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就是季奶奶請人算的遷墳的吉日。
一大早,季部長就領著季南烽兄弟倆拿著三提重禮去城裡把大仙請來。
阮棠看著又是豬頭,又是一對雞,還有兩盒京市帶來的點心。
“這大仙什麼來頭?要送這麼多東西才能把人請過來?”
就算是如今已經改革開放,但是青雲大隊的村民們過得還是跟以前一樣,要說真有什麼不一樣的,也就是想吃頓肉更方便瞭,傢傢戶戶都養瞭不少傢畜。
但是,口袋裡的錢還是緊巴巴,所以這麼老些東西送出去,媳婦都能帶回來半個瞭。
季奶奶神秘兮兮地道:“這都是貢品,是表示咱們的誠意。大仙自然不可能看中這些俗物的。”
阮棠開始有些好奇這大仙的能耐,畢竟能讓季奶奶都這般信奉,一定是有點水平在身上的。
“跟湘雲比,那大仙水平如何?”
季奶奶沉吟瞭半晌,才道:“湘雲那根本就是個文化人。”
阮棠懂瞭,那就是柳湘雲不如那大仙有本事。
季奶奶為自己實話實說描補道:“等人來瞭,你就知道瞭。”
季奶奶雖然這般說,但是還是忍不住為阮棠普及餘大仙的牛逼程度。
就算是十年活動年間,餘大仙這種成分,一傢子都要天天被鬥,甚至還要被嘎。
因為受餘大仙連累,餘大仙一傢子都被帶著紅袖章的折磨不堪自盡瞭,隻留下瞭一個小孫女。
傢破人亡,餘大仙也存瞭死志。
可當菜刀一碰到她的脖子,就聽到“當”地一聲一刀兩斷瞭。
就好像是有個巨鋒利的武器擋瞭一下,區區菜刀哪抵得過冷兵器?!
餘大仙又不甘心就去跳河,可甭管她往身上綁多重的石頭,愣是沉不下去。
就好像是有人拖著她浮在水面一般。
總而言之,不管餘大仙怎麼尋死,但是就是死不瞭。
餘大仙三天兩頭尋死,她沒死成,當初逼死她傢人的那些人死的死,病的病,就連他們的傢人也是如此。
其他的紅袖章見瞭,紛紛不敢再動餘大仙和她的小孫女,新隊長還將當初從餘傢搜刮的東西全都打包送回瞭餘傢。
有瞭糧,餘大仙自然也不想死,她想要把小孫女養大成人,這般才能對得起死去的兒子媳婦。
餘大仙原本隻想守著小孫女長大,但是她的名聲已經傳播瞭出去,有不少人偷摸地上門讓她給算點什麼,她能幫也就順手幫一下。
對此,紅袖章的都隻當做沒看到。
就這般,餘大仙靠這一本事,偷摸地將小孫女養大瞭。
如今全部放開瞭後,餘大仙的名聲才傳播瞭開去,但是這也不妨礙季奶奶對大仙的信任。
聽季奶奶說:“我們那天去請餘大仙挑日子,你知道那裡面有多少人嗎?整整六十八個人,我趕早六點去的,竟然有這麼多人。
我原本已經做瞭準備餘大仙騰不出空來遷墳,拜托她挑個遷墳的正日子就好瞭。
誰想,餘大仙雖然看著冷冰冰的不好相處,但是聽說季傢有兩個軍人,她要為軍人的傢人遷墳,餘大仙沒再多說,一口答應瞭會過來幫忙遷墳,說是要讓軍人傢屬的魂魄安心,不讓軍人又要保傢衛國,又要掛念傢裡。”
阮棠瞭然地點頭,就沖這一份覺悟,阮棠承認這個餘大仙不一般。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會規規矩矩地敬重餘大仙,一定不會沖撞瞭大仙。”
有瞭阮棠這句話,季奶奶就放心瞭。
過瞭一個小時,季部長父子三人將餘大仙請到瞭傢門口。
等車一停穩,季奶奶親自給大仙開門,那模樣就像是個小迷妹一般。
“餘大仙,勞累您特意跑一趟。”
阮棠沒想到這個餘大仙穿著一身經過改良的短道袍,下身是寬腿褲子。
乍一看,好像是一件黑色的長道袍。
行動之間,餘大仙行雲流水。就光是看大仙走路,都隱隱有得道大仙下飯普度眾生的感覺。
餘大仙的胡蘭頭輸得一絲不茍,還用頭油給抹得鋥亮。
果然,大仙也是註重形象管理的。
“季老太君過於客氣瞭,收人錢財,替人辦事,應當的。”
說話這麼不會拐彎,果然更像是大仙瞭。
餘大仙視線落在瞭阮棠的身上,微微頷首:“是個有奇遇的,有後福的。”
一句話,說得阮棠腳底生寒。
那一眼,就好像是透過瞭阮棠的身體,看到瞭別處。
餘大仙說完這一句話,就收回瞭視線,詢問季奶奶遷墳的東西可有準備好瞭。
季奶奶領著餘大仙進瞭傢門,將東西一一指給餘大仙看。“我怕以防萬一,所有的東西都準備瞭一份。”
餘大仙看瞭之後,默瞭默。“也是緣分,都帶上吧。”
季奶奶沒聽明白“這個緣分”是什麼意思,但是生怕多問問惱瞭餘大仙,招呼季部長和兩個兒子將東西都帶上。
季傢沒有女人不能上墳的規矩,但是季奶奶怕小白白兄妹倆太小,怕遷墳就嚇著倆孩子。
餘大仙倒是無所謂,“你們傢的傢人會護著兩個小傢夥,不會讓旁的驚擾瞭小傢夥。帶上吧,你們的傢人也想看看兩個小傢夥。”
一行人上瞭山,剛備上東西,就到瞭吉時。
季部長和季南烽兄弟倆一起挖開瞭土墳包……
阮棠打瞭一個激靈,感覺到一陣涼風撲面吹過。
“莫怕,是自傢人中意你這個兒媳婦。”
阮棠:……本來沒什麼怕的,但是聽完餘大仙的安慰有一點被怕到。
幸虧,她是個醫生,見慣瞭生死,也見過不少屍體,才沒被嚇到腿軟。
等遷完墳,季南烽兄弟倆親手在他們的母親墳前栽下瞭兩棵桑樹。
等收拾完畢,一傢人給季爺爺,季南烽母親點瞭香,低語地告訴他們,“我們得走瞭,往後每年都會回來掃墓的……”
插上瞭香後,剛想下山,就聽到季小弟的聲音,“小白白呢?剛還跟在我身邊的。”
因為插香要按照長幼順序,小白白跟在季小弟的身後,季小弟沒想到自己也就是一個彎腰的功夫,就把人給弄丟瞭。
因為季傢遷墳,阮母等幾個外姓人也不好跟上山幫忙。季南烽和阮棠要抱著小晚晚,就讓小白白跟著季小弟。
就在季傢人慌瞭神分散找小白白的時候,餘大仙掐指一算,“在那邊。”
阮棠謝過餘大仙後,就往她指著的這邊跑去。
自打改革開放後,後山這一片原本長滿瞭比人還高的野草都被人給鏟平整瞭,傢傢戶戶都修瞭自傢人的墳。就連老舊的祖墳也都是族人們一起湊錢修瞭。
阮棠跑到瞭山側,就看到小白白正蹲在一個墳頭旁,撅著小屁股在拔草。
“小白白!你在幹什麼!”
小白白聽到阮棠的聲音,小臉一喜,“媽,你快來!這裡有個墳好可憐,長滿野草也沒有人給他拔草,一定是沒有傢人瞭。”
剛剛在給季傢遷墳時,小白白就聽到瞭季奶奶在念叨:“別人傢的墳頭都修整得齊齊整整,還用水泥糊瞭,就他們傢人的墳頭亂蓬蓬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沒瞭後人瞭……”
季奶奶說著,又對著自傢老頭子的墳又哭瞭一通。
可能是小白白鮮少見到季奶奶哭,所以對季奶奶說的話印象深刻。
他拿著香拜拜的時候,見到一隻小兔子從他的腳邊跳過,他追著小兔子跑瞭過去,小兔子到瞭山側就不見瞭,他擦掉瞭口水想要回去找爸媽是時,就看到瞭這麼一個長滿瞭野草的土包。
阮棠幫著小白白拔草,一邊還教育小白白以後不能在山上亂跑,“山裡有老虎,有熊瞎子,這些都可都是會吃人的!看我,都忘瞭你爸他們都在滿山地尋你,得先告訴他們一聲,再來這……”
阮棠的聲音一頓,她拔掉瞭一把野草後,露出瞭一塊木牌:李溫韋之墓。
阮棠早已遺忘的那一段記憶突然被喚醒。
李溫韋……是滬一傢屬院裡的李傢哥哥。
至於其他的功過,都隨著李溫韋被處決,塵埃落地……
阮棠將木碑上的土擦幹凈,“走吧,咱們給李叔叔也修個墳。”
阮棠抱起小白白,尋到瞭季傢人,隻簡單地說明瞭這裡頭埋的是她一個舊友……
阮棠說明瞭想要給李溫韋修墳的意思,季傢沒人反對,反正他們怕出萬一多帶瞭東西。
他們想起瞭餘大仙未上山時說的“既是緣分,那便帶上吧。”
這大概就是餘大仙說的緣分?!
季傢人再看餘大仙,情不自禁地帶瞭敬畏。
季奶奶道:“那需要擇日嗎?”
阮棠搖頭,“再相遇就是緣分,不必擇日瞭。”
她想,李溫韋埋在這兒,或許就是不想要再被人打擾。
餘大仙淡然道:“那便聽你的。”
季傢人一起動手,將李溫韋的墳修繕瞭一新,才下瞭山。
季傢將餘大仙送瞭回去,阮母燒瞭一鍋熱水給一大傢子洗澡。
阮棠給兩個孩子洗瞭後才給自己洗。
剛洗完回到屋子,季南烽就帶著一身水汽回來瞭。
“這麼早就回來瞭?”
季南烽點頭,與阮棠道:“你那個舊友,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是你那個李哥哥?”
說著話時,季南烽的手已經不老實地掐上瞭阮棠的細腰。
阮棠沒想到季南烽記憶力這麼好,李溫韋化名弓彪在紅陽縣拉瞭一條暗巷,後又離開紅陽縣去瞭滬市找大李叔和他大兒子報仇……
這都過瞭多少年,季南烽竟然還記得。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我印象中的李溫韋哥哥,就比小白白大不瞭幾歲,坐在陽臺邊,天天捧著晦澀難懂的書看……”
嘶!
季南烽這個狗東西竟然咬她!
“你是屬狗的嗎!”
“這麼小的事情竟然記得!果然青梅竹馬還得是你的李哥哥!”
阮棠吃痛推開季南烽,“他都可能化成瞭一捧土瞭,你吃這些有的沒的飛醋有意思嗎?”
季南烽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就是吃醋。
李溫韋這狗東西,竟然讓人將自己葬在季傢後面的後山上。
竟然還離著季傢的墳塚這般近!
這是何居心都不用他明說!
隻要阮棠是季傢媳婦的一天,阮棠給季傢人掃墓,一定會順便去李溫韋的墳頭去看看,然後再說幾句話……
阮棠再一次嘗到瞭醋勁太大的後勁。
季南烽這狗,折騰得她一晚上沒下地,就連第二天早上都沒能起來。
等阮棠大中午地扶著腰下地吃飯,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都燒得慌。
等吃完瞭飯,阮母還特意追到瞭房間裡來找她談話。
阮母是個很開明的母親,鮮少關心兒女的私房事。就連阮舟一把年紀瞭還未結婚,她也就是在信中委婉地表達瞭阮舟已經到瞭結婚的年齡,可以考慮結婚的事情瞭。
但是這次,阮母思來想去還是要關心一下女兒的房中事瞭。
“我早幾天看到瞭咱們滬一傢屬院裡的雪晴,當初多愛美的一個小姑娘,這些年因為接連生瞭四個孩子,整個人都老成瞭什麼樣瞭……”
阮棠聽得一頭霧水,“媽,你不會特意來跟我說這個吧?”
她這會兒隻想再回床上補補覺,順便讓季南烽那狗贖罪——給她好好按摩按摩!
阮棠曾與阮母說過,杜雪晴明裡暗裡對他說過多少不堪事。
“咳,我想說的是,你也要節制啊!我知道你跟南烽關系好,但是小晚晚還這麼小,你要是再懷上一個,不管生還是不生對你身體都是極大的傷害……”
阮棠羞惱地俏臉通紅,頂著阮母關心的眼神,深吸一口氣,張瞭張嘴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你看杜雪晴以前多標致的一個姑娘啊,就因為接連生,你可千萬別踏上她的老路啊,媽知道你們年輕,幹柴烈火……”
阮棠怕再任由阮母說下去,她的臉都要被抖落幹凈瞭。
將地上的行李箱一開,丟出瞭一個佈袋子。
“我們平時都有做措施。”
阮母看著滿滿的一佈袋子的套子,凌亂瞭。
就連走出房間腳步都是亂的……
她覺得,以後還是少關心兒女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