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驊這一張嘴本就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如若不然,他又如何能跨過重重艱險,像他自己說的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而原本仍舊堅持著不肯相信驪驊的鐘離正真,在聽到瞭自己父親竟然真的要殺自己哥哥的時候,所有的堅持,所有自以為的倔強,全都已經煙消雲散。
他心中隻剩下無盡的恐懼,還有無休無止的對驪驊的愧疚。
他才是弟弟。
他是雙生子之中後生的那一個。
他在娘胎之中搶奪瞭哥哥的營養,害哥哥被至親活活摔成瞭殘疾,流落在凡間這麼多年。
被至親找到之後,又被威脅利用,一直到今天才終於反抗……
鐘離正真垂著頭,劉寬從地上爬過來,跪在瞭鐘離正真的腳邊上,他是一個忠仆,主子是當今金川的皇帝。
而面前的這個人是他的少主,是他未來的主人,所以劉寬哪怕被鐘離正真這樣對待,也還是苦口婆心地勸說:“經過這一段時間金川皇族那邊派出去的人追查,驪驊確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他為什麼會答應做金川的棋子,到目前皇室那邊的人還沒能找到答案,皇子的兄弟姐妹全都在皇宮之中,切莫在這個時候婦人之仁……”
鐘離正真連踹這個人的力氣都沒有瞭,他根本無法想象,此時此刻就在屋子裡面站著聽到一切的驪驊,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易地而處……如果今天遭遇這一切的是他,鐘離正真一定會將所有人全都殺掉。
所有人!
鐘離正真深深地吸瞭一口氣,突然間慘笑瞭一聲,看著劉寬說,“我全都知道瞭,你退一下吧。”
“對瞭,宋詞有沒有聯絡你們?”
“宋詞不是一直跟在殿下的身邊嗎?”劉寬跪在地上抬頭看向鐘離正真慘白的面色問,“難道宋詞叛變?”
鐘離正真無力地搖瞭搖頭。
揮瞭揮手對劉寬說:“下去休息吧,兩個婢女給我留下就行瞭,你盡快離開殷都,以免引起各方勢力的註意。”
劉寬自然不會忤逆自己的小主人,從地上爬起來之後一直退到瞭門口,這才轉身出瞭屋子。
而驪驊這個時候慢悠悠地從屋裡走出來,鐘離正真站在原地垂著頭,連脊背都彎曲瞭下去。
驪驊走到他身邊輕輕拍瞭一下他的肩膀,鐘離正真嚇得原地抖瞭一下,這才看向驪驊。
他的眼中滿是悲哀和難過,驪驊伸手摸瞭摸他的臉說:“現在你終於明白瞭?我隻是逼不得已。”
“我隻是想活著,這又有什麼錯呢?”
“我隻是愛上一個你們覺得我不應該愛上的女人。我想保護我自己的女人又有什麼錯?”
“對不對?”
鐘離正真已經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他艱難地吞咽瞭一口口水,沙啞地開口說:“哥哥……父皇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你,但是請你不要傷害母後。”
“我幾歲的時候,母後都一直在做噩夢,那個時候我還很小不懂事,”鐘離正真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過這些事情。
但是這一刻他終於把小時候母親的那些異常串聯起來瞭。
“母親有很長時間不受父皇的寵愛,是因為她每一夜都會驚醒無數次,驚醒之後就一直哭泣。”
“有一次我問母親,為什麼會一直做噩夢。”
鐘離正真看向驪驊,一雙紅紅的眼中滾下瞭熱淚。
“母後說她在夢裡弄丟瞭一個小孩……母後說,說她做瞭很可怕很可怕的夢。”
驪驊聽到瞭這裡,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袖口之中的手指卻微微攥緊瞭。
鐘離正真在騙他。
鐘離正真看來也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他現在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是對手,開始對著他示弱瞭。
也確實,皇子再怎麼不知人間疾苦,被教授的也是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有抵死不低頭的驕傲,自然也有臥薪嘗膽的忍耐毅力,自然也有迷惑人心的技巧。
驪驊面上做出非常動容的模樣,隱忍地偏開瞭頭,聲音低緩地說:“我不相信……”
鐘離正真抓住瞭驪驊的手腕說:“相信我,哥哥,母後這麼多年的睡眠一直都非常差,白日也經常恍神,太醫都說……說母後差一點就失心瘋瞭。”
驪驊聽瞭之後看向鐘離正真,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鐘離正真抬手勾過瞭驪驊的脖子,緊緊地抱住瞭驪驊。
“母後的心中有你,母後的心中一直都有你,哥哥。”
驪驊在鐘離正真的背後,將眼中剛才湧上來的那點水霧,生生收回去瞭。
全是假的。
他將下巴放在鐘離正真的肩膀上,嘴角甚至帶著一點笑意。
嘲諷至極。
驪驊早就買通瞭皇宮當中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渴望親情,比任何人都要渴望擁有傢人。
所以在他懂事之後,在嬤嬤把一切都告訴他之後,驪驊根本不願意相信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他不相信自己的父皇和母後會那麼狠心,他甚至在想,自己的父皇和母後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是被奸人逼迫,一定是愛他的,是舍不得他的。
所以驪驊早早就買通瞭金川皇宮之中的宮人,第一個瞭解的就是自己的母後。
這麼多年,驪驊早就根據那些宮人們傳回來的各種各樣的細細碎碎的事情,還原出瞭當年的真相。
也還原出瞭他的母親對他的態度。
最開始那幾年皇後確實會做噩夢,可一直在做噩夢的原因,卻不是因為想念他,也不是因為舍不得他。
是驚懼和害怕,因為金川的那高高在上的皇後,篤信佛教,相信因果輪回。
害怕自己親生的孩子死後,跑來和自己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