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香回府之後,自然與徐大夫人哭訴瞭。
但是那顏汐雖然是升鬥小民,但因著劉衡的關系,也算六品官傢眷。從她禦前一鬧後,聽說過她的人也多。就算想要收拾,也得找到合適的由頭。
而臨近年關,徐首輔和徐大老爺都在傢歇息,要動手瞞不過他們。
徐大夫人一來忙著掌傢理事準備過年,二來不敢讓公爹和夫君發現她私放徐元香出府瞭,隻好先安撫一番,答應後面找機會為她出這口氣。
徐二老爺徐承安丟瞭官職,從牢中出來後因為受刑,加上受瞭驚嚇,回傢病瞭一場。待病好聽說徐元香竟然想嫁劉衡,氣得大罵瞭一通,在傢中鬧瞭一場。
徐首輔被劉衡掃瞭顏面,面上雖然不顯,心中卻已經打算如何收拾劉衡瞭。
這一個年,徐傢沒過好。
劉衡倒是過瞭一個熱鬧的新年。
到瞭正月二十,衙門開印,劉衡到光祿寺上衙。徐大夫人給顏汐下瞭張帖子,說是徐府有場迎春宴,邀請各府夫人一起熱鬧。
顏汐直接將帖子丟一邊瞭,讓顏柳給瞭賞銀,回絕瞭送請帖的婆子,“我傢小姐隻是和大人定親,還未成親。她說閨閣女子,沒有長輩帶著,不好意思到處遊玩。”
顏汐覺得劉衡當初想得太周到瞭,沒有成親,所有這種宴會她都可以拒絕啊。成親的婦人們宴請,她沒出嫁不適合參加;未出嫁的女子們聚會,她一個已經訂婚還忙著操持傢事的人,怎麼能去摻和?
劉衡現在一個芝麻小官,也不需要她參加什麼夫人外交。一切宴會她都推瞭。
徐大夫人在傢中在氣,到底不能帶人沖到劉傢來打砸,一口氣硬是憋著無處可出。
過瞭二月二龍抬頭,宮中春日祭祀、宴會不斷。劉衡在光祿寺受瞭幾次申斥,因為他掌管庫房,有幾次運送不及時,差點誤瞭吉時,讓光祿寺卿盧深惱火不已。
這天難得天氣暖和,劉衡在皇城中行走,碰到瞭剛辦完差事的全福公公。
全福是奉命去宗人府給安王送賞賜的。年前安王抱病後,天啟帝派瞭禦醫過去診治,卻一直未能痊愈。天啟帝關心兄弟,時時派人去宗人府探望。
對於安王衛光旭,自從從北地押解回來後,眾人私下猜測,都以為他活不長瞭。沒想到天啟帝將他關在宗人府中,一關多年,雖然沒有自由,但是到底還活著。
百姓們都傳頌聖上仁義。
劉衡卻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但是,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他如今可沒資格管這種大事。他到這兒來,就是為的偶遇全福。
全福一見到劉衡,倒是很客氣,“劉中丞,這是忙完瞭?”
他奉旨到劉傢送過天啟帝的賞賜給顏汐,劉衡對他多有感激,每次碰到都是以禮相待。
而年前劉傢送節禮,為全福也備瞭一份,送的居然是他傢鄉的特產。
這份特產,顏汐是讓與善茶棚與過往商隊打聽之後,花瞭高價,請商人專門帶過來的。
全福自從幼時凈身入宮做太監,一晃幾十年,從未回過傢鄉。可是,思鄉是刻在人骨子裡的,離開故鄉的時日越久,思鄉之情越是濃厚。
乍一看到故鄉風物,就算全福這種在宮中歷練瞭幾十年的人,還是忍不住動容。
以他如今太監總管的地位,想給他送禮的不知有多少,離宮一趟收的賞銀更是豐厚。但是,這些重禮賞銀,都比不上幾包傢鄉的土產讓他感動。
劉衡送來的這份節禮,是對他的看重和尊重。
加上,這劉衡也是城郡王看重的人。城郡王幾次在禦前為他說話,全福都是在殿中伺候親眼所見的。
所以,碰到劉衡後,他停下腳步,很是親切地招呼。
“全總管好,好久不見。”劉衡連忙跟全福打瞭個招呼。
“劉中丞這是要到哪裡辦差啊?”
“我就是沒事瞎轉悠。”劉衡不好意思地笑笑,到底還是露瞭一分落寞,“全公公有事去忙。”
全福自然是聽說瞭劉衡在光祿寺的處境,尤其是年後劉衡幾次被盧深數落,有一次還是全福親耳聽到的。所以,看到劉衡說沒事出來轉悠,他不由嘆瞭口氣,“劉中丞切莫擔憂,朝中做事,總是難免煩憂。但是,您可是聖上欽點的狀元,聖上對您的才華風骨,稱贊有加。”
“全公公過譽瞭。我真是慚愧,辦差不力,愧對聖上皇恩啊。”
說瞭幾句,眼看到瞭宮門口,全福又勸慰瞭幾句,嘆息著走進宮門。
他收的幹兒子小喜子跟在邊上,眼看進瞭宮門周圍沒什麼人瞭,忍不住說道,“幹爹,我看那劉中丞也是可憐,您說那徐首輔辦的這叫什麼事兒啊?人傢劉中丞明明跟顏娘子定親瞭,他還來這一手,我看他指定要給劉中丞小鞋穿,顏娘子隻怕也要遭殃,您幫幫劉中丞吧?”
他也去過劉府,顏汐送瞭賞銀,後來在街上碰到,王七和顏汐幾個居然還拉著他送瞭鹵味零嘴。
送節禮的時候,也給他送瞭不少東西,甚至還記著他上街碰到那次嘴邊長瞭火泡,送的禮物裡還有專門清火敗毒的金銀花露。
那瓶金銀花露,小喜子愣是省著喝瞭一個多月,甚至還有一會喝著喝著哭瞭一場。
真說起來,那些東西都不值錢,但是就是讓人知道,送禮的人是花瞭心思的。
太監被人看不起,像小喜子這樣年紀小的,更是被人欺負。朝中那些閣臣大人們,別看給賞銀給的痛快,那姿態卻還是高的。兩廂一對比,徐首輔和劉衡之間,小喜子自然就覺得劉衡可憐。
全福看瞭自己的幹兒子一眼,“你對他們倒是挺上心。”
“這不是他們人好嗎?幹爹,我看著顏娘子,就跟看到……看到我大姐一樣。”小喜子難得說瞭句真情流露的話,“兒子還年輕,看人辦事都得幹爹提點著。可是,每次看到顏娘子和劉中丞,兒子就覺得他們真是好人。不像那些大人們,面上笑得那個親熱喲,一轉眼那眼神就變瞭,怎麼說呢……”
小喜子才十二三歲,摸摸腦袋,說瞭句大實話,“兒子覺得,在劉中丞眼裡,咱們是個人,就跟其他人一樣的人,不是沒瞭根的閹奴。”
時下的士林風氣,清高的讀書人,當然看不起小喜子這樣沒瞭子孫根的太監。全福雖然是天啟帝身邊親近伺候的,又領瞭太監總管的銜兒,但是朝中大臣忌諱他,當面奉承拉攏,背地裡不過罵一聲狗太監。
顏汐在現代看多瞭影視劇,而且也看多瞭宮鬥劇,對於太監宮女是從來不敢小看的。而且,看看小喜子這樣小的孩子就受瞭這份罪,她的確是很同情的。現代人平等的意識,讓她面對太監,也不會有輕慢之心,更不可能像一些貴婦人那樣,露出鄙夷之色。
劉衡在她影響下,對於這些人也是平常心待之。
小喜子這話,將全福刺激瞭一下。
他哼瞭一聲,寒瞭臉色。
小喜子看他臉色變瞭,嚇得一哆嗦,“幹爹,兒子說錯話瞭?”
全福看瞭他一眼,“你記著,心裡想的,嘴裡不能說。咱們做奴才的,一定要謹守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