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漢陽號被軍艦撞翻

作者:黑白狐貍 字數:2663

郎永剛把店門打開,就看見外面蹲著一個赤腳的黑臉漢子。

黑臉漢子等瞭很久,眉毛和額角掛瞭點水珠。見郎永出來,立刻用蹩腳的漢語哀求道:

“少東傢!求求你,我婆娘要生瞭,借點銀錢……”

郎永驚得差點跳起來,趕緊把黑臉漢子拉進店裡。

“我的袖子。”黑臉漢子脫口而出朝鮮語。

郎永這才註意到他襤褸的衣服。

黑臉漢子下意識母語哀求:“少東傢,我想預支五個銅板,給婆娘買雞蛋,可以嗎?”

郎永嘆瞭口氣,遞給他一個銀元。

那人眼睛亮瞭,急忙接過:“謝謝少東傢!”

郎永用流利的朝鮮語問:“讓你盯著柏成坤的店,有異常瞭?”

“柏成坤幫瞭趙管帶的大忙。趙管帶掉瞭清國老母親留下來的遺物,被柏成坤撿到,差人送瞭去,昨晚趙管帶親自上門致謝柏成坤。”

郎永酸溜溜地直瞭眼睛:“柏成坤有這麼好命?”

那人憨厚地說:“他運氣好。”

郎永覺得心口發堵。

他想瞭想,又問:“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那人撓瞭撓頭,被扯壞的襤褸袖子滑下來,露出幹柴的手腕:“昨晚聽趙管帶說,是個扳指。不值錢。”

值不值錢不重要。

郎永坐正瞭身子。

他的眼睛轉瞭轉,從腰上解下一個錢袋子,放在手裡掂瞭掂,丟在桌上。

銀元和桌面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那黑臉漢子瞪大瞭眼睛,目光難以遏制地落在錢袋子上。

“這裡面有五個銀元。”郎永打掉瞭黑臉漢子的手,“你幫我做件事。”

“您說。”

“趙管帶是個大孝子,和老母親感情深厚,無奈為國盡忠,遠赴海外,身邊隻餘老母親的扳指。”郎永緩慢地說,“這個故事,你給我傳出去。做好瞭,另外再給你五個銀元。”

黑臉漢子倒吸一口氣:“十個銀元?”

郎永把錢袋子松開一些,露出裡面雪亮的冷光:“你的孩子就能過上好日子。”

漢子的黑臉都亮瞭:“大恩,少東傢,謝您大恩!”

他嘿嘿笑瞭幾聲,激動地搓瞭搓手:“您等我好消息。”

說完,一溜煙跑瞭。

過瞭幾天。

趙管帶的休沐日到瞭。

他走下軍艦,上瞭岸,和同僚們找瞭間茶館坐著,慢慢地飲茶。

手上的扳指亮在眾人面前。樣子不是多貴重,但顯然被精心保養過。

他身後的牛副管帶微妙地撇瞭撇嘴,小聲譏誚:“大孝子,呵。”

副官帶和管帶,雖然隻差一個字,卻大不相同。

半年前,牛副官帶和趙管帶同時競爭軍艦管帶一職。

趙管帶更有心機一些,翻出個所謂老母親送的扳指日日帶著,“不小心”將“孝順”之名傳入督統耳中,入瞭督統的眼,拿下瞭管帶的職位。

“每每看到這枚扳指,我就想起傢中老母。”趙管帶借機在周千總面前表現,“我媽不容易。”

誰料,這一次周千總非但沒應和贊嘆,反而目光猶豫,臉色微沉,並未接話。

趙管帶見瞭,心中一驚。

牛副管帶剛巧路過,忍不住擠兌:“如今已經傳開啦!趙管帶大孝子,呵呵。”

說完,意味深長地看著趙管帶白瞭臉色,才陰陽怪氣地笑瞭兩聲。

周千總竟然也沒有反駁,丟下一句話,起身離開瞭:

“小趙,萬不可好大喜功。”

趙管帶冷汗涔涔而下。

等趙管帶知道如今自己“孝敬母親”的故事已經傳遍瞭大街小巷的時候,氣得一連砸瞭三個杯子!

手下回稟趙管帶,故事開始流傳的日子,正是他致謝柏成坤的第二天。

“柏成坤!”趙管帶咬牙切齒,“你害我!”

手下勸慰:“小柏經理也是好心……”

“好心個屁!”趙管帶痛罵,“他懂個屁!如今我這孝順之名沸沸揚揚,那些老傢夥肯定以為我為瞭搏上位在給自己臉上貼金!千總今天警告瞭我,隻怕督統已經對我有意見瞭!他媽的!”

他去致謝柏成坤自然是做給督統看的,但如果搞到大街小巷都在誇贊他的程度,整件事就顯得太刻意瞭!

趙管帶是粗人,一氣之下,連連爆粗口。他越罵越氣,一怒之下,踹翻瞭幾案,大步流星地走瞭出去。

下午。

郎永翹著腳坐在店裡,倏忽聽見外面的喧嘩聲由小及大。

“漢陽號撞上瞭仁川港的清朝軍艦!”

“漢陽號沉瞭!”

“船翻啦!”

郎永手裡的茶杯歪瞭都不知道,茶水淅淅瀝瀝燙瞭他的手,他才猛地站起身。

漢陽號撞瞭軍艦?

商不與官鬥,隻怕是趙管帶用軍艦撞瞭漢陽號吧!

郎永大笑起來。

趙管帶果然發怒瞭!

“柏成坤吃瞭好一個大虧!”郎永越想越好笑,“好,太好瞭!”

黑臉漢子跑進來,郎永笑著用朝鮮語說:“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我,一丁點都不要落下。”

漢子的聲音還帶著顫,不知是驚還是喜:“事發突然,仁川港本就狹窄,漢陽號慢慢過去的時候,趙管帶的軍艦不知怎的,突然開動起來,壓著漢陽號的側邊,生生剮蹭過去。”

“漢陽號壞瞭嗎?”

“壞瞭!”漢子肯定地說,“在場那麼些人,眼睜睜看著漢陽號被拖去修瞭。”

郎永這才放下瞭心,把錢袋子丟進漢子的懷裡。那漢子馬馬虎虎點瞭數,勉強笑瞭笑,對著郎永磕瞭個頭,轉身離開。

“慢著。”郎永在後面喊。

漢子遲疑地停下腳步。

“你怎麼瞭。”郎永走過來,“你看起來有心事……你婆娘生孩子不順利?”

漢子麻木地說:“人沒瞭。”

“怎麼不請產婆?”

“請不起。我們這也沒有產婆。”

郎永的笑容止住:“你應該告訴我,我幫你找西醫。”

漢子搓瞭搓臉:“怎麼能麻煩少東傢。我們是賤命。我認命。”

郎永看著他襤褸破亂的外衣。片刻後,他喚人拿瞭幾件幹凈的舊衣服,親手遞給他:“兄弟,沒誰是天生賤命。睡一覺,把自己收拾整潔,好好活下去。”

漢子的黑臉上沒什麼表情,換瞭衣服,匯入外面喜氣洋洋的人流中。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爺恰好也抓著保姆的手擠在人流中看熱鬧,被那漢子擠得一個趔趄。

漢子瞬間消失,小少爺卻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看。

“大殷少爺。”保姆替他整理頭上的帽子,“你在看什麼?”

柏大殷天真地說:“那朝鮮人身上的衣服我見過,是永哥穿過的。”

保姆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良久,才擠出一個笑:“九少爺,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亂說!”柏大殷急瞭,“那衣服上有竹子的暗紋,還有煙鬥燒的洞,我看得清清楚楚!”

保姆若有所思。

“大殷少爺,咱們回去找秀鑾小姐好不好?”保姆問。

柏大殷不疑有他,脆生生地應瞭。

沒多久,郎永就被郎灃一封信叫去瞭漢城總號。

“漢陽號被撞翻,柏傑生損失瞭800銀元。”郎灃問,“是你做的?”

“是……”

掌風挾裹著疼痛,郎灃一個巴掌把郎永的臉扇得偏向一邊!

“蠢貨!”郎灃大罵,“你藏不住手腳,如今被柏傑生知道瞭!柏傑生那混賬現在到處說你交好朝鮮人,坑害自己同胞!”

郎永說:“幾件衣服,能說明什麼?”

郎灃說:“柏傑生拿出瞭幾匣銀子,還有綢緞佈匹,說你收買那個朝鮮人!”

郎永的眼睛越瞪越大:“……他栽贓我!再說,給瞭又如何!如果我早點給,那朝鮮人老婆孩子就不會死!”

郎灃大罵:“你還不反省?!要麼你就狠到底!要麼你就不要做!婦人之仁,隻會害瞭你,也害瞭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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