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燉好的燕窩自然是燙的,她手上頓時就紅瞭一片,劉姨娘連忙用帕子把那些燕窩給掃去,慕容月吩咐下人去打冷水來,又找來瞭燙傷膏。
“您真是的,今兒又是崴腳又是燙瞭手?”劉姨娘打開燙傷膏輕輕給她塗抹,“磕磕絆絆的說有事兒跟我商量,咱們之間的關系,有事兒就不能直說嗎?”
“你這樣是不是誠心鬧我的心呢?”
二娘的手被劉姨娘拉著塗抹藥膏,她嘆瞭口氣:“我……是聽說那葛夫人叫你們去王傢。也想,跟你們去長長見識。”
劉姨娘一聽這話抬起眼睛,“二娘當我傻呢?”
二娘苦笑一聲。
“您怎麼突然就要去王傢瞭?”劉姨娘好奇問道:“就為這個,糾結一整天瞭?”
就像二娘瞭解劉姨娘一樣,她也同樣瞭解二娘。雖是紅塵中的人,但二娘可不是什麼戀戀權勢想長見識的人,她的見識比誰都廣!
她垂眸,繼續給她上藥,“說心裡話,我拿二娘你是當親娘看的。”
“你若有事兒,我這女兒的能幫都幫,也願意給你分憂。但就一樣,你別把事兒藏在心裡,我要什麼都不知道,我得多擔心?”
二娘抓住劉姨娘的手,吸瞭吸鼻子,“好孩子,我……沒想瞞著你。”
“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姨娘從一旁拿瞭帕子遞給她,二娘哽咽道:“我跟你說過,我是有個女兒的……我女兒,兩歲半快三歲的時候跟我失散瞭。”
劉姨娘點頭,二娘收養女孩兒,平日裡也總願給那些流落煙花的女孩兒一個照料。
說是要給女兒積一個福報。
“她……如今找回來瞭,我想去看看她。”二娘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劉姨娘腦子沒轉過彎來,“這是好事兒啊,都三十年瞭吧,你們母女重逢,這是天大的好事兒啊!”
慕容月扭頭看向瞭這裡,“二娘的女兒是——那慕容傢新找回來的姑娘,王姝玢嗎?”
傳言說是王傢嫡系的大姑娘王姝玢年幼時體弱,被迫交給一農戶撫養,算命的說到瞭三十大關方能度過此劫,是以約莫兩年前,才剛叫王傢給接回瞭瑯琊。
但貴族圈裡卻不少人都知道,王傢丟瞭大姑娘,那是傢主最喜歡的姑娘。
那時為瞭找這個女兒,王傢傢主連丞相之位都辭去瞭。
劉姨娘不可置信看著二娘,二娘點瞭點頭:“是,她是我的女兒。”
她哽咽難停,“是我丟瞭快三十年的女兒!”
她抹去眼角的淚,緩和良久才道:“我本名孫良汝,是當年抗胡將領孫中堂的嫡女。十五歲時,我遵從父母之命,嫁到瞭王傢。起初那兩年,倒也稱的上是恩愛夫妻……可後來,胡人起兵征戰,父親令命出征。但卻國庫空虛,拿不出錢糧來。”
“那年的陛下,如今的先皇,他喜愛光鮮亮麗的一種杭州新絲綢。”
“是以為瞭能收更多的蠶絲,為瞭給陛下進貢的貢品上有足夠的絲綢,那年朝廷下令摧毀瞭半數的農田,改為桑田。你們可知本就糧食空虛的情況下,這樣會造成什麼樣惡果嗎?”
慕容月閉上眼睛:“屍橫遍野,餓殍無數。”
二娘笑一聲:“是啊,那邊邊城上,餓死的將士和百姓無數。”
“我和我的丈夫,跟隨父親在邊城之上,每天都能看到戰壕和廢墟當中的屍體。我父親不忍座下的親兵和管轄內的百姓被白白餓死,誅殺瞭前來的欽差,勒令保護農田。”
“那年是舉國的饑荒,整個大淵餓死瞭不少人。我父親自也是戰敗,吃都吃不飽,戰士們又怎麼能上前去打仗呢?”
“然而這敗仗罪責得由他來擔,陛下無道致使民不聊生的暴舉也得他來擔。父親被處以極刑,我們孫傢,上至八十歲老翁,下至三歲孩童,除瞭我之外,無一幸免。”
劉姨娘聽到這裡已是哽咽不止,低聲恨道:“畜生。”
胡人是畜生,那先帝更是畜生!
“您既已嫁到瞭王傢,怎麼又會被孫傢的事牽連呢?”慕容月道。
二娘抹去眼淚:“是啊,千年世傢,足以護住我的性命瞭。然而世傢的主母,卻又怎麼能是一個舉傢獲罪的婦人呢?人心的可怕,遠遠勝於一切。”
“我受不瞭這樣的日子,我整天在猜度,他亦忍受不瞭,夫妻情分自然不如從前。”
“我生產之後經歷劇變,總是害怕睡夢中女兒被人害瞭。在我們又吵一架之後,我抱著女兒離開瞭王傢。”
二娘捂上眼睛,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角垂落,“就是這個決定,讓我後悔瞭半生啊。”
她們遇上瞭山匪,女兒丟瞭,她昏迷在瞭路邊。
從此她什麼都沒有瞭。
劉姨娘摟著二娘,“現下什麼都好瞭,王小姐找回來瞭。那王傢的老爺子那般的疼愛她,便是我在莊子裡頭都知剛回來之給她辦瞭多麼顯赫的宴會。”
“二娘大可以放心,她的好日子在以後~你也是,你們母女相認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二娘哭倒在她懷裡,“我沒想認她。若非是我當年的任性,她好好的一個世傢女怎麼會過那麼多年苦日子?何況……何況我這樣的身份如何認她?”
“我隻想看她一眼,想瞧瞧她如今的樣子。看一眼就知足瞭。”
劉姨娘道:“好好好,您說什麼我都聽您的。”
“再別哭瞭,哭的我心怪疼的。”
她小心給二娘擦著眼淚,慕容月則是給兩人留下空間,自己踱步出去,這樣哄人的場合,她待著有些不合適。
——
二娘發泄瞭多年的痛苦,雖說哭的眼睛紅腫,但心裡到底舒服多瞭。
第二日小芙蓉拿瞭冰塊給她冷敷眼睛,看起來不那麼腫瞭之後,才作仆婦打扮,跟在劉姨娘和慕容月身後上瞭馬車,三人一齊到瞭王傢。
“等你多時瞭,可算來瞭。”葛氏在門口立著等,著一件紫色繡竹披風,笑容高雅大方。
又看著馬車上頭,慕容月下瞭馬車,她穿一件月白色繡木槿花的衣裳,整個人清新亦如花朵一般。葛氏心中不由贊嘆,而後又比之前更親昵拉著劉姨娘的手,“快,外面冷,先跟我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