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京城。
赫赫京都千百年,鐘靈毓秀萃龍淵。
七十年代的京城,交織著一條條的胡同,矗立著一座座的四合院,清晨的國營飯店門口掛著告示牌,不變的豆腐腦,油條,豆汁兒。
當然,這隻是普通人眼中的京城。
在這裡,還有個神秘的地兒,老百姓稱這裡為——“新京城”,也叫大院。
大院在玉泉路,路上林立著許多木頭崗樓,每個崗樓上都站著扛著槍的哨兵。
走得近瞭,就能看到一棟棟大院,大院門口,荷槍實彈的哨兵目不斜視,腰桿兒挺得筆直,叫人看著就心生敬畏,不敢越雷池一步。
這些大院各個占地極廣,裡頭住著的,都不是一般人。
此時,最深處一棟大院中十分熱鬧,十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正嘰嘰喳喳與在收拾行囊的青年說話,言語間頗有幾分以其為主的架勢。
這些年輕人,生來就住著統一分配的大院,各個身上穿著軍大衣,腳上穿著“三接頭”的靴子,男男女女,臉上都掛著熱情洋溢的笑容,一看就不需要為生活吃苦。
“五哥,真要走?你要真想歷練,何必要跑那麼遠呢?多遭罪呀!”
“就是,我都聽說瞭,外頭的鄉下人野蠻的很,聽說媳婦孩子都是拐賣去的,嘖,想想都覺得瘆得慌,五哥,別去瞭。”
“五哥,你傢就你一個獨生子,壓根不需要跑那麼遠去插隊,吃苦不說,到時候想回來都是個麻煩事兒,一旦決定可沒辦法後悔瞭,你說,留在咱大院有啥不好的?”
“……”
眾人一口一個五哥地喊著收拾東西的青年,聽話裡的意思,他即將下鄉插隊瞭。
青年不回應,便有人不高興地喊瞭聲:“五哥!”
聞言,他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極清雋的臉,淺褐色的雙眸十分溫和,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書香門第的高雅之氣。
青年身量高瘦挺拔,如青松白楊,在一眾人群中顯得獨樹一幟。
他無奈地搖瞭搖頭,笑道:“喊那麼大聲作甚?我耳朵又沒聾。”
人群中,有人嘆瞭口氣,高聲道:“那你說,我們都這麼勸你瞭,能不能留下?你這一去,咱們怕是許多年都見不上面瞭。”
青年溫和一笑:“我一定要去的,少虞還得顧著兩個弟妹,他一個人去肯定招呼不來,我得幫他,你們就不要再說瞭,總歸還有一個月,我又不是現在就走。”
一聽到“少虞”兩個字,人群倏然一靜,靜的詭異,給人一種暴風過境的壓抑感。
沉默瞭一陣,有人囁嚅著道:“今安,事到如今,你還對他掏心掏肺有什麼意義?咱們都已經不再是一路人瞭,他傢犯瞭事兒,咱們應該少沾染為妙,省的被拖累瞭。”
“是呀,五哥,晏傢如今就是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災窩,誰都想離遠一點,也就隻有你還惦記著以前的感情,現在居然還要和他一起下鄉,宋叔能讓你去?”
“五哥,別傻瞭,晏傢已經不是以前的晏傢瞭,你也該為宋叔和傢裡想想。”
聞言,宋今安眉頭一皺。
他清俊的臉龐上笑容淡瞭下來,顯然對這種話很是不喜。
“他是晏少虞,我是宋今安,我們從小就住一個大院,一起長大,不管發生什麼變故,打小的情分不是假的,我不管你們怎麼想,他永遠是我兄弟!”
“這樣的話以後少說,你們知道他的脾氣。”
宋今安從來不是個會說狠話的性子,這些已經算重話瞭,可說完還是覺得不解氣。
他想瞭想,又聲音沉重道:“你們以前也是三哥三哥叫著少虞的,比喊我都勤快,雖說他傢現在落瞭難,但這不是你們落井下石的理由。”
說完,宋今安擺瞭擺手,不悅道:“行瞭,今天就到這吧,你們都回去吧。”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隻能悻悻離開瞭一號院。
宋今安把行李丟在一邊,走出院子,拐進瞭隔壁。
兩個院子格局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隔壁院子裡栽種著一些應季花卉,不過,應該是許久沒人打理過瞭,植物都耷拉著腦袋,顯出頹態,猶如主人一傢。
宋今安抿著唇穿過院子,進瞭門。
他四下環顧,沒瞧見人影,又朝著樓上喊道:“有人嗎?”
未幾,一陣焦急的腳步聲從樓上下來,邊跑邊喊:“找到瞭嗎?找到少棠瞭嗎?”
一個年約十八的姑娘從樓上跑下來,在看到站在門口的宋今安時,原本亮起的眼神陡然撲滅瞭,讓人看的十分心痛。
她張瞭張發白的唇瓣,有氣無力地叫瞭一聲:“五哥。”
宋今安看著晏少離憔悴的神色,悶悶點瞭點頭,輕聲道:“少虞和少殃還沒回來?”
晏少離苦澀一笑:“少棠一天找不回來,我們就都沒辦法安心,怎麼可能坐在傢裡等著?馬上就要啟程下鄉瞭,少棠……”
驀的,晏少離想到什麼,眼睛微閃,她咬瞭咬唇,突然朝著宋今安跪瞭下來!
“噗通”一聲,響亮的膝蓋觸地的聲音。
宋今安淺褐色的瞳孔驟然一縮,他忙伸手去扶晏少離,急聲道:“少離,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就說,你和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你這像什麼樣子?”
晏少離忽然啜泣道:“五哥,你能不能幫我們找找少棠?我爸媽現在生死不知,叔伯親人都視我們為洪水猛獸,不肯幫忙,可單憑我們自己,找少棠無疑大海撈針。”
“我哥不讓我來麻煩你,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少棠就這麼沒瞭呀!”
“五哥,求你瞭,求你幫幫我們吧。現在除瞭你,幾乎沒人會上我傢來,除瞭你,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找誰幫忙瞭,五哥,求你瞭。”
說著,晏少離推開宋今安的手,以頭磕地,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漂亮的臉上哭的全是淚痕,一雙腫眼泡,可見這段時間過的有多疲憊焦灼。
她聲音哽咽,眼淚如斷瞭線的珠子,噼裡啪啦掉在地板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宋今安眼神有些悲戚,伸手去扶晏少離,剛要說話,一道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
“晏少離,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