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殿下,待解瞭今日之急,日後雪娥定然向三皇子殿下好生道謝。”
溫雪玲上車之前,還乜瞭一眼滿臉不甘看著她的甘瓊英。
而後又對鐘離正真輕柔一笑,清雅秀美,小意溫柔。
這才鉆進瞭馬車裡面。
被婢女扶著終於坐下,她腳腕終於得到瞭緩解。
但是她顧不得腳腕的疼痛,立刻開始掃視著車內的一切佈置。
莊重沉肅的暗色為主,隱隱透著低調的奢華,正同鐘離正真的處事風格一般無二。
馬車外掛著的捕風鈴叮當響動,讓她的心也如一尾活魚,跟著頻頻擺尾。
自從她來殷都之後,她本就對她不甚殷勤的鐘離正真頗有好奇,因為端容的原因,又格外的註意他。
隻覺得他身為金川質子,在殷都的皇族之間行走也不卑不亢,生得又是高大威猛氣宇軒昂,不茍言笑行事爽利,更是對端容的追求從不側目。
這種種的“與眾不同”累積起來,便混積成瞭所謂的好感。
因此鐘離正真此刻的“溫柔謙讓”,自然是讓溫雪玲一顆沒見過幾個男人的心,小鹿亂撞上瞭。
而裡面小鹿快撞死瞭,也架不住外面兩個人還在暗潮湧動。
甘瓊英是真的不甘心,這可不是假裝的,鐘離正真這個王八蛋她記住瞭!
瞎跟著摻和個屁,害她損失瞭一筆巨款!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麼端容公主,回見。”鐘離正真自覺這一次的交鋒算得上是大獲全勝。
實際上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一腳踩入瞭甘瓊英真正埋下的深坑。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被無端激起瞭鬥志,非要在她面前壓一頭,讓她像以前一樣追著他,仰視著他不可。
這就是最大的誤區。
因為鐘離正真這個男主角,在劇情裡面,從頭到尾都該對端容公主這個惡毒女配不假辭色。
他已經被激得要跑到她面前顯眼瞭,還不是掉坑嗎?
隻可惜甘瓊英坑底下埋著的可不是他想的那個什麼“欲擒故縱”,而是純純的泥沙碎石,鐘離正真隻要敢真的掉進來。
甘瓊英絕對就地把他埋瞭。
她之所以能拿捏鐘離正真的性子拿捏的這麼準,端容的記憶占一部分,他的自傲和驕矜,也都起瞭作用。
最重要的是,鐘離正真這樣的男人,在這本小說裡面,人設其實不特殊,那不就是典型的古代霸總嗎?
以他和女主之間虐身虐心的橋段來看,他驕狂自大,妥妥以自我為中心。
要想吸引他的註意力,那必然是老套的“女人你竟然如此”啊。
端容追著他屁股後跑瞭好久,把他的狂傲捧上瞭巔峰,甘瓊英這時候來瞭一招釜底抽薪。
他肯定要跌下來瞭。
這才是隻是開始呢。
甘瓊英會全方位無死角地讓他體會到,什麼叫“你在我眼中隻是個垃圾”。
將他的人格和信仰,都狠狠地重塑一遍!
甘瓊英沒瞭錢,咬牙切齒地在心中把鐘離正真給“血虐”瞭一通。
鐘離正真欣賞完瞭她的“不能自控”,竟然上馬之前,還對著她提起一邊兒嘴角,露出瞭一個堪稱邪魅狂狷的笑。
甘瓊英:“……”你媽的,她也被激起瞭勝負欲!
她馬上就要讓這個斷人財路殺人父母的王八蛋笑不出來。
她決定跟要賬!
反正早晚都得要回來,現在就讓他面子摔地上,被馬蹄踩碎!
“三殿下,別急著走啊,”甘瓊英說,“我還有點事情想要跟你商量呢。”
甘瓊英被婢女扶著朝著鐘離正真的馬匹旁邊走瞭兩步。
就兩步。
然後她身後一直關著車門的馬車被打開瞭。
驪驊掀開車,半蹲在馬車上,袖口之中的手緊緊攥著,開口聲音發緊地說:“公主。”
驪驊不知道自己出來做什麼。
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他一直都在車裡聽著甘瓊英和雪娥郡主交涉的聲音,他的腦子一直很亂,因為之前他險些出格的舉動,還有……還有皓月莊一行,他必須做出的抉擇。
他不斷地詰問自己,他到底在癡心妄想什麼?
他這樣被親生父母拋棄,又被按著脖子脅迫的人,除瞭隱姓埋名地“死”去,真的有其他的出路嗎?
他不能置他身邊那些跟隨他多年,被當成人質關押起來的侍從於不顧。
更要不起端容公主這樣的妻子。
一旦兩國戰事起,他們就是橫亙著滅國殺親大罪,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怎能貪戀她那一星半點的溫柔,怎能貪圖她根本無法解釋的“回心轉意”,因為幾句“回傢”就昏瞭頭,想要棄一切於不顧呢?
他在車裡自醒、自責、自厭,也在自苦。
他的血都冷下來,也將心放在瞭最低處,他自問能夠很好的自控瞭。
但是他聽到瞭鐘離正真的聲音。
他聽到瞭甘瓊英在和鐘離正真說話。
他推開瞭一點車窗,看到瞭甘瓊英對鐘離正真的關註,看著她為瞭阻止鐘離正真和雪娥郡主共乘,故意污蔑他們。
她……分明還是那麼在意鐘離正真。
像她之前一樣。
驪驊隻覺得自己胸腔之中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捏住,他的脖頸,也被狠狠扼住。
這雙手叫做命運,從他一出生開始,便如附骨之疽一般跟隨著他。
雙生子之間,隻能存活一個,是皇族必須踐行的規則,可是他隻是因為生下來相較鐘離正真消瘦瞭一點點,便應該成為被放棄,被扼殺,被活生生摔得血肉模糊,以至終身不良於行,一條腿殘疾的嗎!
明明他才是先出生的那一個。
明明他才是應該被留下的那一個。
明明他才該是有父母照看,有傢可回,風光長大的那一個。
明明他!才該是端容公主不顧禮義廉恥也要追求的那一個!
這一刻驪驊的心中荒原,落入瞭一束星火,隻一點便令他心中的荒原燒起瞭連天大火。
這火苗舔舐過他所有的骨骼血肉,將他燒得坐不住,燒到皮肉焦焦糊地掀開瞭車簾。
他看著自己的妻子朝著他一生都在嫉妒羨慕,甚至恨的弟弟走去,他的理智不能夠再拘束他。
化為一柄鋼槍,直直地戳入瞭他的心肺。
因此他顫抖著開口,喊住瞭甘瓊英。
他喊她:“公主。”
他喊道:“回來。”
他目如鷹隼,同鐘離正真的眸子是一般的銳利凜然,他深深盯著甘瓊英的後背,幾乎要將她以目光燒穿。
至少要有一次吧,他的人生,難道真的不配被堅定地選擇嗎?
他遙遙對上鐘離正真與他如出一轍的雙眼。
心裡想著,哪怕隻有這一刻,至少有什麼東西,應該屬於他一次吧。
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