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內,鹽商車隊的管事們,難得摒棄一切舊嫌,坐在一起商量這事該如何解決。
大傢一聊天,發現渾河決堤的風險的確很大。
“那劉扒皮倒也不算沒做事,自己一直帶人守在堤壩上呢。”
“沒聽那小丫頭說嗎?知州大人嚴令,若是決堤瞭隻怕劉衡不僅保不住烏紗帽,連項上人頭都危險,他也不敢不拼命吧?”
“隻是他為瞭少擔責,將鹽路給封瞭,這讓我等回去如何交差啊?”有管事唉聲嘆氣。
這還不像之前,之前劉扒皮是為瞭錢堵路,如今人傢為瞭烏紗帽,啥都不管瞭。
眾人一片靜默中,忽然聽到隔壁雅座,小二招呼瞭兩個人進去。
那兩人坐下後,一個大聲吩咐,“小二,給我上你們這兒最好的酒菜。”
“好唻,客官您稍等,酒菜馬上送到。”
不過片刻功夫,隔壁就在推杯換盞瞭。
縣城的酒樓簡陋,雅座之間就隔瞭一層木板,隔壁說話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也不知隔壁兩人低語瞭什麼,其中一人很是驚喜,聲音都大瞭一些,“劉管傢,您說的可是真的?”
“這我能騙您?”那個被稱為劉管傢的聲音,大傢都覺得有些耳熟,就聽那聲音說道,“我們小姐說瞭,這次您如此幫忙,為我傢太爺備瞭搶險的沙袋和物資,到時候小姐會跟太爺說的,給您一張批條,您隻管走官道去運鹽就行。”
就說這聲音耳熟啊,這不是劉扒皮傢的那個劉忠孝劉管傢嗎?
剛才在廳裡沒見到他,敢情被人請這兒喝酒瞭?
“這還得多謝劉管傢之前的指點,在下敬您一杯。從今往後,您就是我哥,劉哥有什麼吩咐,隻管交代我。”隔壁那人顯然也是一個鹽商車隊的管事,高興之下,連連拍胸脯,與劉忠孝稱兄道弟,“劉哥,這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您笑納。”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啊。”劉忠孝顯然也挺高興“……管事客氣瞭,我就是看您夠朋友,我老劉果然沒看走眼。我跟您說,今天小姐已經跟其他鹽商車隊說瞭,大傢都不許進新野運鹽,把人都趕回去瞭。等他們一走,到時候,您傢就是獨一份……”
劉忠孝說著說著壓低瞭聲音,不知道說瞭什麼,隔壁一陣哈哈大笑,愉悅至極。
兩人吃喝瞭一陣,劉忠孝忽然驚叫,“哎呦,我得趕緊回去。您送來沙袋的事,小姐隻怕還不知道呢,我得快點回去跟小姐說一聲。”
“對對,一切就拜托劉哥瞭。我傢主子說瞭,他一看劉知縣的文章,就知道劉知縣是有大才之人,這新野小縣委屈瞭劉大人瞭。”
“那是,我傢太爺在京城,人緣可好瞭。當今太子,都稱贊過我傢太爺,說他才學好人品好……這渾河的事真是橫生出來的,不過也好,我傢太爺說瞭,這事弄好瞭,就是一大政績啊。”
劉忠孝邊說邊往外走。
鹽商們所在的這間雅座,幾人互相看瞭一眼,丁三爺沖坐在門邊的一個商隊管事使瞭個眼色。
大傢都是人精,那管事馬上心領神會,起身走到門邊,微微拉開門,剛想看看那個心思活絡背棄行規的傢夥是誰。
他就看到劉忠孝走在前面,後面一個人剛要走過來。偏偏這時候,小二走到門邊,一看門開瞭一條縫,小二馬上大聲問道,“客官,您要點什麼?”
那管事吃瞭一驚,再拉開門劉忠孝和那不知名的鹽商管事都已經走出去瞭。
店小二倒是似笑非笑地站在門口,看著雅座裡他們空空如也的桌上,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顯然,這群人進瞭雅座啥都沒點,小二哥很是看不起啊。跑酒樓不點酒菜,當這兒是閑聊天的大街上啊。
丁三爺笑瞭笑,“小二,把你們店裡拿手的酒菜做一桌上來。”
“好唻,客官。”小二馬上眉開眼笑地答應,下去叫酒菜瞭。
等到小二送進酒菜,丁三爺問道,“小二,剛才隔壁雅間,是誰啊?”
“隔壁?”小二有些猶豫。
丁三爺拿出一角碎銀,“我們聽到縣太爺府上劉管傢的聲音瞭,不知是不是他啊。不瞞你說,我們也是想約劉管傢喝一杯。”
“原來是這樣啊。”小二將碎銀往懷裡一揣,態度馬上熱絡多瞭,“劉管傢可是大忙人,就今天,都來我們樓裡吃過三回酒瞭。請他的都跟您一樣,一看就是來運鹽的管事。”
原來不止一個混蛋破壞行規啊!
眾人先是怒瞭,隨後不由一驚。
要知道,他們都是靠新野鹽場吃飯的。沒有鹽引買賣食鹽,其實就是販私鹽。隻不過他們這些人背後的傢族生意做得大、官面上有些人情,打通瞭龐轉運使的關節之後,大傢就直接私鹽當官鹽賣瞭。
遼州這邊的官府,有錢可拿,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像那個知州崔同和,應城朱傢有女兒送到知州府做妾,朱傢也是走私的鹽商。隻要不鬧出來,這些官府的人都會當看不到。當然,要是鬧大瞭,他們也是隨時會翻臉的。
大傢為瞭各自都有口飯吃,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打通瞭哪些關節,大傢都會各自交流一下。哪怕是冤傢對手,為瞭生意,也可以互通有無啊。
為瞭不鬧大,他們才會對劉衡忍氣吞聲。
可現在,竟然有幾傢不守規矩,悄悄買通瞭劉忠孝,又在顏汐那兒得瞭準話。
“沈管事,丁三爺,這事您看要怎麼辦才好?”有幾傢小鹽商的管事看向那個沈管事和丁三爺,討個主意。
這兩位,一位是沈傢大管事,沈傢在遼州商場可是響當當的。另一位丁三爺,丁傢在遼州商場也是數一數二的,而丁三爺還不是他們這樣的管事,他名叫丁顯,是正經的丁傢族裡的嫡支。
丁傢的規矩是成年子弟都得領差事。丁三爺不辭辛苦領瞭車隊領隊的活,一到四月,就開始來往新野與傢中,運鹽走商。雖然辛苦,但是這生意利潤大,他拿到的分潤也多。
因為身份在那兒擺著,所有運鹽車隊的管事和領隊,都給他幾分面子。
沈管事笑著看向丁三爺,顯然也是等丁三爺先說的意思。
丁三爺略一沉吟,笑道,“這事我也得給傢裡送個信。我們先吃點,吃完回去睡一覺,明日我就派人快馬回去討主意。”
“我也得請我傢老爺示下。”沈管事看瞭丁三爺一眼,笑著跟其他人說,“隔墻有耳啊,大傢先吃菜,來來,難得坐一起,這頓我請瞭。”
都是運鹽走商的老狐貍,看這兩人打哈哈的樣子,其他人也開始在心裡打起小九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