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燕婷卻是繞過瞭手表櫃臺，她被不遠處的一排排暖水瓶吸引瞭目光。
手表和收音機對她沒什麼吸引力，但是傢裡要是有個暖水瓶，這重要性可就大多瞭，村裡大部分人，直接喝生水，壓水井裡的水，山上的山泉水，一瓢舀上來，直接就喝瞭。
蘇燕婷真受不瞭這樣直接喝生水，她就要燒開瞭喝，大嫂說她矯情，矯情就矯情吧，她就要喝涼白開。
傢裡若是添個暖水瓶，肯定能帶動蘇傢人一起喝燒開的水。
一個暖水瓶的價格是六塊五，蘇燕婷帶瞭十塊錢出門，還能買得起。
雖然買得起，卻又在挑暖水瓶的時候犯瞭難，她在糾結買個什麼樣的暖水瓶，按照她自己的審美，她喜歡那個青色調為主的，相對素凈瞭些，圖案是大熊貓啃竹子，但這肯定不是主流審美，主流審美是一個大大的“紅雙喜字”，再加上花開富貴，龍鳳呈祥之類的，或是白鶴展翅……
蘇燕婷拿著兩個暖水瓶犯瞭難，買個大熊貓的固然她喜歡，但是肯定影響她媽陳秀雲出去吹牛，人傢錢嬸子買個暖水瓶，她念叨好久瞭，說人傢傢裡有個紅色的暖水瓶，特喜慶。
她一手一個暖水瓶，到底要挑哪個？
蘇燕婷猶豫不決，站在她身邊的江戎則不知道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他買東西向來速戰速決，哪像她這樣看來看去，江戎原本以為陪她來百貨大樓買個手表收音機幾樣物品，奔著目標去，最多半小時買完，剩下的時間還能幹點別的……就比如剛才小巷子裡做的事情。
現在他們都進來幾分鐘瞭？
一個女售貨員見他們這一對長得好看，主動來搭腔：“買這個大紅喜字的吧，我們這印上紅喜字的，都是賣得最好的。”
百貨大樓很多物件上都印著紅喜字，因為百貨大樓的主流購物群體，是準備結婚的新人，為瞭佈置新房，自然要采購喜慶的物件。
女售貨員把蘇燕婷和江戎當成是準備新婚的小夫妻瞭。
“你們要結婚瞭？添個喜吧。”
蘇燕婷直接道：“你誤會瞭，我跟他不熟。”
江戎：“！”
售貨員：“？”
蘇燕婷做下決定：“要這個大熊貓的，拿個新的過來，開票吧。”
江戎：“兩個都要瞭。”
售貨員：“……？”
第15章、小傢
鐵夾子從頭頂飛過，一會兒又咔咔落下，兩個暖水瓶放在櫃臺上。
蘇燕婷拿起兩個暖水瓶遞給身旁的男人，讓他一手一個提著。
蘇燕婷轉身就往前走，她怕自己忍不住要笑出來，江戎這麼一個高傲的白孔雀，左邊一個大熊貓瓶，右邊一個花花綠綠紅雙喜瓶，實在太喜感瞭。
她腦海裡直直地跳出那首歌的歌詞：“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
蘇燕婷努力憋住才沒笑出聲，她桃花眼裡滿是笑意，往前走瞭兩步，又被擺在攤位上的各式鬧鐘給吸引瞭，跟動輒一百多的手表相比，鬧鐘隻需要十塊到二十塊左右，有正方形的，有圓形的，也有長方形的，做工很是小巧精致。
拿起一個圓圓的小鬧鐘，價格十二塊五，中間除瞭數字外，沒有別的花裡胡哨圖案，比那些帶著臉紅胖娃娃圖案的鬧鐘素雅多瞭，她瞧著很喜歡。
現在是七五年，普通工人的平均工資不過三十，大城市能有五六十，幹部領導才有上百的工資，這種價格的鬧鐘，也算是天價瞭。
蘇燕婷轉過身，理直氣壯地薅羊毛：“我要這個！”
江戎沒多說什麼，掏錢買瞭，蘇燕婷自己抱著鬧鐘，心情好瞭不少。
江參謀長也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見她周身氣勢發生變化，也知道她不生氣瞭，他松瞭一口氣，想帶著她去買手表和收音機。
江戎張瞭張嘴，還沒開口，蘇燕婷被更遠處的一口黑鍋吸引瞭目光。
蘇燕婷震驚瞭，這百貨大樓還真是什麼百貨都賣啊，這裡還賣各種五金廚具，鍋碗瓢盆刀鏟全都賣，還有大鐵鍋！這麼多大鐵鍋！
在村子裡鐵鍋都屬於奢侈品的存在，這年頭鍋壞瞭都要縫縫補補，她傢的鍋也補瞭幾次，有鍋總比沒鍋好，有些人傢裡沒鍋，隻能用瓦罐瞭。
蘇燕婷轉頭星星眼看向江戎，她是真的想買口大鐵鍋。
江戎：“……”
最後他們買瞭一口鐵鍋配鍋鏟，一把據說拍蒜很好用的菜刀，外加一個搪瓷盆。
江戎把兩個暖水瓶和刀裝進搪瓷盆裡，蘇燕婷示意他可以把鍋背後，蘇燕婷知道他肯定懂怎麼背鍋，行軍的時候，炊事班總要背幾口大鍋，她上次去炊事班看見過。
江戎黑著臉：“鍋你自己拿著！”
蘇燕婷：“你背著。”
江戎要暴跳起來，指著自己：“你讓我背黑鍋？！”
蘇燕婷無奈道：“難不成還讓我背啊？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江戎：“……”
鐵鍋背後，還吊瞭個鍋鏟，雖然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麼負擔……可他這輩子就沒幹過這種事。
江戎閉瞭閉眼睛，隻想拉著蘇燕婷趕緊去買她的手表收音機，別再挑這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瞭。
奈何沒有背鍋的蘇燕婷就跟燕子一樣，一頭鉆進瞭前方賣床上用品的櫃臺。
蘇燕婷一開始就想挑個蚊帳，馬上夏天要到瞭，南方夏天的蚊子太毒瞭，傢裡的蚊帳都不知道多少年，補瞭又補，還是棉紗蚊帳，不透氣，人在裡面悶得要命。
可要麼選擇被蚊子咬，要麼就選擇悶，沒辦法，百貨大樓倒是有化纖蚊帳，更透氣些。
——不到百貨大樓還不知道，到瞭就覺得什麼都需要買。
蘇燕婷選好瞭蚊帳，售貨員微微笑開口：“是新人吧，來瞧瞧這新來的緞面被套……”
這個女售貨員的目光十分銳利，她瞧這對男女，肯定是來備至新婚物品，那麼床上四件套必不可缺。
蘇燕婷去摸瞭摸緞面被套，雖然這些被套花花綠綠，全是大紅色，帶著龍鳳呈祥並蒂蓮之類的喜慶圖案，但是摸起來真舒服。
這都是上好的綢緞哎！價格還不算貴！跟手表和鬧鐘的價格比起來，這時候的綢緞制品真實惠瞭！
買吧，誰不想要舒適的被面呢。
大紅色她也忍瞭。
床上四件套都買瞭，不再買個新婚必備的毛毯實在說不過去。
這時候的毛毯都用料紮實，別說是隻用幾年，用個十幾年都不再話下，不過這顏色仍然以大紅大綠大藍為主，蘇燕婷挑瞭個紅色的。
買完瞭這些東西，蘇燕婷的心情十分舒暢，說起來這些東西的價格加起來還不如一個滬市手表，但這些日常使用的鍋碗瓢盆和床上用品，未來可以極大地改善她整個生活居住質量。
“不去挑件衣服嗎？”江戎問她，原本“背著黑鍋”心懷怨念的江戎這時心情平復很多，他見蘇燕婷挑東西挑得細心備至，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以前他還從沒在百貨大樓裡如此細心的挑過物件，他爸媽是研究員，外公舅舅舅媽都是幹部，從小傢庭條件不差，沒有為衣食住行發過愁，這些也不需要他去買，後來參軍，就更不用為衣食住行發愁。
蘇燕婷搖搖頭：“不，這裡賣得衣服不好看，還不如我自己做的，你看我身上這身，就是我自己做的，借我姐妹傢的老縫紉機。”
百貨大樓裡買成衣，這時候的成衣款式少，還特別不講究，全都裁剪成“水桶腰”，又寬又大，這樣無倫什麼體型都能穿進去，不挑人，男女都能穿，孩子也能穿，孩子把褲腿折起來，能從一年級穿到初中畢業，這衣服也還不能扔，老大穿完瞭，老二繼續穿……
唯獨自己在傢用縫紉機做的，才能達到“量體裁衣”的效果。
“是你自己做的？”江戎早就註意到瞭蘇燕婷身上的衣服，她穿得很漂亮，收瞭腰，顯得她身材玲瓏有致，領口和袖口還繡瞭小花，衣服做工十分精美，跟她妹妹蘇玉婷穿得不一樣。
原來是她自己做的。
“新做的？”
蘇燕婷點頭：“就為瞭這次探親做的，就連佈都是——”
江戎追問：“什麼？”
“沒什麼。”蘇燕婷心想，就是薅曾傢羊毛薅來的。
江戎這時候倒很聰明瞭，“是曾雲軍傢裡送的？”
蘇燕婷點點頭。
江戎表情不愉，自己對象穿得衣服是另一個男人傢裡送的，他怎麼能高興的起來。
“你這衣服不好看，以後別穿瞭。”江戎拽著她去買佈：“去買幾尺新佈。”
蘇燕婷：“你還有佈票？”
江戎：“有。”
江戎強硬地帶蘇燕婷去選佈，蘇燕婷挑瞭好幾種，就做幾套衣服瞭，江戎仿若不經意道：“你也給我做一身？”
蘇燕婷一口答應：“好啊。”
畫個空餅，指不定他們早就要分手瞭，分手後江戎這麼心高氣傲的人應該不會找她退東西吧？
挑瞭這麼多零零碎碎的日常百貨，蘇燕婷已經滿意瞭，她到底不是個特別過分的人，也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這些錢對江戎來說九牛一毛，讓他吃個小虧就行瞭，說到底他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
蘇燕婷透過天窗看瞭看外面的天色，心想該走瞭，她也不想逛瞭，於是她跟江戎道：“我走累瞭，你去給我買瓶橘子汽水吧。”
江戎瞪她：“你指派我去做事？”
蘇燕婷也不強求：“那算瞭吧。”
江戎：“……你等著。”
江戎把東西放下，讓她看著，自己去買橘子汽水，賣汽水的售貨員是個三十歲的男人，看著他一直笑：“你對象長得真好看，馬上要結婚瞭吧，看你們挑瞭這麼多東西，肯定能把以後兩人的小傢收拾得漂漂亮亮。”
“你也是個大方的，估摸著以後還要來幾趟，當初我跟我媳婦兒結婚，所有東西都是在百貨大樓買的，這裡應有盡有，唉，這成個傢真不容易，不成傢還不知道，要添置的東西太多瞭，一個月攢幾件一個月攢幾件，以後慢慢就齊全瞭……”
男人以過來人的身份絮絮叨叨說著感慨，江戎聽瞭後沒說話，他拿著汽水瓶轉過身走向蘇燕婷。
蘇燕婷這會兒正在摸新買的緞面被單，想著以後夏天躺在上面肯定很舒服。
江戎瞥見瞭那大紅色的一角，他看過那被單展開的模樣，想著以後蘇燕婷坐在上面目光盈盈如水地望著他……
兩個人的小傢麼？
想起剛才那男人的形容，他的心底湧出一陣陣暖流。
“走吧，回去瞭。”蘇燕婷接過汽水，這時候不早瞭，也該回去瞭。
江戎就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你是不是忘瞭什麼？”
蘇燕婷：“？”
江戎抱胸高傲道：“手表和收音機不買瞭嗎？”
這女人真是忘性大，進瞭百貨大樓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得虧他還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