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首輔想要息事寧人,也想找出幕後發難的人,告訴大傢徐府不需要秘方,讓大管傢給每位來獻方的人發五兩銀子,派人送回傢鄉。
他沒想到,自己這“仁義”之舉,傳到民間,遠處不說,京城周邊的村鎮炸鍋瞭。
“跑一趟徐府,就能白得五兩銀子?”
“首輔大人親口說的,好多人拿到瞭!”
“怎麼拿?就到徐府門口領嗎?”
“你得有個秘方!”
“啥叫秘方啊?”
“就是你跟別人做的不一樣的地方。你看永州那邊那個劉傢,煮雞蛋放茶葉,聽說徐傢為瞭知道這法子,都殺人瞭。”馬上有消息靈通的人,給科普瞭一把。
“這也算啊!”聽的人一拍大腿,這種秘方,他能整出一百個。
進城!
走走,一起去!
人隻要一抱團,就不害怕瞭。
這時候,往日高高在上的徐府高官門第,在百姓眼裡,就是白撿錢的地方!就連門口那兩隻大石獅子,都不再是威嚴的,而是萌萌噠。
第二日一早,徐府大管傢開門,恭送徐首輔父子三人去上朝時,一拉開徐府大門,就看到門前排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徐承平和徐承安看著一個個叫著“五兩銀子”的人,氣得臉色都變瞭,“哪裡來的刁民,當徐府是什麼地方?什麼銀子?沒有!”
五兩銀子沒瞭?
排隊的百姓都是為瞭銀子來的。會寄望天上掉餡餅的人,大多都是好吃懶做的性子,各村各鎮的潑皮混混居多,沒臉沒皮,膽子也比隻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實頭要大。
他們為瞭銀子,住的遠的半夜就離傢出門,天一亮城門一開就來瞭,身上還帶著晨露的水汽。
徐傢公子一身官服,綾羅綢緞,很是威風,但是沒人認識這是徐傢兩位公子爺啊!
聽到徐二公子的話,躲在人後面的有人就喊瞭起來,“昨天來獻秘方的人,首輔大人給瞭五兩銀子。我們也大老遠地來瞭,憑啥不給我們?”
這一喊,把大傢都喊醒瞭。
“就是就是,我們要找首輔大人評理!”
“就是,別人都說首輔大人說話最算話,不會騙我們的!”
“憑什麼昨天的人就有,我們就沒瞭?”
“我們找首輔大人評理!”
馬上有人扯著嗓子喊“首輔大人”,上百個嗓子一起喊,那聲音估計半個京城都能聽到瞭。
隨著喊聲,隊伍開始凌亂瞭,後面的人不斷往前湧來。
主子沒下令,徐府的護院們隻能驅逐總不能拿棒子打死人,漸漸就攔不住瞭。
“你們……你們想幹嘛?來人,給我打……”徐二公子從出生時就過著使奴喚婢的日子,從未被百姓們逼近過,這一靠近,就聞到瞭一股股汗臭味,離他近的還有人顯然剛吃瞭韭菜大蒜,張口就是一股異味。
他話說瞭一半,伸手捂住鼻子。
護院們聽到二公子吩咐,抬起棍棒想要揮下,徐首輔哼瞭一聲,他們又隻好訕訕地放下棒子。
徐承平也著急,再不走上朝要遲瞭。
徐首輔自恃身份,每次出門都是掐時掐點的,算上路上的時間,到宮門處剛好是早朝快開始的時候。
要是耽擱瞭,就得遲到瞭。
上朝遲到,罰俸還是小事,要是當眾被鞭撻訓斥,那還怎麼做人?
聖上昨日剛剛對徐府表示出不滿,今日他們父子三人若是一起遲到,會不會被認為是對聖上的不滿?
徐承平著急,叫瞭一聲“父親”,他想到的徐首輔自然也想到瞭。
要是讓護院們直接棍棒開路,萬一鬧將起來,傷人死人,此時正是上朝的時候,百官們看在眼裡,盯著徐傢的隻怕今日早朝就要參奏。
而且,看排隊的少說也有幾百人,就算棍棒開路,這些刁民糾纏起來,隻怕一時半會兒也趕不走。
他隻能忍氣沖大管傢說瞭一聲“給他們”,就想上轎。
“哎——到底給不給錢?”
“不能走!”
大管傢隻能胸悶地上前吆喝,“都跟我來,到這邊來登記!”
“給錢瞭,給錢瞭!”
“大傢排好跟上,給錢啦!”
一聽大管傢這話,大傢馬上排好隊伍,一個接一個緊接著跟在大管傢身後。
徐首輔父子三人的轎子從他們身邊走過,愣是沒人想到要行禮或者躲避啥的。
轎子從人群裡穿過,徐首輔捏住轎桿,心中隻覺得氣悶不已。
他知道是有人暗中搗鬼,但是,這做法太低端,就像小孩吵架,偷偷拿石頭砸人傢窗戶一樣幼稚。偏偏這做法又讓他憤怒,這種人傢當你是冤大頭,你還得捏著鼻子認瞭。
這種憋屈的感覺,有多少年沒有過瞭?
劉衡!
這個名字在徐首輔的心裡滑過。
這些事,都是從劉衡狀告徐傢遣兇殺人搶秘方開始的。
現在念到這個名字,徐首輔隻覺得有些荒謬。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人而已,怎麼會兩撥人都殺不死!
徐玉容輕敵,難道徐敬之派出的四個人也是廢物?
他忽然覺得自己大意瞭,一個還未入仕的舉人,他自然沒放在眼裡,殺瞭廢瞭就是。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麼逃得過殺手?
可是,要說這些事是劉衡搞出來的,未免不可信。
他看過劉衡的履歷,寡母帶大,自幼讀書,蝸居陽山村,最遠也隻到過永州城。自幼看盡世情冷暖,對於人情世故自然是練達的,但是,一個書生,怎麼會精通商賈之事?哪裡來的膽量和手段?
那麼,難道是朝中的對手?
陳傢?
徐首輔搖頭,就像他不信這是劉衡的手筆一樣,他也不信陳閣老會玩這種孩童般的手段。
讀書人講究風骨,陰謀也好陽謀也好,這種賭氣似的謠言有何用?
昨日大管傢派人送那些獻方的人回鄉時,那些人的傢鄉五花八門,從撫州到京郊,幾乎都有。而且他們都是聽瞭閑話,還有劉衡告狀的狀紙內容,才相信上京的。這些人裡,有人是自己來的,有人是跟著商隊進城的,還有的是得瞭同鄉資助。
那麼,真的是百姓們以訛傳訛,鬧出來的事?
徐首輔不信,可一時想不到會用這種手段的人。
他當然不知道,劉傢還有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顏汐。
弄不死你,那我們就鈍刀子割肉吧。
顏汐秉持著這種信念,聽說徐府已經派人開始澄清謠言,找瞭一批貨郎,告訴大傢徐府的五兩銀子就給到今天,今天不去拿就沒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