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劉傢院子的動靜驚動鄰人,也或許是巧合,遠處傳來狗叫,還有“吱呀”開門的聲音。
那黑衣人看燈影閃爍,眉頭一皺,站在角門處看顏汐趴在新房大門門前,一動不動,也顧不上先看她有沒有死。
他得到的消息是劉衡今日歸傢,趁晚動手殺死劉傢母子。
現在院中的人數超出他的預計,他也來不及一一查看,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小丫頭不會是劉傢母子。
那兩個婦人中必有一人是王氏,而堂屋中一群坐著喝酒的人,都是一身短衫,他也來不及細看。
當務之急,是快些毀屍滅跡,黑衣人折身將王氏和顧氏的屍身拖進灶房,到爐灶裡抽出一根著火的柴禾,四下將所有能引火之物都點上。
雖然是雨夜,但是秋末天幹物燥,傢裡堆著準備過冬的柴禾、豆稈,屋裡的衣物被褥,傢裡備的燈油桐油……這些都是引火之物。
片刻之間,劉傢母子的小院冒出黑煙,房中的火苗不斷吞吐著沖到外面來,照亮瞭這一片夜空。
那黑衣人想再去將顏汐也拖過來丟火裡,聽到門外大喊,“不好啦,二郎傢著火啦!快來人啊,快救火啊!”
耳聽著外面的已經有人聲沖過來,他略一猶豫,想來自己那一刀也不會失手,幾步走到新房門口,從顏汐身上拔下刀,飛身就往後山跑去。
一身黑衣,在黑色雨幕中很快遠離。
顏汐被黑衣人拔刀的劇痛痛醒,一絲神智讓她死死咬住嘴唇沒有發出痛呼。
求生的本能,讓她扶住門框站起,鼻子聞到瞭一股刺鼻的煙火味和焦臭味,轉頭看到舊屋的火光。
“嬸娘!顧嬸!”顏汐瘋瞭一般往舊屋的角門沖過去,眼前是一片火海,堂屋中的火舌往外吐,在漫天火光中,她看到佃農們的屍首三三兩兩倒在地上,腳下都是泥濘的血紅色。
“嬸娘,顧嬸!”顏汐沖到灶房門口,灶房門倒下,堵住瞭她的去路。她被裡面的火紅熱浪一沖倒在地上,又連忙爬起,手腳並用想從這扇著火的門上爬過去,門後她已經看到王氏和顧氏的身影。
“汐兒!”身後傳來叫聲,劉氏族人沖進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顏汐在地上爬動,第二眼,就看到瞭一地屍身,還有焦臭味,大傢都尖聲呼叫“死人啦”。
劉衡坐在牛車上,牛車一拐進村口,他就看到明溪邊的火光,還有一團一團宛如惡龍的黑煙,在夜色中彌漫。
遠遠聽到“二郎傢著火啦”的叫聲,他隻驚得一下跳下牛車,也顧不上遮雨,就在雨水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傢中跑過來。
顏楓和顏柳也跟著丟下牛車,往劉傢小院跑去,幾步就沖到瞭劉衡前面。
這時劉傢小院門口圍滿瞭人。
顏楓和顏柳跑到門前,劉衡好像也爆發瞭潛力,就慢瞭幾步也跑到瞭。
濃煙和雨水混成瞭霧氣,不斷沖出的黑煙,讓人連腳下的路都看不分明。
劉衡隻聽到村裡人說話的聲音,卻沒聽到王氏的聲音,看門口的人裡,一張張臉,沒有一張是王氏的。
“娘!”他大叫著兩手扒拉開前面的人,往院子裡沖進去。
顏楓和顏柳恍如初醒,叫著:“小姐!夫人!顧嬸!”就像兩頭瘋瞭的小牛往院子裡沖去。
村裡人剛將顏汐從地上抱起來,劉衡三人就沖到前面。
“汐兒,娘呢?娘呢?”劉衡一雙眼睛瞪得通紅,就想讓顏汐告訴他王氏沒事。
顏汐隻覺得自己看不清眼前的人臉,扭轉頭隻看到王氏和顧氏倒在灶房中,掙紮著想要甩脫別人的鉗制。
顏楓叫瞭一聲“小姐”,將顏汐拉住。
“嬸娘,嬸娘和顧嬸在裡面。有人來殺人,她們在裡面!”顏汐不知道自己該叫什麼該說什麼,頭一次覺得這麼手足無措,看清眼前三人,她指著灶房尖叫,“我拉不到她們!拉不到她們!”
眼看火苗要卷上王氏,她隻知道不能讓王氏被火燒到,下意識抓緊瞭劉衡的手,“二郎哥,嬸娘,顧嬸——”
“看好小姐!”顏楓將顏汐推給顏柳,一咬牙就往火裡沖。
“快出來,大火!”有鄰人看到,急的跳腳。
“潑水,快往裡面潑水!”有人趕忙端過臉盆、拎起水桶,沖著灶房裡潑水。
幸好那黑衣人隻是將王氏和顧氏丟進灶房,就丟在近門處,顏楓一手一個將兩人拉瞭出來。
有膽小的婦人發出“啊”一聲尖叫。
王氏和顧氏一動不動,身上都是鮮血淋漓,兩人的臉都有熏黑燙焦的痕跡,卻都是雙目圓睜,嘴巴大張著,保持著死前大喊的樣子,死相猙獰。
“娘——”劉衡撲到王氏身上,摸到瞭一手血,他想要抱起王氏,卻發現滿身鮮血,不知道該碰哪裡才不會碰痛她,也不知該如何為王氏止血。
一低頭,看到王氏手腕不自然地垂著,右手手骨森然露出一截。這怎麼會是娘的手呢?他娘親的手一向是織佈繡花的,那雙手手腕雖然瘦,但是不會這麼垂著,劉衡麻木地看著王氏。
顏汐呆愣愣看著王氏和顧氏,忽然,她想起那兇手逃瞭,“那邊!他往那邊跑瞭!”
村裡人還未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顏楓卻已經如離弦之箭,順著顏汐說的方向,瞬間就跑瞭出去。他沒有走門,就如一陣煙飄上墻頭,再從墻頭飄下,消失在後山方向。
有膽小的人叫瞭一聲“鬼啊”,為這滿目血色的小院,更增添瞭血腥猙獰之感。
陽山村一向太平,何曾發生過命案?
劉族長跑到劉傢小院,看劉衡失魂落魄地跪坐地上,雖然也被眼前人間地獄一樣的慘像驚呆瞭,到底是積年老人,很快回過神,“二郎,節哀啊!”他拍拍劉衡的肩,“快去報官!”
顏汐看著顏楓追出去,這一幕慘狀,加上背上的傷痛,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死屍,隻覺周圍人聲漸漸遠離,終於是倒瞭下去。
顏柳一隻胳膊撐住瞭她,沒讓她滾到血水和雨水混合的地上。
有人想從劉衡手裡將王氏抬走,劉衡卻死死抱著不肯松手,不哭不叫,好像是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