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工商,商人為末。
雖然鹽務轉運使也是管理鹽場買賣,但是堂堂朝廷命官,被人說成一個賣鹽的商販一樣,龐方隻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大聲反駁道,“本官是鹽務轉運使!”
“你看,你自己也說自己隻是鹽務轉運使,大傢說說,這鹽務轉運使是不是賣鹽的?”
這時前衙大門外,已經聚集瞭不少圍觀的百姓,大傢一聽顏汐問話,齊刷刷答瞭聲“是,就是賣鹽的。”
顏汐不屑地看著龐方,“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不老實賣鹽跑來縣衙搗亂,拿著雞毛當令箭,誰知道你拿什麼手令是不是自己畫的!你看那個印,不方又不圓,那紅色印泥都不夠紅,造假也舍不得花錢!”
顏汐壓根不管龐方說什麼,指著他手裡的手令就一通貶低。聽上官指令是大傢的共識,所以龐方出示手令後,縣衙裡的小吏和衙役們心裡有點打鼓,士氣一低,就免不瞭束手束腳,聽顏汐那麼一說,本來覺得是對抗上官的那點心虛,馬上灰飛煙滅瞭。
“遼州管政務的官那麼多,上有知州,下有各地縣令,哪裡輪得到你個賣鹽的耀武耀威?幹嘛?海邊待久瞭,腦子也進水瞭?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瞭?”
顏汐的話太損瞭。大傢雖然不知道腦子進水是什麼意思,但是不妨礙大傢的理解啊,這肯定就是罵龐方傻嘛。
聽著左一句賣鹽的,右一句賣鹽的,龐方就覺得自己氣得渾身肥肉亂顫,他氣得舉起手裡的手令,想要讓大傢看上面的知州府官印。
顏柳如一陣煙般飄過去,一下又飄回到顏汐身邊,龐方手中的那張紙已經到瞭她的手裡,“小姐,果然是畫的!”
“來人,這人假造手令,快點拿下!”顏汐也大聲喝道。
衙役和護院們齊聲應是,動手的氣勢馬上足瞭。
龐方冷靜下來,隻覺得自己真是被氣糊塗瞭,跟個丫頭片子爭什麼口舌之利,為瞭運回兵器,他可是足足帶瞭三百個人,本來要是能順利運走兵器也就算瞭,既然這些人不知死活,索性就血洗瞭新野縣衙,回頭再守株待兔抓住劉衡,還能向王爺請功呢。
他沖帶來的人示意,城內忽然響起一片敲鑼聲。
“縣衙被歹人襲擊瞭!”
“那個胖子帶的人都是反賊!”
“還說徐主簿通敵,我們縣太爺不在,也不能任人欺負到頭上來,小姐說瞭,那胖子是賣鹽的假裝當官的,要害徐主簿呢!”
有明白人馬上說道,“他拿著手令,肯定是想害縣太爺的,太爺不在,就抓徐主簿瞭!”
“什麼?竟然要害我們縣太爺!”
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著傳著就變瞭形,變成有群賣私鹽的闖到縣衙要害縣太爺。
一聽竟然是沖著縣太爺來的,這還得瞭!剛才若是憤怒的話,現在,百姓們就是怒得暴走瞭。許多沿街開店、擺攤的百姓,連攤子和店面都不看瞭,抄起傢夥就紛紛湧向縣衙。
北地人本就彪悍,而新野百姓在劉衡的連番刺激訓練下,幾乎每個青壯都能練一手。
敲鑼聲從城內響到城外,圍在門口的百姓們,也一改看熱鬧的悠閑,原本還隻是嘴上聲討,罵著罵著,手裡有什麼,就向龐方這群人砸什麼。最後一個大娘菜籃子丟空瞭,拿起籃子直接砸到人頭上,將人給套住瞭。
龐方帶來的人是好手,可是再厲害也不能全身上下前後左右都護住,他正面跟人對敵,後面就有人打悶棍,腳下就有人勾腳,甚至一轉身可能就是一把灰撒過來迷住眼。
龐方看著縣衙內外打成一片,剛才的自信蕩然無存。自己帶來的可都是士兵啊,可是,新野縣城,男女老少,就沒一個閑著的,這是——全都不怕死瞭?
顏柳守著顏汐不出去打,但是手裡抓瞭一把石子,見到哪個打得兇就彈哪個,阿二拿出當年軍中拼命的架勢,舞得虎虎生風。
打得正熱鬧的時候,劉忠孝貼著墻角跑回前衙,他身後居然是老烏頭幾個,而在他們後面,一群騎馬的人下馬之後,左右看看,顯然是奇怪這打成一團的情況。
徐主簿一看領頭的人,叫瞭一聲“何兄,這些人是附逆之人!”
原來是何明全到瞭。
龐方帶的三百人,本以為拿下一個新野縣城綽綽有餘,沒想到不過片刻之間,自己倒是被人拿下瞭。
幸好,有眾人幫忙,除瞭有人受傷之外,倒是沒有人被殺。
顏汐松瞭口氣,讓劉忠孝帶人清點受傷之人,請大夫來看病,又謝過眾位百姓。
剛才還怒目圓睜的百姓們,聽到顏汐道謝,一個個搖頭擺手,那個砸菜籃的大娘撿起自己的菜籃,不好意思地說,“哪裡值得小姐道謝,要是沒有太爺,新野哪有現在的太平日子啊。您看,我還能出門買菜呢。外面聽說到處是逃難的,還有地方在抓壯丁呢。”
新野沿官道的每條路幾乎都有壯丁日夜巡邏,嚴禁流民進入新野縣。就因為禁止瞭外人進入,新野如今還算太平。
巡邏隊的人換防回傢時,說起外面的亂象,都是搖頭嘆息,各自慶幸。
顏汐聽到大娘的話,悵然一笑,“還是要謝謝各位。”她沖著人群行瞭個福禮。
這些百姓們哪裡肯受禮,一個個左右躲開。
“小姐,太爺什麼時候回來啊?”顏汐因為經常帶人出來走動,不少百姓都見過她,知道這是縣太爺的未婚妻,有百姓壯著膽子問道。
“放心吧,你們縣太爺很快就能回來瞭。”何明全聽到百姓的問話,大聲說道。
聽說縣太爺能回來瞭,大傢放下心事,人群裡有人說起自己的攤子還丟在路邊,還有人說要趕著買菜,大傢很快就一哄而散瞭。
何明全沖徐主簿笑道,“我以為你書信中多有溢美之詞,沒想到劉知縣在新野,果然得到上下愛戴。”
“是,自從他來到新野後,新野百姓總算過瞭幾天好日子。”徐主簿說著,問道,“你剛才說他快回來瞭,可是有消息?”
“我將他送到城外,崔同和派人把應城翻遍瞭也沒找到人,要派人到新野來拿人。我一想,這事不能讓別人幹,我就請命帶人來瞭。”何明全嘿嘿一笑,有些小得意。
“現在外面的情形如何瞭?”
“我在路上的時候,聽說安王造反瞭。來的一路上,到處有官差抓壯丁,還有人沖到各村燒殺搶掠。”想到那些慘狀,何明全沒瞭笑意,“北蠻人在虎牢關外陳兵,內憂外患啊。你們打算怎麼辦?就守在新野?”
“我外甥女不肯走,要等劉衡回來。這妮子,跟她爹娘一樣死心眼,又心善。”徐主簿帶著些抱怨地說,語氣裡卻帶瞭些追憶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