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安回瞭傢,沒繼續收拾行李,就坐在沙發上等著母親下班回來。
他爸在地方上任,隻逢星期天或是在京城有工作才有空回趟傢,忙碌的很,他母親倒是在京中工作,而且任職於公安機構,正負責人口丟失這一塊。
宋今安一直等瞭一個多小時,穿著職業裝,背著黑色斜挎包的王惠同志才回來。
“媽,你終於回來瞭!”宋今安起身迎瞭過去,殷勤地接過王惠肩頭的包,隨手掛在門口的衣架上,臉上則是討好的笑容。
他生的溫潤俊朗,笑起來時更叫人如沐春風。
王惠自然瞭解親生兒子,見狀,先是一笑,旋即想到這段時間沸沸揚揚的知青下鄉事件,笑意微斂,半瞇著眼道:“你想幹啥?”
宋今安沒著急說,隻拉著王惠走到沙發前坐下。
他抿瞭抿唇,淺褐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著王惠,輕聲問道:“媽,晏叔會沒事的吧?你知道他一直兢兢業業克己奉公,是個好人!”
“媽,咱們和晏傢是世交,我和少虞更是從小一起長大,你忘瞭嗎?我倆名字的由來?那是你和青姨為瞭護佑我們特地起的,一個少虞,一個今安,都是為瞭我們好!”
“能不能幫幫晏傢?你和爸說說,讓他幫幫忙吧?”
在聽到“晏叔”兩個字時,王惠臉色就冷淡下來。
她脊背靠在沙發墊上,雙手交疊擱在小腹,靜靜看著不遺餘力為晏傢說好話的宋今安,他眼中滿是哀求之色,恨不得跪下給她磕頭請求。
宋今安得不到回應,忍不住抬頭看向王惠:“媽?”
王惠慢條斯理給自己倒瞭杯水,語氣平靜道:“宋今安,說夠瞭?說夠瞭我要去做飯瞭,往後這話不要再說,否則,就是給我們宋傢招禍。”
聞言,宋今安面色豁然一變。
他站起身,不敢置信地道:“媽?”
晏傢剛出事的時候,他傢明明也四處走訪求情,這才過去多久?態度怎麼轉變如此之快?難道這就是在權者無情?
王惠看著茫然無措的宋今安,再想想隔壁年少時就頗具狼性的晏少虞,一時心中復雜,不知該為兒子的單純感到高興,還是該為他的遲鈍感到失落。
她年輕時就不如紀青果決,沒想到生下的獨苗亦是如此。
王惠嘆瞭口氣,伸手握住宋今安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下。
“今安,你要明白,世事不能盡如人意。”
“如今京城局勢復雜,你莫要看我們宋傢如今依舊花團錦簇,可稍有差池,就會步瞭晏傢的後塵,一旦落難,你能像晏少虞一樣扛起傢中的責任嗎?”
“不是爸媽心狠,而是晏傢得罪瞭不該得罪的人,晏狩之剛愎自用,紀青快人快語,所謂砍一支,損百支,你可知道晏傢風光時得罪瞭多少人?”
“不是我們不想幫晏傢,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晏傢如今就是個燙手山芋,誰接誰死,原本下鄉名單裡是沒有你的,但你非要跟著胡鬧,總想蹚晏傢這渾水,還把這事傳的沸沸揚揚,如今是後悔也晚瞭。”
“你私自決定下鄉插隊,你知道你爸生瞭多大的氣?”
“罷瞭,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性格綿軟,插隊吃些苦也好,這是對你的歷練,好好幹,到時調回京城來,也能順理成章拿到一份好工作。”
“媽不勸你,不過,晏傢的事,你不要再管瞭。”
王惠語重心長,諄諄教導,隻盼著自己這個長在象牙塔裡的兒子能明白,如今時局動蕩,宋傢自身都難保,又如何能管別人?
死道友不死貧道,晏傢樹大招風,也怨不得他們。
宋今安臉色蒼白,不知該說些什麼。
王惠搖瞭搖頭,起身準備去做飯,卻忽然聽到宋今安說:“媽,晏傢的事我不說瞭,但少棠,你能不能幫幫忙?少棠才四歲,也是你看著長大的!”
聞言,王惠腳步一頓,垂眸看著兒子懇求的神情,終是點瞭點頭。
宋今安松瞭口氣,即便幫不瞭晏傢,可隻要能找回少棠,也是一件好事。
*
晏少虞並不知道宋今安和王惠的對話,即便知道,怕是也隻會嗤之以鼻。
曾經,他也是一口一個宋叔惠姨的叫著,但在晏傢落難後,他們毫不猶豫站隊瞭那些人,隻為保全宋傢,他能理解,卻深感厭惡。
“哥,哥?想什麼呢?吃飯瞭。”晏少離喊瞭幾聲,又在他眼前晃瞭晃。
晏少虞抬眸看瞭她一眼,烏木似的瞳眸黑的讓人發憷。
晏少離立馬閉上瞭嘴,乖乖坐下盛飯,桌上沒什麼好吃的,都是些沒油水的東西,一些幹成鍋巴的米飯,兩盤黑黝黝的青菜,一塊肉都沒有。
自從傢裡落寞後,做飯的活就落在瞭晏少離的身上,可惜,從小被寵著長大的小姑娘,讓她彈鋼琴拉小提琴可信手拈來,但做飯,她的確不擅長。
這時,一旁年紀稍小的青年聲音低落道:“哥,咱們真的不找少棠瞭嗎?”
他們已經找瞭好多天瞭,每天早出晚歸,可一點線索都沒有,人人都清楚晏少棠已經被拐子給抱走瞭,現在可能在任何一個地方,但誰想放棄呢?
晏少虞垂眸,淡聲道:“我們要離開京城。”
說完,他扒起碗裡的飯,也不吃菜,幹巴巴的鍋巴飯幾口就下瞭肚。
晏少離又小聲啜泣起來,這個傢已經支離破碎瞭。
晏少殃咬著嘴邊的軟肉,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他知道,為瞭這個傢兄長已經付出瞭很多,他做出這個決定時,定是也心痛瞭許久。
他作為傢裡的二哥,這個時候能做的就是支持,而不是叛逆。
這麼想著,晏少殃就強打起精神扯瞭扯嘴角,換著話題道:“也不知道青安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我和少離還從來沒有離開過京城呢。”
說起下鄉插隊的事,晏少離哭聲也小瞭些。
她看瞭看晏少虞,哽咽道:“哥,咱們為什麼要去青安縣?那裡太遠瞭。”
晏少虞勾起長長的眼尾,輕笑一聲,清冽好聽的嗓音耐人尋味:“遠?”
若是不遠,他也不會選擇那裡瞭。
遠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