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斤肉一斤票

作者:一支藤蘿 字數:2128

顧月淮眨眨眼,眼中漾起水霧,卻趕忙斂眸,不敢讓人看見。

顧至鳳模樣粗獷,心卻細,一看顧月淮情緒不對,忙道:“怎麼瞭囡囡?是不是不喜歡?沒事,不喜歡爸再拿回去換,換成你喜歡的,成不?”

顧月淮搖瞭搖頭,咬牙道:“沒事爸,我沒事,我很喜歡這雙鞋。”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你這頭還疼嗎?你大哥都和爸說瞭,造孽喲,可千萬別破相瞭,待會爸再帶你上公社去看看!”顧至鳳一臉疼惜地看著顧月淮。

她道:“已經不疼瞭爸,別擔心,醫生說沒啥大事,多休息就成。”

顧月淮說完,把鞋盒放在一邊,與顧至鳳說道:“爸,你坐著休息會兒,我去幫二哥做飯,讓你嘗嘗我的手藝,昨晚上大哥可一直誇我哩。”

說完,也不等顧至鳳開口,跳下炕,跑過去翻糧袋,趁著顧睿淮出去挑水的功夫,她把小半袋大米都倒進盆裡,放到鍋屜裡去蒸。

傢裡已經沒什麼菜瞭,她揣上枕頭下壓著的八塊二,準備去村裡找人高價買些肉。

“爸,你看著火,我出去一趟!”

顧月淮招呼瞭一聲,就匆匆忙忙出瞭門。

顧析淮看瞭她一眼,又走到灶臺邊,掀開鍋蓋一看,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語氣古怪道:“爸,今天這太陽打從西邊兒出來瞭?你瞧,顧月淮居然把米都蒸上瞭!”

顧至鳳一愣,也有些不解,以前囡囡把袋裡的細糧看的比啥都要緊,今兒是咋瞭?腦袋真讓打壞瞭?他神色不由得有些擔憂,想著待會吃罷飯還是去衛生所再看看。

想歸想,顧至鳳卻還是抬頭瞪瞭顧析淮一眼:“少編排囡囡!”

顧析淮撇撇嘴,他真是瞎操心,說不準顧月淮蒸這麼多米不是讓他們吃的。

*

顧月淮出瞭門,就直奔支書傢去瞭。

這年頭,大勞子生產大隊能吃上肉的傢庭不多,陳月升傢算一個,黃主任傢算一個,另一個就是支書王福傢瞭。

不過,陳傢她不可能去,黃主任帶田靜去公社衛生所瞭,也不在。

王福傢建的也是夯土房,墻頭還探出一叢綠葉來,很是雅致。

他傢門敞著,王福老婆段菊花正掀著門簾在炒菜,一股濃鬱的肉香味撲鼻而來。

顧月淮敲瞭敲門,大步走進院子:“菊花嬸兒!”

“誰啊?”段菊花聽到聲音,拿著鍋鏟探出頭來,一看到是顧月淮,眉毛就皺瞭起來,黑著臉道:“你來我傢作甚?”

她心中暗道:顧月淮好吃懶做慣瞭,今兒踩著飯點過來,是想混飯吃?

這麼想著,段菊花臉色就更黑瞭。

顧月淮隻當沒看見,見人三分笑,揚唇道:“菊花嬸兒,今兒我傢的人好不容易湊齊瞭,我想著炒個菜,傢裡沒肉瞭,過來和你買點,你看成不?”

說話間,顧月淮還揚瞭揚手裡一沓票子。

段菊花看到她手裡的錢,黑壓壓的臉色好瞭些,又聽她買肉是為瞭一傢人吃,有些吃驚,畢竟顧月淮有多自私,大隊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想瞭想,說道:“我傢肉也不多瞭,剩瞭一塊五花,你要不?”

顧月淮一喜,重重道:“要!”

段菊花把菜炒好,才進屋去拿肉,還順手提瞭把秤桿出來:“要多少?”

顧月淮看著段菊花手裡三指寬的五花肉條,說道:“這塊肉都要瞭!”

“都要瞭??”段菊花微驚,她傢每回割肉也沒多少,畢竟肉票不好弄,供銷社還限量供應,這肉還是她嫁進城裡的閨女回來看她的時候拿的。

顧月淮點瞭點頭:“嗯!都要!不過我手裡沒肉票,我多給點錢,行不嬸兒?”

七十年代就是後世所說的“票證年代”,計劃經濟時代,票證對每個人和每個傢庭來說都非常重要,也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票多種多樣,種類繁多,糧票、肉票、油票、佈票、棉花票、糖票等等。

票都是按照工人的年齡和工種定量每年發放的,而且是定點供應,還有些緊俏物資的票證,如手表票、縫紉機票、香煙票、自行車票等。

不過,這些票多數是發給城裡吃商品糧的居民的,村裡大隊的農民能分發到的隻是一小部分,他們憑借的還是年終按工分分菜分糧。

段菊花猶豫瞭一會,咬牙道:“行吧。”

這麼多肉她傢也舍不得吃,每回都切小手指那麼一條子肉,能嘗個味兒,但越吃嘴越饞,還不如換成錢來的踏實。

她用秤桿稱瞭一下,一共是兩斤三兩。

“供銷社五花肉是一斤七毛五,你沒票,就給七毛七吧。”段菊花麻利的把肉裝好,遞給顧月淮,她倒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要價要的很理直氣壯。

這年頭買肉都是一斤肉一斤票,她隻漲兩分錢,已經是看在同村的份上瞭。

顧月淮心算瞭一下,是一塊七毛七,數出一塊八遞給段菊花:“嬸兒,謝謝瞭。”

她說完,接過肉就離開瞭王福傢。

段菊花數瞭數手裡的錢,一塊八,還多瞭三分錢。

她狐疑地抬頭看瞭一眼顧月淮遠去的肥碩身影,咂瞭咂嘴:“這老顧傢的閨女好像也沒大夥說的那麼不醒事兒。”

*

顧月淮提著肉回瞭傢,迎面正好撞上去挑水的顧亭淮和顧睿淮。

顧亭淮看到她手裡的肉,頓瞭一下,依然溫聲道:“囡囡,想吃肉瞭?待會大哥給你炒著吃,辣椒炒肉,咋樣?”

顧睿淮冷眼旁觀,進瞭院子,把兩桶水倒進缸裡,扁擔隨手一扔,發出砰的響聲,他似乎是想用這些工具來發泄心中的憤怒和苦悶。

他實在不明白,不吃細糧不吃肉能死嗎?

他們傢因為建房子,外頭還欠瞭一屁股債,顧月淮不知道為傢裡分擔就算瞭,還成天扯後腿,要這要那,錢一點沒還上不說,還越欠越多!

再這麼下去,他不知道傢裡還能撐多久。

一進屋,嗅著空氣裡飄蕩的米飯味,顧睿淮嘴裡也不禁分泌出唾液。

不過,他知道,鍋裡的米是顧月淮給自己蒸的,壓根沒他們幾個的份兒。

她就是這麼自私自利,從不為傢裡人考慮,永遠隻想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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