瞭父親並有瞭身孕,如願嫁給瞭他。
婚後,父親一次也沒有踏回過傢裡,母親的身體也日漸衰敗,終於撒手人寰。
就連出殯那日,他父親也沒有出面送最後一場。
母親一死,她聽說父親就想跟邱師伯求親,她怎麼肯!
她以死相逼逼迫父親打消那個念頭,誰想她父親竟然冷心冷血至此,讓她就算是要死也離得遠一點,別礙瞭他的喜事。
父親還說,他不欠她的。
父親說,當初與她母親結婚時他們就說清楚瞭,為瞭不讓她背負父不詳野種的罵名,他們結婚。生下孩子上瞭戶口後就離婚。後來她母親毀約,妄圖拖死他。
她至今記得他父親涼薄的語氣裡充滿瞭譏誚:“你母親怕是死也沒有想到,先死的人是她吧?”
後來,父親死瞭。
一早就寫好的遺言,竟然是把他的遺體交給他心心念念瞭半輩子的邱師伯,想要與她死同棺。
她燒瞭那遺言,給她父親風光大葬,從瞭母親的夙願,與她母親合棺。
她還特意請瞭邱師伯來觀禮,看著他父親和母親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棺!
自從父親死瞭後,十五年,他們沒有走動過。
如今,為瞭女兒女婿,她不得不低下頭求人。
因為她女兒有瞭身孕!
偏偏就是在這個節骨眼有瞭身孕!
她在外奔走多日,通過她父親留下來的那些舊情,她已經打聽到瞭是詹傢人犯瞭什麼事,與詹傢有過交往的都被帶去問話瞭。
而且還不是去局子裡,都是被帶到革/會大樓。
宗副院長打聽到瞭確信消息就勸著女兒打胎,可她女兒卻不答應。
還說要與季高陽共進退,季高陽若是出事,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季高陽最後的一點血脈!她要生出來!
宗副院長從小就沒有父親在身邊,她是吃過瞭這種痛苦,自然不願意自己女兒和外孫再受他的苦。
她聽說季南烽夫妻倆時常出入京中大院,與賀老首長衛老首長關系親昵。
她也曾上門求人,但是被阮棠拒絕瞭。
在醫院裡用院長身份壓阮父,阮父說,當初阮棠被舉報,他們傢也沒用任何關系撈人,清者自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阮父被逼迫瞭幾次,索性請假在傢。
如今,宗副院長也不知道從哪打聽來的,知道阮棠與老邱關系匪淺,還從老邱那兒得瞭好幾壇三臭,就上門求情。
然後才有瞭一夥人齊聚阮傢。
阮棠對待宗副院長神色淡淡,實在是這些日子她能說的都說瞭。
可他們不幫忙,宗副院長就認為他們壓根就沒真心將季高陽當成自傢人,之前都是逢場作戲故意哄著人。
阮棠能說什麼,之前拉攏季高陽就是逢場作戲啊!
所以,阮棠極其幹脆地認瞭。
“沒錯,我們就是逢場作戲!我們就是想要哄著季高陽玩兒!所以,別來找我們瞭!”
宗副院長陰沉著臉,拖著女兒走瞭。
阮棠留瞭老人們吃瞭午飯,才準備將人送回去。
小白白看到一群人要出去,咿咿呀呀地也要去。
然後,這就變成瞭一傢子出門,將老人們送回傢。
剛進小巷子就聽到瞭“他們回來瞭——”的吆喝聲。
原來老人們陪著老邱出門,都是背著傢裡的孩子的,大過年的突然發現傢裡老人不見瞭,一個個差點兒沒急瘋。
老人們的兒孫們直到瞭阮棠一傢人特意將老人們送回來的,又熱情地留瞭他們吃完飯。
吃飯的時候,老人的兒孫們討論起瞭今天發生在西街婦女醫院的事情。
有一個小姑娘在做流產手術時,當場命喪手術臺。
萬幸這個小姑娘不是一個人來的,她的傢屬久等不到她出來,強闖手術室,發現人早就沒氣瞭,醫生也早就跑瞭。
傢屬當即報瞭案,因為有便衣介入調查,又爆出瞭獨身一人來做手術的,死瞭也白死。
就算是有便衣拉瞭警戒線,不少圍觀的市民還是看到瞭醫院的公廁旁的空地上挖出瞭好幾具白骨。
婦女醫院從上到下都被帶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