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正真看到驪驊滿手鮮血,卻一臉平靜的樣子,喉嚨莫名有些畏懼地吞咽瞭一下。
但是他不可能放過勸阻驪驊的任何機會,說道:“哥哥,這回你總該信瞭,她根本就是個為瞭一己私欲,而無所不用極其的壞女人!”
驪驊微微顫抖著把手包好,最終垂下手,袍袖將他帶著些許戰栗的手擋住之後,他看上去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等鐘離正真義憤填膺地說瞭一大堆,他才道:“我不在乎。”
鐘離正真像是被人瞬間掐住瞭脖子,不可置信地問:“什......什麼?”
“我不在乎。”驪驊重復道。
“她喜歡的樣子我都有。”驪驊甚至勾瞭下唇,笑瞭笑說,“她不會舍得殺我的。”
鐘離正真聽瞭之後,後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他簡直不可置信道:“她喜歡我,你不在乎?她說你是贗品你也不在乎嗎!”
“哥哥,你是被她給灌瞭什麼迷魂湯嗎!”
鐘離正真不可置信,驪驊卻不欲再說,因為剩下的話,鐘離正真就不能聽瞭。
比如她喜歡的樣子我都有,她喜歡駙馬,他就是溫潤守禮的駙馬,她喜歡金川質子,他便是跋扈囂張的金川質子。
她喜歡的樣子他都能給她,驪驊不在乎這個,必要的時候,他甚至能夠徹底變成鐘離正真,所以一切都沒關系的。
驪驊最後在離開之前,對著還在試圖勸阻他的鐘離正真說:“按照我教你的,穩住雪娥郡主,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驪驊說完徑直邁步離開,不理會鐘離正真在他身後說他被鬼迷心竅的事情。
他上瞭馬車,坐在馬車之中,啟程回公主府。
他雙手緊緊攥著,淋漓不止的血跡甚至浸透瞭衣袖,他在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著:“不是真的,沒關系的。”
“就算是真的也沒有關系,無論甘瓊英想要的是什麼,他都能給她。”
但是一遍一遍的重復,也根本壓不掉甘瓊英那輕飄飄的刺耳話語“做不成你的正妃,做個側妃也可以啊,誰讓我喜歡你呢。”、“因為我喜歡你啊”、“贗品終究是贗品。”、“你不喜歡,我隨時可以殺瞭他。”
這些話仿若魔音灌耳,在驪驊的耳畔震耳欲聾地回響著。
他知道不該相信,他至少該聽一聽她怎麼說。
可是他勸著自己,卻忍不住低低笑瞭起來。聲音如泣血杜鵑,似夜鴉哀鳴。
因為他想到瞭甘瓊英是在某一天突然間轉變,在那一天之前,她總是恨不得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到底是為什麼突然轉變呢?驪驊問過甘瓊英,但是她說不出個所以然。
而驪驊當初對著她心驚膽戰揭露自己真實模樣的時候,才知道她早已知道瞭自己的樣貌,隻是一直沒有揭穿,對著他的面具柔情蜜意百般討好。
是為什麼呢?
驪驊一直都沒有認真去想,是他想不通嗎?是他不敢想罷瞭。
驪驊寧可將她先後截然不同的態度想象成兩個人,連借屍還魂都想瞭,卻始終不肯深想的,便是她是因為發現瞭自己的真容和鐘離正真一樣,才會轉變態度。
驪驊怎麼能敢去相信這個事實?他一直生活得像隻陰溝裡面的老鼠,不敢顯露真容,唯一的一次顯露,而自己也得到瞭偏愛,竟是因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鐘離正真嗎……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驪驊在馬車中嘶啞地笑著,因為他記得自己有一次在她來找自己的時候,自己沒有來得及戴回面具。
那時候的端容公主,是那麼溫柔貼心,沒有掀開他遮著頭的被子,而是隔著被子擁抱他,撫慰他驚慌不已的內心。
如今想來,驪驊簡直笑出瞭眼淚。
當初她是早早就知道瞭自己的真容,那一天,她該是用何總戲謔的神情,看著在被子裡面瑟瑟發抖的老鼠,又是用怎樣的心情抱住他,安撫他。
讓他因為那一點點的尊重和溫柔,就像一個主動踏入沼澤的蠢貨,像個一輩子沒有見過食物的餓鬼,像個……低賤的被踐踏後還貼上來乞丐一般,爬向她,祈求她的關註和愛呢?
驪驊一路上笑到嗓子都啞瞭。
驪驊腦中不斷地撕扯著,他想起最開始被他那冷血絕情的父皇找到的時候,對方震驚無比的樣子,脫口而出的那一句:“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他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甘瓊英也對他說出類似的話,比如“你怎麼可能取代鐘離正真”,那驪驊一定會瘋的。
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隻憑借幾句話就推翻一切,推翻他們之間所有的甜蜜。
但是他從生來就是被拋棄和背叛的那一個,他能坦然接受自己真實樣子的源頭就來自甘瓊英。
他不敢想象如果甘瓊英也拋棄他,到時候他要怎麼辦呢。
驪驊絕對不容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絕不允許。
他對鐘離正真說的全都是真的,他能給甘瓊英她想要的一切,但是決不允許她拋棄他。
他可以做一個永遠的替身,沒有關系,他可以是任何的樣子。
驪驊很快“想通”,而後收拾瞭自己的狼狽,等到從馬車上下來之後,他表現得和平時一樣,甚至比平時還要讓人如沐春風。
不過在下馬車之前,他吩咐瞭身邊的“彩紅”和“卻青”說道:“看著鐘離正真,不聽話就……先砍瞭他的左腿吧。”
說完他下車,“彩紅”和“卻青”回應道:“是,主人。”
兩個人不再是女子聲線,而是粗聲粗氣的男子聲線,真的彩紅和卻青早就被驪驊送走瞭。
這兩個,隻是他留在身邊男扮女裝的侍衛,兩個早年前他在某個面臨追殺的刺客組織裡面,救下來的刺客罷瞭。
驪驊為他們隱姓埋名換臉,提供身份,他們為驪驊處理一切阻礙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