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幾乎是沖進去的,滿身修羅氣場,沒人再敢攔。
以為逃跑的人,如今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紙,頭發絲都是濕的,巨大的推門聲,讓她費力睜開瞭粘到一起的睫毛,對上男人英挺眉宇的一刻,神情有那麼一丟丟恍惚,慢慢地,像是反應過來。
紫白唇瓣張瞭張,像說什麼,沒能說出一個字。
淚水從眼角滑落,病服上,頃刻就多瞭好大一片水印。
“孩子……孩子……”
她喉嚨裡擠出破碎的聲音:
“沒瞭……厲騰……”
她掙紮著,從床上起來,剛起身又跌瞭下去,狼狽又悲戚。
厲騰垂在兩側的手收緊,竭力阻止自己想不顧一切沖上去,將女人摟入懷裡的沖動。
王嫣沖上去,扶住顧念,心疼極瞭:
“念念,你才剛生產完,身子虛弱,別起來……”
顧念抓住王嫣的手,斷斷續續的聲音,像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
“嫣嫣……寶寶沒瞭,嗚嗚,寶寶沒瞭……”
一聲又一聲,像是棒槌,無情敲在厲騰心坎上。
他沒有動,就那樣筆挺站著,似雕像。
不過短短幾分鐘,厲騰卻感到像世紀一樣漫長,心口,像是被人拿鏟子刨瞭一個洞,五臟六腑,無一不痛。
漸漸地,某些記憶在腦海裡復蘇。
冷笑兩聲,後退一步,他爬瞭爬額前發絲,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問:
“做為孩子的父親,我總有資格看一下孩子吧?”
後面的醫生,拿瞭個塑料桶進來,桶裡,蜷縮著一團模糊的血肉,血水蔓延在周圍。
看起來,駭人又驚恐。
這就是他的兒子?
醫生不敢迎視厲騰殺人的目光,立刻將東西拿走瞭。
而床上的顧念哭得更大聲瞭,聲嘶力竭,像是多麼痛苦,無助。
厲騰越發煩躁。
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門甩得震天響。
顧念見走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色示意王嫣,王嫣悄悄走到門口,偷聽外面動靜,沒聽到任何聲音,王嫣退瞭回來,在她旁邊安慰,聲音有些大,像是故意說給外面人聽的:
“念念,以前,看在孩子的份上,他才對你那麼好,現在,孩子沒瞭,嘴臉就顯露瞭,與肖辰一樣,都是狗男人。就當咱們是生育工具。”
這話,清晰傳到過道,入瞭男人耳朵。
肖辰眉心有熱汗滴落,心裡嘀咕,王嫣,你就是個不怕死的腦殘貨。
敢在老虎嘴裡拔牙。
肖辰餘光都不敢瞥瞭下旁邊的男人,隻能垂首站著,大氣不敢喘。
而燈光下的男人,五官立體,滿身都是駭人戾氣。
好半晌,厲騰側過臉,冷冰冰掃瞭眼肖辰,肖辰得到命令,立刻進去,將王嫣給拽瞭出來。
王嫣拿腳踹他,雖然很疼,他也忍著,還將王嫣強行拽走瞭。
厲騰覺得心裡像缺瞭塊,吐納瞭口氣息,整理瞭情緒,他抬步再次進入產房。
房間裡,吸入鼻腔的,仍是濃濃血腥味。
這血,有他兒子的味道,當然,也有顧念的。
顧念哭泣聲小瞭下來,許是哭累瞭,她半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而眼窩處,仍舊彌漫著晶晶亮痕。
腳步聲,耳邊傳來,她明顯感到頭頂光影一暗,接著,鼻腔裡,是淡淡的松木寒香,獨屬於厲騰的味道。
明明氣得想殺人,然而,男人卻生生壓下那毀天滅地的怒氣。
沒什麼血色的唇瓣微張,大手落到顧念肩膀上,猶豫瞭會,最終握住瞭女人的肩,把她輕輕攬入懷,滾燙的唇瓣,灼熱的呼吸,告訴她,他氣得不輕。
隻是,他在竭力隱忍。
“不要緊,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男人相信瞭?
顧念心中雀躍,心裡的小顧念跳起來,做瞭個加油的手勢。
顧念將頭埋在男人胸膛裡,王嫣給她滴的眼藥水太大,再加上,這兩天,她眼睛痛,淚水滴落個不停,不一會,西裝面料,印下一片水漬。
假裝哭泣的同時,肩膀故意一抽一抽的,像是多麼悲慟。
而剛生產完,她身體的確虛弱。
漸漸地,疲累閉上瞭眼睛。
握住她細肩的手,力道收緊,緊得不能再緊,點漆般的瞳仁,不止一次擴大收縮。
懷裡的女人睡著時,厲騰把她放到床上,為她蓋上被子,指尖纏瞭她頰邊一縷濕發,捋於耳背後,指尖在那細膩的肌膚上遊走。
看著疲累的女人容顏,心,像是痛得無法呼吸。
起身,離開產房。
稍後,專業醫護人員將顧念轉入加特病房。
肖辰調瞭監控,將結果呈報:
“厲總,所有監控查遍瞭,沒有任何痕跡,視頻也沒有剪切過。”
冰冷風暴,以厲騰為中心聚攏。
男人唇瓣抿得冷直,沒說話。
顧念醒來,人不在醫院,而是在月子中心,據王嫣說,是肖辰將她們送過來的,周圍圍著的,全是月子中心的人。
孩子都沒瞭,還把她送到這種地方。
顧念失笑。
顧念吃著月嫂送來的湯:
“厲騰呢?”
王嫣:
“一個小時前,說有急事需要處理,回海城瞭,離開前,囑咐我好好照顧你。”
王嫣還要說什麼,顧念餘光制止瞭她。
而海城,兩個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正在密切註視著視頻裡兩個女人的動作,凝神聽著她們的對話。
從兩個女人的神情,很難看出異樣。
厲騰心裡湧起失望,肖辰也忐忑難安。
“厲總,周衛那邊,我也一直讓溫安全盯著,直到現在為止,沒任何異樣。”
厲騰低頭,長指夾瞭支雪茄,肖辰拿瞭打火機,為他點上。
雪茄點燃,夾在長指上,慢慢燃燒,一口未吸。
男人瞇眸,眸底精光乍現:
“查一下,江白然身邊,還有其他得力人沒?”
江白然,世傢子弟,是李秀英心頭肉。
李秀英未雨綢繆,不可能隻為江白然培養一個周衛。
深夜
薄傢老宅
薄長河用手帕擦著老花眼鏡,動作慢條斯理,齊叔小心伺候左右。
老人抬眸,環視瞭下冷清的屋子,皺瞭長眉:
“臨淵有消息沒?”
“還沒,老爺子。”
“白薇處理瞭沒?”
齊叔:
“處理的挺幹凈,可以說,天衣無縫。”
這話有些驕傲。
薄長河看向齊叔的目光,多瞭抹贊賞。
“還有那個白秋落,就一個破爛貨,竟敢妄想薄傢主母的位置。”
在薄老爺子心裡,不由他親自挑選,是沒女人能配得上他親自挑選的盛氏繼承人。
齊叔的話,帶瞭得意之色:
“白秋落是被蘇綿綿挑唆回來的,這女人有些傻氣,幾年前都吃瞭一次虧,還沒長出記性。”
“哦。”
老爺子輕輕應瞭聲。
齊叔趕緊補充:
“上次T大事件曝光,蘇綿綿可能是嫉恨白薇,就打電話給白秋落說,兩人是閨蜜,白秋落就殺回來瞭,找少爺哭訴。”
薄長河瞇眸,沉思瞭會,掀動老唇:
“白秋落不見瞭,阿琛什麼反應?”
齊叔將得到的消息如實稟報:
“據說,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酗瞭一天一夜的酒。”
齊叔派過去的人,見厲騰從茗香居離開,就追去瞭機場,一路追到清邁,才發現追錯瞭人,那人是與薄庭琛有相同身形的,薄庭琛手下。
察覺上當,齊叔將人調瞭回來。
又蹲守在茗香居。
才知道,薄庭琛一直在茗香居,將自己關在房間裡酗酒。
實際是,薄庭琛去臨城一天一夜,又秘密返回,而這一切,做的隱蔽,任憑老奸巨猾的齊叔,也沒能查出來。
而齊叔追錯人這件事,怕老爺子責罰,不敢上報。
薄長河聞言,鼻腔裡發出聲冷哼,目光冷冽:
“還真是個癡情種。”
“與他爸一樣,都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
老爺子將所有薄傢子孫在腦子裡回憶瞭遍。
“薄傢子嗣,唯有薄臨淵能與他抗衡,可惜,那貨是個偏執狂,心裡整天就想著他母親那點破事。”說到底,薄長河還是老觀念,骨子裡看重門第,薄庭琛的骨子裡,流的是厲明珠高貴的血。
而薄臨淵的媽,是個上不得臺面的下賤貨。
“咱們薄傢男人,不能再著瞭女人的道,一個傢豪已經夠我煩的。”
說到這兒,老爺子想起瞭大兒子:
“薄傢豪呢?有消息瞭沒?”
“有,我給大少爺開瞭間酒店,常年入住那種,不過,也不敢保證厲傢就不能找到。”
“找到又怎麼地?”
薄長河輕斥:
“他厲傢有人,老子薄傢就全都是死人瞭嗎?”
齊叔不敢抬杠,隻得低頭,一副唯老爺子馬首是瞻的樣子。
“白秋落怎麼處置?”
齊叔問。
“勾引我薄氏子孫的人,一個字,死。”
薄長河眉眼,散發都是蕭殺氣息。
很快,顧念在臨城那邊坐完小月子,她給厲騰打電話,厲騰沒有接,稍後,肖辰打電話給她,她對肖辰說瞭想回海城的想法,肖辰請示瞭後答復可以。
肖辰掛電話時,也沒說要過來接她們。
顧念也不在意,收拾好後,與王嫣買票回海城。
她沒有回茗香居,也沒有回別苑,甚至包括厲騰名下的任何一套房產,念在厲明珠對她不錯,顧念去醫院探望瞭厲明珠。
厲明珠見瞭她,眼眶微紅,眼角濕潤。
她對顧念的態度,沒以前熱忱,眼睛裡,總是淚光點點。
兩人都不再提及孩子的事,閑聊間,厲明珠目光,不註意瞥到她平坦的肚子,忍不住落淚。
“阿騰說,你們往後還有孩子的,是嗎?念念。”
看著厲明珠期盼的眼神,顧念真的不想再騙她。
然而,此次見面,顧念已意識到厲明珠氣色精神都前段時間好。
除去孩子的離開,讓厲明珠傷心外,應該就是薄傢豪對她的傷害瞭,厲明珠,其實,也是個命苦的女人,娘傢有錢有勢,三個哥哥愛她如命,那又如何?男人選錯瞭,一輩子也毀瞭。
顧念感慨頗多,心酸不已。
她找瞭借口離開,去瞭醫生辦公室。
主治醫生告訴她,說情觀不容樂觀,而明天,就是厲明珠會動身去紐城治療,厲傢為她專門安排瞭全球最厲害的醫學博士。
成敗在此一舉。
有時候,縱然再多的錢,也無法續命,這便是凡胎肉體最終的歸宿,不可逆轉。
顧念與王嫣住進瞭酒店,王嫣去上班,她也打電話給陳默報備,陳默說,她下午可以上班。
吃瞭中午,顧念收拾打扮一通,擠瞭公交,抵達盛世樓下,仰頭望著摩天大樓,前塵往事,紛至沓來,她甩瞭甩頭,甩去眾多煩惱,邁腿進入盛世總部。
而她去醫院探望厲明珠的事,被守在醫院門口的薄傢手下拍到瞭,照片立刻傳給瞭齊叔。
齊叔看著照片,忽然就記起瞭這個女人。
不就是與薄庭琛同個居的女人。
記得當時,老爺子怕薄庭琛對這女人動心,還特意讓人把她抓去瞭老宅審問。
後來,見薄庭琛對她並沒多上心,便就放棄。
齊叔立刻讓人查顧念。
手下沒多久就傳來消息:
剛從臨城回來,一個月多以前,大肚子去的臨城,是薄庭琛親自送去的,目的是生孩子,而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是江白然的。
這個消息,嚇傻瞭齊叔。
齊叔不敢隱瞞,如實報給瞭薄長河。
薄長河沉吟瞭會,做出指示:
“找到那個孩子,與阿琛做DNA。”
老爺子心裡一陣歡喜。
齊叔面有難色:
“生下來時,據說是死胎,周衛守在門口生的。”
薄長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火沖天:
“是不是阿琛的,他自己不知道?還是說,他瞞著我們,偷偷把這女人送去臨城生子。”
事情非同小可,齊叔不敢亂發表意見。
薄長河氣得吹胡子瞪眼。
他希望有一個薄傢第四代傳人,那樣的話,他就能拿捏得住薄庭琛。
沒想到,剛歡喜一場,所有希望就變成氣泡。
“障眼法。”
齊叔終於回過神:
“老爺子,少爺用瞭障眼法,他真正想保護的人是顧念。”
薄長河瞇眸,空氣,危險肆起,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說:
“你是說,白薇也好,白秋落也罷,都是薄庭琛搞出來玩兒我的?”
齊叔不敢斷言,但是,瞧他神情,八九不離十。
“渾蛋東西。”
薄長河氣得臉白如玉。
“我要這個叫顧念女人的所有信息。”
齊叔不敢怠慢,立刻打電話讓人去查。
顧念並不知道自己面臨的危險。
而她剛進入公司,李佳佳迎過來,興高彩烈與她擁抱:
“顧姐,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