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她坐在這裡耐心地等待,然後這一等又是等瞭好久。
因為將她帶過來之後,那個嬤嬤去到瞭隔壁的屋子裡復命。
“殿下,人已經送到瞭。”
和甘瓊英所在的屋子燈火通明到處奢華不同,這個偏殿之中雖然也是富麗堂皇,卻昏暗不已。
隻點瞭一盞幽幽的燭火,在桌子上映照著一個有人頭大的酒壇。
而嬤嬤口中的殿下正坐在酒壇後,昏暗的燭火照不亮他麻木而冰冷的面色,卻能映出他臉上因為醉酒泛起的紅潮。
這自然不是別人,而是不喝幾碗酒根本就不敢去隔壁的驪驊。
這世上有句話叫酒壯慫人膽,驪驊現在的狀態如果他自己不調整一下的話,如果不借用酒精來麻痹他自己,他站到甘瓊英面前的那一刻……就會像崩潰的堤壩,什麼都再攔不住。
隻能任由洪水傾覆,摧毀他好容易築建起來的心墻,摧毀他所有的村莊院落,讓他心中變得滿目瘡痍殘垣斷壁。
不能那樣,那實在是太狼狽太可悲瞭。
她狠心地拋棄瞭他,幾封薄薄的紙張折磨得他死去活來,如今又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用嫁給他弟弟的方式……
驪驊心中對她的怨恨簡直能沖破天際,他絕不肯在她面前露出什麼脆弱!
“出去吧。”驪驊把下人打發出去。
然後……抖著手端起瞭酒壇,又給自己倒瞭滿滿的一杯酒。
接著一飲而盡。
驪驊本來是不太會喝酒的,喝瞭酒之後……他總是會變得和正常的狀態不太一樣。
但是這段時間他在金川,作為金川的太子四處結交朝臣,穩固局勢,把持朝政,甚至拘禁宮中的帝王,不會喝酒的話是寸步難行的。
驪驊最開始喝完酒之後有不離給他配的解酒藥,後來漸漸的……他也就能喝一些。
現在雖然酒量還不是很好,但已經能保持猛喝幾杯面不改色的狀態。
而且醉酒之後驪驊能夠繃得住面色不變,臉色卻是麻木的。
這種麻木給驪驊提供瞭許多的便利,讓很多人覺得太子深不可測,而實際上那隻是麻木……
現在驪驊就要把自己灌到麻木。
一連喝瞭好幾杯,也不知道是不是過於興奮……他的身體不由得他自己控制。
他的手一直在抖來抖去。
實在是沒出息透瞭!
驪驊一下子將酒杯砸在地上,用左手抓住瞭自己的右手,賭氣一樣狠狠地掐著!
後來覺得掐著也不借力,掐著也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從腰間拔出瞭匕首,解開瞭自己窄窄袖口之上的綁帶,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劃瞭一刀。
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驪驊的手終於不抖瞭。
他這才扔下瞭匕首,嘴角抽搐兩下之後,慢慢地勾起瞭嘴唇。
這根本不能算是一個笑。
他生得如此俊美無儔,但是此刻的樣子竟然比哭還要讓人看瞭心中難過。
但是這一次他發誓……絕不去乞求那個女人的憐憫。
他會直接把她關起來,把她鎖在自己的寢殿之中,隻做自己一個人的金絲雀。
無論她如何哭求,如何的痛苦和掙紮,他都不會放她走,他絕不允許她再離開自己掌控范圍之外。
她太聰明瞭,隻是稍微松瞭松手,就已經讓驪驊如大海撈針一般無處可覓。
驪驊手上的血很快自行止住,他從袖口裡掏出瞭一個小瓶子,兇狠地咬開瞭塞子,直接將那止血的藥粉倒在自己的手腕上面。
灼熱的刺痛讓驪驊更加的清醒,連眼中的血絲也讓他看上去更加的鮮活,也更加的狠厲。
很快他把袖口重新蓋回去,綁帶重新系好。
接著從桌子邊上站瞭起來,慢慢地走入燭光的范圍。
他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刺眼奪目。
這是他從鐘離正真那裡搶過來的,因為讓人去緊急趕制已經來不及瞭。
喜服上用金線繡著莽龍穿雲圖,盤繞在他的肩頭和周身,襯著他如玉的面龐俊冷無比,金貴無匹。
驪驊稍微扶瞭一下桌子,而後慢慢地走向瞭聯通兩個屋子的小門。
他走的每一步都極其平穩,和正常人沒有任何的異樣。
他的左腿分明已經斷骨重接,隻有陰天下雨或者是大雪紛飛的時候,才會有一些輕微的酸痛,歪的骨頭已經矯正過,他雖然現在無法習武,卻能跑能跳。
可他在邁入那小門的時候,竟感覺自己的左腿隱隱傳來久違的疼痛。
這種疼痛讓驪驊的眼圈又紅瞭一圈,呼吸也重瞭一分。
進入燈火通明的屋子,驪驊微微瞇瞭瞇眼睛,好像一個突然闖入光天化日的鬼怪,身體之中竟然有種聲音在叫囂著讓他逃走。
魂牽夢縈太久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好像美夢落入白日。
讓人會有一種如同泡沫漂浮在空中,輕輕一戳就會砰的一聲煙消雲散的恐懼。
不過驪驊緩慢地走向瞭圍屏,走向瞭他這段時間,這整整三百一十天隻有做夢才能見到的人。
而甘瓊英在驪驊進入屋子的那一刻,也已經聽到瞭腳步的聲音。
甘瓊英緊緊地攥住瞭手中的簪子,直接將自己的遮面紗摘下來放在旁邊床上。
而後弓著背起身,悄悄地靠在圍屏旁邊,隻等這個人走過來,隻要是鐘離正真,她就立刻將人挾制住!
那個人越來越近,腳步的聲音很平緩,但是在距離圍屏不遠的地方站定瞭。
甘瓊英聽到瞭對方深呼吸的聲音。
甘瓊英透過瞭圍屏的縫隙,看到對方身上穿著大紅的喜服。
應該是鐘離正真!
好在很快腳步聲繼續,朝著她這邊走過來頻率甚至有一些急切。
在人影出來的瞬間,甘瓊英突然從圍屏後面沖出去,半繞在那人身邊,手中的簪子正要抵向那人的側頸。
就在這千鈞一發對方突然矮身低頭,利落地後退兩步,側腰翻轉而後猛地伸手鉗制住瞭甘瓊英握著簪子的手。
緊接著兩個人就變成瞭面對面,甘瓊英被對方抓住瞭手腕,卻絲毫沒有慌張。
她反應非常迅速,另一隻手抓住另一根簪子,直接戳在對方的脖子下面。
想不到吧!我有兩隻手能抓兩根簪子!
冰涼的單子貼在命門之處,對面的人微微揚瞭揚脖頸,喉結緩慢地順著簪子滾動瞭一下。
甘瓊英這才將人看清楚,可是兇狠和幸災樂禍的眼神還未等成型,就已經變成瞭被撞得七零八落的震驚。
手裡的簪子劇烈抖動瞭一下,而後脫力一般從甘瓊英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叮叮!”
輕微的聲響卻是甘瓊英的心中被劇烈搖晃的巨響。
是驪驊!
來的人是驪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