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青豁然站起身,指著顧月淮的鼻子叱道:“你!你說什麼呢你?!”
供銷社售貨員可是“公社八大員”之一,誰見瞭不吹捧幾句?
她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敢當著她的面譏笑嘲諷她,這人以後是不想再來供銷社瞭?
其餘售貨員,包括姚美麗都一臉驚訝地看向顧月淮,她們也見慣瞭伏低做小,唯恐得罪她們的老百姓,這種硬茬子真不錯。
顧月淮聳瞭聳肩,笑道:“說錯瞭嗎?我以為你們這種有編制的公社員工都是素質高,覺悟高,品德高的三高好同志,直到看見你才知道是我膚淺瞭。”
“你們掙著國傢的工資,吃著國傢的商品糧,招人艷羨,卻對國傢的百姓這麼刻薄,試問,你坐在供銷社的凳子上不覺得心虛嗎?”
這番話可謂是針針見血,叫汪青臉色青白交錯,指著顧月淮鼻子的手臂顫抖不已。
顧月淮懶得理會,在櫃臺前挑選瞭一番,說道:“就這種吧,怎麼賣?”
姚美麗回過神來,她有些好奇地看瞭看顧月淮,卻突然發現她長得有些眼熟,但具體是哪裡眼熟一時又說不上來。
她看瞭一眼顧月淮選的料子,是淺藍色帶碎花的,說道:“這個料子是淺花普通市佈,一米合九毛五,並三市尺的佈票,你看你要多少?”
顧月淮想瞭想,說道:“一米五吧。”
大人做衣服大概需要兩米五的佈,四歲的孩子,約莫一米多。
姚美麗點瞭點頭,拿出尺和剪子就準備丈量裁佈瞭。
汪青此時反應過來,立馬呵斥道:“不行!不能賣給她!我不同意賣給她!”
姚美麗眉頭一皺,根本不想理會,依舊裁剪著手裡的料子,汪青卻惱瞭,上前狠狠推瞭姚美麗一把,把佈給收瞭起來:“我說瞭不行就是不行!”
姚美麗被推倒,痛呼瞭一聲。
顧月淮臉色冷瞭下來,還沒說話,就突然聽到有人驚呼:“流血瞭!美麗流血瞭!快去衛生所啊!”
她紅唇緊抿,看瞭姚美麗一眼。
原來剛剛汪青沒控制力道,直接把姚美麗給推到瞭櫃臺角上,她的腦袋破瞭口子,血液順著額角流下來,頗有些她剛剛重生時被陳茵推倒後受傷的架勢。
汪青也看向姚美麗,霎時,抱著佈料的手一抖,臉色陡然慘白,眼底也掠過慌亂。
她忙不迭道:“不不……不是我,是她自己沒站穩!是她自己!”
汪青的話沒人理,顧月淮想到剛剛提起的“公社書記兒媳”幾個字,再看看捂著腦袋,一臉痛色的姚美麗,主動請纓道:“我送她去衛生所。”
幾個售貨員求之不得,原本她們就不想沾染這種同事之間的齟齬,更何況現在是上班時間,她們送姚美麗去衛生所的話,工資怎麼算?
這事兒按理說要交代給汪青,但看她那模樣,想讓她送人去衛生所是不可能瞭。
如今顧月淮主動提出幫忙,算是解決瞭她們的麻煩,售貨員們連連道謝:“那就麻煩你瞭同志!美麗就拜托你瞭!”
顧月淮搖瞭搖頭,扶著姚美麗走時,留下一句話。
“美麗同志腦袋上的傷不能白受,這位刻薄的售貨員同志,希望你準備好醫藥費和誤工費,畢竟大夥都是人證,上報到警局你也沒理。”
正所謂墻倒眾人推,其餘售貨員們本就不喜歡嫉妒心強的汪青,聽瞭顧月淮的話,都紛紛附和:“對呀汪青,美麗可是你推的,我們都看見瞭!”
汪青手抖得說不出話,直到顧月淮扶著姚美麗走遠,才喘瞭口氣。
她當即把佈扔在櫃臺上,匆匆忙忙離開瞭供銷社。
“她幹啥去?還不會逃瞭吧?”一個年紀稍長的售貨員遲疑著問道。
另一個售貨員語氣酸酸地道:“逃?你可想太多瞭,人傢肯定找靠山去瞭唄。可憐美麗和秦牧分瞭手,不然輪得到汪青擱這充大頭?”
*
顧月淮坐在衛生所裡,看著醫生給姚美麗包紮傷口。
她腦袋上的傷早在得到須彌空間後不久就消失瞭,空間井水雖然不能延年益壽,但對於這種小傷小病頗具神效,她一點疤痕都沒留下。
包紮好傷口,醫生又叮囑瞭一番不能見水之類的話,兩人才離開衛生所。
姚美麗摸瞭摸頭上的紗佈,轉頭看看一旁的顧月淮,心頭微暖,說道:“謝謝你同志,我叫姚美麗,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顧月淮笑瞭笑,淡淡道:“顧月淮。”
“月淮,我能這麼叫你嗎?”姚美麗偏著腦袋看她,語氣雖然輕,眼神卻熱絡。
顧月淮頷首,她沉吟瞭片刻,問道:“上回來供銷社,聽說你下個月就要結婚瞭?是公社書記傢的兒子?”
姚美麗腳步一頓,倒沒覺得被冒犯瞭,畢竟對於小門小戶的老百姓來說,公社書記已經算是很大的官職瞭,偶然聽上一嘴,總想多問上幾句不是?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用平緩的語氣道:“本來準備結婚的,不過前兩天分手瞭。”
這件事對她的影響不可謂不大,就連工作都失瞭熱情,一朝分手,連傢裡人都不理解,讓她回去挽回這段好婚事,同事心中也大多幸災樂禍,她無處可以發泄。
如今顧月淮提起,她竟有種想要一吐為快的暢意。
姚美麗剛欲開口,就聽到顧月淮若有所思的問話:“所以,是秦牧?”
“你認識秦牧?”姚美麗微驚,轉頭又認認真真看瞭顧月淮幾眼,越看越覺得眼熟,半晌,忽然靈光乍現,震驚的話脫口而出:“你是林阿姨的閨女?”
陡然聽到“林阿姨”幾個字,顧月淮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姚美麗卻有些激動,又問瞭一句:“你是吧?你是林阿姨前頭生的那個女兒吧?你們長得很像,尤其是這雙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顧月淮垂眸斂目,淡淡地道:“是嗎?”
許是註意到她興致不高,又想到她原本要嫁的是顧月淮母親二婚後的傢庭,姚美麗臉上的激動褪去,變得有些悻悻,尷尬道:“對,對不起。”
顧月淮失笑:“道歉作甚?你又沒做錯什麼。”
姚美麗咬瞭咬唇,看著顧月淮唇邊的笑意,小聲道:“我……真的很喜歡林阿姨,她那麼溫柔和善。”
溫柔?和善?
顧月淮險些笑出聲,她媽是這樣一個人嗎?
不,最起碼在她爸眼裡,她媽是一個熱情,開朗,有文化,有想法,有性格的女人,否則也不會在生下她後毅然決然離開,選擇嫁給城裡人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