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小時候的房間。
這個結論讓黎楠一個激靈,想要扭頭去找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脖子又是一痛,黎楠嗷的一聲重新倒回瞭床上,捂著脖子眼裡閃爍著淚花。
痛,真的太痛瞭。
到底是怎麼睡的才會落枕成這樣?
黎楠在床上嗷瞭幾聲,房門啪得一下被推開,一個挺著大肚子的中年婦女氣勢洶洶地走瞭進來,看見在床上嗷嗷叫的黎楠蹙瞭蹙眉,“這都幾點瞭,還在賴床?不去上課瞭?”
黎楠怔愣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一時間忘記瞭還在酸痛的脖子,不可思議地喊道:“媽?!”
“喊媽也沒用!”黎雯青對著黎楠怒目而視,“是你自己吵著鬧著要報那什麼吉他課外班,好不容易給你報上瞭,你要是反悔又不去瞭,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著,黎雯青就想伸手去揪黎楠的耳朵,這是黎楠他媽的習慣性動作,多年躲避他媽這魔爪的功夫已經深入骨髓瞭,黎楠見瞭下意識地在床上一個翻身,躲開瞭黎雯青伸過來的手,而後一把抱住瞭黎雯青的腰,幾乎是熱淚盈眶。
“媽!”
黎楠抱住瞭黎雯青,感受到手臂環繞下的真實觸感,不禁心頭酸澀。
是夢嗎?不然為什麼他又看見瞭他媽媽?
他媽媽明明在幾年前就因為癌癥去世瞭啊!
黎雯青愣瞭愣,都說知子莫若母,黎楠這個從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從小就帶在身邊,一撅屁股就知道這小子放的什麼屁,現在看看黎楠這表現,就好像真許久未見後的激動。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自傢這皮猴子從小就沒開過眼前……果然還是這個臭小子想要逃課瞭吧?!
黎雯青眉心一跳,這次伸手快而準地揪住瞭黎楠的耳朵,狠狠一擰,“臭小子,今天就算你把你外公外婆喊過來,也得給我乖乖去上課!”
黎楠淚眼汪汪,連聲呼痛,“疼疼疼,媽媽媽媽——我的好媽媽快松手!”
大約是裡面的動靜大瞭點,黎楠爸爸沈旭東聞聲趕來,他從門口探進頭來,見屋內這一副場景,無奈笑笑,開口替兒子解圍,“小楠又幹什麼事情瞭,怎麼天天擰兒子耳朵呢?該擰壞瞭。”
說著他上前幾步,攔下瞭黎雯青繼續對黎楠施加的‘暴力行為’,順手扶住瞭自傢老婆的腰,替大著肚子的老婆支撐點力氣,同時又敲瞭敲黎楠的頭頂,“還有你,是不是又調皮惹你媽生氣瞭?”
黎楠除瞭剛剛呼痛的那幾聲,就一直盯著黎雯青看,這下沈旭東走進來,他便改成盯著沈旭東看,看著看著不由得感嘆出聲,“原來爸你年輕的時候這麼帥啊?”
“還有媽——”黎楠的目光又挪向黎雯青,摸瞭摸自己的臉總結道:“害,果然我媽也長得好看啊,爹媽都好看,難怪我也長得俊。”
“這小子。”沈旭東好笑地又點瞭點黎楠的額頭,“天天就知道臭美,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還能跟誰學的,咱傢還有哪個在意臉皮的?”黎楠這會也回過神來瞭,嬉皮笑臉地對著他媽眨眼,“你說是吧,我的好媽媽。”
黎雯青虎著一張臉不接茬,她原先憋的那股氣也被這爺倆一個打趣消得差不多瞭,隻是就這樣揭過顯得她這個一傢之主很沒有面子,冷著一張臉,瞪著黎楠,“趕快起床過來吃飯,吃完飯叫你爸送你上課外班去,花瞭那麼多錢給你報個班,你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看我怎麼修理你。”
她又瞪瞭一眼沈旭東,掙開瞭沈旭東扶著她腰的手,“就你天天慣著他。”
說完,又噔噔噔得走出瞭黎楠的房間。
沈旭東和黎楠對視一眼,皆是無奈。
“好瞭,快收拾一下,待會我送你去上課。”沈旭東拍瞭拍兒子的肩膀叮囑道,“最近天氣熱,你媽身體不舒服,心情也就跟著不好受,你聽話一點,別惹你媽媽生氣瞭。”
黎楠乖乖點頭,跳下床踩著拖鞋跑進洗手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的外婆見瞭連聲道:“乖乖跑慢點,別摔著瞭。”
黎楠進瞭洗手間,這個一傢五口的洗手間並不算大,平時洗澡還要特意排個時間,不然電熱水器燒的水都不夠用。
小小的洗手間最裡面是淋浴用的花灑,再出來一點是馬桶和洗手臺,洗手臺邊上掛著個小鏡子。
黎楠對著小鏡子照瞭照,發現鏡子中的自己赫然是十來歲的模樣。
如果依照他媽黎雯青生的二胎,沈苒苒的年紀估算——沈苒苒現在還沒出生,不過看他媽那肚子的模樣估計也不剩多少時間瞭,所以現在的他……是十歲嗎?
如果說一開始黎楠還覺得這是一場夢的話,現在的他已經不這麼覺得瞭。
哪有夢裡還能體會到這麼清晰的疼痛啊?
黎楠摸瞭摸自己剛剛被擰瞭的耳朵,不由得再抽瞭一口氣。
這絕對是他媽,沒有哪個人能假扮他媽到這種出神入化的境地,就連擰人耳朵都是一樣的痛!
所以……他這是,回到瞭過去嗎?
重生?穿越?還是什麼黃粱一夢?
黎楠曾經也是個很潮流的小夥子,年少的時候就憑借著一股子沖勁去混瞭娛樂圈,不說在娛樂圈裡混得風生水起吧,至少也有點知名度。
畢竟十幾年後都還有粉絲記得他,這怎麼不算是一種成績呢?
隻不過黎楠的興趣隻能短短維持個幾年,在音樂界混不出頭,他又改行去做演員,沒演幾部戲他又倦怠瞭。
直到他接觸到瞭花樣滑冰這個體育項目。
那時候的他十九歲瞭,接下瞭一部關於花樣滑冰的紀錄電影,他要扮演電影中一位很出色的花滑選手。
因為這部電影,他接觸到瞭花樣滑冰,也愛上瞭這項運動。
在十九歲這年,拍攝完瞭最後一部電影,他拍拍屁股退出瞭娛樂圈,選擇瞭體育圈。
那時候所有人都勸他三思,有些體育相關人士,包括一開始帶他花滑入門的教練都和他說過:太晚瞭。
這個年紀想學花滑當個業餘愛好沒問題,但想真的滑出點成績,在全國賽事乃至國際賽事上拿獎牌什麼的,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別說國傢隊的那些隊員瞭,就說省隊或者花滑俱樂部的那些選手吧,幾乎都是從五六歲的童子功開始練習的,最大的也是八九歲、十歲開始練,那都已經算是極晚的瞭,更何況黎楠這種十九歲成年瞭,身體柔韌度全都定型的?
當個興趣愛好沒問題,但拿興趣愛好和別人的專業去比,那就過分瞭。
人傢練到十九歲當打之年都經歷瞭多少年?黎楠又要經歷多少年才能達到別人的十九歲?
花滑運動員的職業生涯很短暫,有些人甚至隻是曇花一現便草草落幕,說難聽點,你黎楠又是什麼人?能在十九歲這個大齡年紀進入體育圈,還滑出成績來?
所有人都覺得天方夜譚的事情,黎楠偏偏憑借著努力和汗水,還有最關鍵的天賦,一步步從俱樂部進入瞭省隊,又從省隊進入瞭國傢隊。
大抵是華國的花滑人才儲備太少瞭,黎楠一個半路出傢的花滑運動員,在二十四歲那年站上瞭索契的冰面,作為華國唯一的獨苗苗從短節目滑進自由滑,隻可惜總分排名第六,無緣領獎臺。
不過這樣的成績就已經很驚人瞭,他十九歲入門,二十四歲登上冬奧的冰面,這樣的天賦若是從小開始練,現在的華國說不定已經有瞭個有爭奪金牌能力的天才選手瞭。
隻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黎楠的運動員生涯其實很平淡,能在世錦賽上摸摸牌子,大獎賽分站爆種的時候也能拿下一兩塊金牌,就這樣又度過瞭四年,在平昌冬奧會拿下瞭第四名。
那一年出瞭幾個極為耀眼的天才選手,不僅技術厲害,年紀還小,獎牌被瓜分幹凈,黎楠最終無緣領獎牌。
再後來就是他重生回來的B市冬奧會瞭,就在傢門口舉辦的冬奧會,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他也想努力一把拿下個牌子給國傢爭光……
三十一歲,過瞭生日便是三十二歲,放在花滑界絕對是超齡選手瞭。
即使渾身傷病,他還是堅持打封閉上場,隻因為華國內當時除瞭他,沒有人能夠去爭一爭領獎臺的位置。
於是黎楠上瞭,最終的結果卻是以一分之差錯失獎牌。
可惜嗎?可惜的。
遺憾嗎?遺憾的。
但若問他後不後悔成為花滑運動員,落下一身傷病卻沒拿到冬奧獎牌的話,他的回答一定是不後悔的。
人生在世能有幾個我樂意?
成為花滑運動員便是黎楠的“我樂意”。
黎楠從回憶中醒來,愣愣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猛地擰開瞭水龍頭,將水放滿瞭整個水盆,一腦袋紮進水中。
在水中咕嚕嚕地好一會,差一點要憋死在裡面的時候,才又猛地抬起頭,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有瞭實感。
黎楠的眼中浮現出瞭不可思議、恐慌、驚訝、震撼……
各種情緒在他的眼中交織,最後匯聚成瞭——驚喜。
居然是真的!
他居然從三十一歲返回到瞭十歲這年?
不僅僅是返老還童,而是連帶著時間一起倒流,他回到瞭爸媽都好好活著、他妹妹沈苒苒還沒有出生,他還沒有憑借著一股腦熱進入娛樂圈的少年時期!
真是太不可思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