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三叔已經離開瞭?”陸景堂將懷裡紙包掏出來,打開,裡頭是兩個餅,阿弟阿妹一人一個。
“餅餅!”景年高興地接過餅,兩手捧著,左看右看:“阿兄,不大!”
陸景堂哭笑不得:“這是糖餅,裡頭有糖,自然比咱傢的餅小。”
糖餅?甜甜!
景年眼睛一亮,他可喜歡甜甜啦!
陸蓉接過糖餅先咬瞭一口,邊吃邊說:“是啊,芳娘同我說的。”
陸芳比陸蓉大一歲,不過兩個小娘自小一塊兒長大,關系融洽,偶爾陸蓉直呼名字,陸芳也不介意。
陸蓉一提起陸芳,景年立刻想起那個讓他害怕的消息,瞪圓瞭大眼睛跟阿兄說:“阿奶,打!”
“阿奶打誰瞭?”陸景堂問。
“三嬸娘。”陸蓉撇嘴道:“三嬸娘頭發都被拽掉瞭呢。三叔嫌她們煩,說礙著他復習科考,就先走瞭。”
陸景堂垂眸,夢裡陸文達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走的,恐怕所謂的影響學業,隻是個借口罷瞭,他是迫不及待地想去府城快活。
陸劉氏和陸田氏打起來的事倒是他沒想到的,在夢裡,因著陸文達和陸景賢,陸劉氏一直很給三兒媳面子。
陸田氏是秀才的女兒,剛嫁來的時候,因她娘傢是三個兒媳裡頭身份地位最高的,陸劉氏對這個小兒媳十分慈愛。
可惜好景不長,陸田氏的秀才爹病死在瞭科考路上,娘傢嫂子對她並不友善,導致陸田氏在陸劉氏心目中的地位頓時一落千丈。
好在那會兒她快要分娩,後來替陸文達生下一對龍鳳胎,陸劉氏才稍稍給個好臉。
沒想到陸田氏生完陸景賢和陸芷兩個,再沒給陸文達生下一兒半女,倒是有懷過胎,不知怎的都沒保住。
因著這個,陸劉氏看陸田氏十分不順眼,沒少找三兒媳的不痛快。
那會兒陸田氏尚且年輕,陸文達玩得也沒現在這麼花,對妻子還有幾分感情,陸劉氏刁難兒媳時,他會幫著說幾句話。
後來陸景賢和陸芷兄妹長大,曉得護著阿娘,這麼些年也算囫圇過下來瞭。
在夢裡,是沒有陸劉氏和陸田氏打架這一遭的。
夢裡沒有分傢,三房依舊住在一處,傢裡人都以為陸文達馬上就能成秀才老爺,對陸田氏這個秀才娘子捧著都來不及,更不會有人上趕著得罪她。
不久之後,陸文達溺亡的消息傳回來,陸劉氏擔心三兒媳改嫁,也不敢對她呼呼呵呵。
等意外發現陸田氏腹中竟然還懷著陸文達的遺腹子,陸劉氏更是對著兒媳婦伏低做小,生怕惹瞭她不高興,偷偷把她三兒的遺腹子給弄掉瞭。
夢裡有陸劉氏退讓,婆媳倆的關系不說多密切,勉強也稱得上一句相安無事。
沒想到,僅僅是提前分個傢,竟讓她們的關系,一下子勢同水火瞭!
“三嬸現在如何瞭?”陸景堂問。
“不曉得。”陸蓉嘟囔:“阿奶那麼兇,三嬸得罪她,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連陸蓉也曉得,陸劉氏在傢裡說一不二,她是長輩,天然占據瞭身份優勢,同她起爭執,隻有吃虧的份。
景年眨眨眼:“阿奶要給三嬸娘不好果子吃嗎?不好果子好吃嗎?”
陸蓉:“……噗。”
鬱結的氣氛一掃而空,陸景堂也忍俊不禁,抵著額頭笑起來。
景年呆呆看著笑個不停的阿兄阿姐,好奇怪哦,他們總是會笑,可是他都不曉得有什麼好笑的。
崽崽嘟瞭嘟嘴,捧著餅餅咬瞭一口。
雖說已經做的很小瞭,可裡面的糖稀更少,景年嘴巴小,咬瞭好幾口才嘗到甜餡兒。
糖汁流進嘴裡,景年愣瞭一下,眼睛倏地瞪圓:“甜甜!”
“嗯,是糖餅。”陸景堂憐惜地摸瞭摸幼弟發頂,他傢小五郎,是真沒吃過什麼好東西。
“阿兄吃!”景年舉高瞭糖餅:“甜甜,阿兄吃!”
陸景堂哪舍得跟幼弟爭一口吃食,拒絕道:“年哥兒吃,阿兄不吃。”
“吃,阿兄吃!”景年急瞭,這麼好吃的餅餅,怎麼不吃呢?
他費勁兒的舉著餅往陸景堂嘴邊喂,陸景堂無奈,咬瞭一小口意思意思,景年這開心起來,自己咬瞭一口糖餅,美得大眼睛彎成月牙。
陸蓉小口小口吃著糖餅,好奇地問:“阿兄,你哪來的銅板?”
糖餅可不是野果鳥雀這些東西,陸景堂在山裡鉆半日,無論如何也有些收獲。
糖餅是人傢賣的,沒有錢,怎麼買的到。
陸景堂沒有明說,隻說:“過幾日你就曉得瞭。”
“神神秘秘。”陸蓉嘟囔:“房子也沒蓋瞭,咱們一直住這嗎?哪來的錢啊!”
她小大人一般嘆氣,發愁得很。
“住這!”景年奶聲道:“這好。”
“新房更好!”陸蓉說:“這裡再好,也不是我們自己傢的房子。”
景年仰頭,傻傻看著阿姐,不是很明白的樣子。
他太小不懂得租房是什麼意思,單純覺得這處比之前住的地方好。
陸蓉:“嗨呀,跟你說瞭你也不懂。”
她給崽崽擦擦嘴,問陸景堂:“阿兄,我能幹點啥嗎?”
爹娘阿兄天天在外頭跑不著傢,她留在傢中幹活照顧幼弟,附近也不熟悉,陸蓉覺得很沒意思。
陸景堂:“莫急,有你忙的。”
陸景堂說話,很少有落空的,第二日陸蓉就被派瞭活兒瞭。
她這才曉得,爹娘還有二叔二嬸這些時日在忙什麼,他們竟在自己制草紙!
草紙不比那些賣的很貴的書寫紙,原材料用稻草麥秸甚至樹皮這些便成。
生產技術也不難,隻要學會瞭過程,剩下瞭就剩循著流程照做,辛苦是肯定會辛苦,大夏天的,什麼都不做站在太陽底下也是辛苦的。
不過大房二房夫妻都是極能吃苦的人,他們怕的是苦吃瞭,還賺不到錢。
但是做草紙完全不用有這個憂慮,因著原材料價格足夠低廉,哪怕草紙賣得極便宜,一刀不過十文,也是極有賺頭的。
何況陸景堂已經談好瞭願意收購的店鋪,隻要他們做的草紙質量同市面上的相差無幾,便答應以一刀八文的價格收購。
雖不如零售賺得多,勝在穩定,有多少人傢收多少。
旁的書寫紙,比如最便宜的竹紙,一刀二十文,二十五張一刀。
草紙則是七十五張一刀,這東西價格低廉,消耗也大,村裡人用的少,縣城、鎮上的殷實人傢,都是一次買幾刀備在傢中,隨手取來包東西,茅房也得放上幾沓。
總而言之,隻要他們做的出來,這東西是不愁賣的。
陸景堂當然曉得別的造紙法子,但那些不是他現在能碰的,弄個傢庭小作坊,造些草紙,連著二房一起,賺個辛苦錢,已經很不錯瞭。
就這,還特意跟族裡報備過,又送瞭一份制草紙的流程圖給族長。
至於為何要帶上二房,一是他傢人少事多,阿爹肯定舍不下地裡的活兒,他肯定要進學堂的,屆時隻留阿娘一人,頂多再加個蓉娘,如何也忙不過來。
二來若是夢裡的一切還會發生,接下來不出意外,就是陸文達溺亡的消息傳回。
陸景堂擔心,阿爺和阿奶會如夢裡一般,逼著他們大房二房繼續負擔陸景賢的學業。
雖說這回跟夢裡不一樣,他們已經分瞭傢,不管從法理上還是情理上,他們不管三房都說得過去。
但是二老要是太過堅持,陸景堂擔心他阿爹阿娘受不住長輩鬧騰,糊裡糊塗就答應瞭。
所以幹脆將二房拉到一條線上,他說的話阿爹不一定會聽,但二叔的話,多少會聽一些吧。
夏天天熱,紙胚幹得快,陸文元幾人做瞭幾回上手之後,做出來的草紙就很能看瞭。
制草紙雖說不需要太高成本,可本錢還是要的,包括傢裡房子的租金,還有這些時日的花銷,是陸景堂磨破瞭嘴皮子,又讓阿娘幫著勸,最後才磨得陸文元同意當一塊田地換來的錢。
剛到手的地就當出去一塊,陸文元一直悶悶不樂,直到他們造的草紙送去店裡,拿回來第一筆收益。
草紙很能出貨,稻草麥秸這些東西拿錢買,幾文錢能買一大堆。
他們還往裡頭添樹皮、雜草根之類的,這些讓孩子們自己去弄,更能省成本。
陸蓉被叫去就是搞這些瞭,二房的幾個孩子也輪流帶過來去收集這些東西。
景年年紀小,唯一的任務是跟在哥哥姐姐屁股後頭,別走丟瞭就成。
這樣下來,一刀紙約莫能賺個三四文,第一次送貨,陸文仲挑瞭兩筐草紙送去,一共四十六刀,得三百六十八文,有兩刀紙質量不過關,他送給那店主當添頭瞭。
店主投桃報李,與他半刀有些受潮的竹紙。
陸文仲得意地用手拍著竹紙:“瞅瞅,人傢送的!”
“德行!”
小劉氏白他一眼,將竹紙拿過來看看,一分為二,給陸景堂一半,自傢留瞭一半。
“我看這紙就是有些潮,拿去曬曬還能用。”
小劉氏說:“正好要送二郎他們幾個去讀書,這紙將就能先用著。”
“阿兄,你要去學堂瞭嗎?”陸蓉高興地問。
她阿兄要是能去讀書,定比陸景賢厲害!
陸景堂點點頭,他能重回學堂,阿娘費瞭很大力氣勸說阿爹。
最後是他自己許諾,隻讀一年,讀不出個名堂就不讀瞭,陸文元才松口。
其實陸景堂自己提的是半年,他是打算來年二月縣試便下場的,夢裡他讀瞭半輩子的書,許多書稍一回想便能背下來。
有夢中經歷還考不過一個區區縣試,幹脆別讀書瞭。
阿娘擔心他半年不成,跟陸文元說的是一年,私下又同他講,一年後再給他想辦法,讓他莫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