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給他們帶路的中年男人也回瞭傢。
他剛一回屋,躺在床上的老婆就道:“老王,咋回事呀?大勞子生產大隊的人?”
男人點瞭點頭,把外衣鞋子一脫,鉆進瞭暖和的被窩裡:“是嘞,前兩天上山,下雨給困住瞭,今天才從山裡跑出來,跑咱柳枝大隊來瞭。”
他老婆遲疑瞭一下,問道:“你給人送哪兒瞭?”
中年男人咂咂嘴,語氣有點復雜:“李衛東那!”
聞言,他老婆一下子就從炕上坐瞭起來,語氣有些激動:“李衛東?你咋給人送那瞭?我聽著還有個年輕的女同志,你這不是害人嗎?!”
“他是什麼人外人不知道,咱們大隊可太清楚瞭!”
“你咋能做這麼喪良心的事兒?”
中年男人身體一僵,縮瞭縮脖子,嚷道:“他們自個兒要去的,我還能攔著?那我咋解釋?說李衛東不是個東西?他們還要去知青點探親戚,肯定得去和李衛東打交道,要是說漏嘴瞭咋辦?等他們走瞭,你覺得李衛東能放過咱一傢?”
“再說瞭,現在傢傢戶戶都缺糧,收留那倆人,誰給他們吃的?李衛東現在獨占著收來的糧,還沒給大夥發下來,誰這會兒不是舔著臉討好,指望著多派點糧?”
說完,中年男人變得有底氣瞭些,覺得自己說的一點毛病也沒有。
他擺擺手,說道:“行瞭,快點睡吧,李衛東的事兒咱們少摻和。”
他老婆長嘆瞭一口氣,躺在後,縮在被窩裡嘀咕瞭一句:“造孽啊。”
*
顧月淮並不知道這一出小小的夫妻夜談,她此刻正面色嚴肅地看著李衛東。
“李支書,你這麼藏著掖著的,是不是知青點真出啥事瞭?我可告訴你,我男人是京城來的知青,傢裡有關系,你要是瞞著,到時候吃不瞭兜著走!”
李衛東前後兩副面孔,就足以說明問題瞭。
顧月淮也不想再客氣,當即便冷下臉來,她知道李衛東是聽到瞭晏少虞是知青,又來自大勞子生產大隊,猜測出瞭他的身份,投鼠忌器罷瞭。
既然他害怕,那不妨就拿這事兒出來說,對這種人肯定比溫言軟語管用的多。
果然,聽到她的話,李衛東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暗罵一聲晦氣,這大晚上的,好不容易碰上一個漂亮女人,卻是個瘟神!
顧月淮好聽的嗓音已經染上瞭一絲寒涼,嘴角卻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容:“不想說?不想說就算瞭,咱們走吧,回去上報給公社,看公社到底管是不管!”
晏少虞點瞭點頭,雷厲風行便往外走。
李衛東眼神閃爍變幻,終是害怕暴露,失去現有的一切,忙上前攔著兩人,先前的猥瑣與陰沉早已消散瞭個幹幹凈凈,滿臉的笑容熱情又諂媚。
顧月淮和晏少虞皆是冷冰冰地盯著他,後者周身更是湧動著駭人的殺意。
李衛東不敢伸手,便訕笑著道:“瞧你們說的啥話,大傢都是老鄉,我還能蒙騙你們?知青是真沒事,就是砸著脊梁瞭,躺床上沒法子動瞭。”
顧月淮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語氣沉厲:“砸斷瞭脊梁也算沒事?!”
她這般說著,不禁看向晏少虞,對他而言,傢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出事的真是晏少殃或者晏少離,他怕是會發瘋的。
晏少虞黑眸潑瞭墨似的黑鬱深沉,嗓音略啞:“出事的知青是誰?”
李衛東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凌厲戾氣,忍不住後退瞭幾步,強撐著脖子道:“是,是個男的,好像是叫晏什麼的,我不記得瞭。”
他說著,心頭默默祈禱,出事的人可千萬不要和這兩人有關系。
李衛東說完,屋裡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顧月淮心頭重重一沉,晏什麼?男的?
晏少虞的表情沒有什麼起伏,陰冷的嗓音從他的嗓子裡溢出來:“帶路!”
李衛東含糊其辭,試探道:“這……知青們都睡瞭,咱們還是明天,明天再說吧?你們不也是剛從山裡跑出來嗎?休息一晚上吧?我讓人給你們收拾個炕出來?”
晏少虞斂眸,一手滑入衣襟,下一刻,手裡握著純黑的槍,槍口幾乎貼上瞭李衛東的鼻尖,他聲音冷鷙,狹長的眼底盡是陰鬱:“我說瞭,帶路。”
顧月淮紅唇輕抿,從他背上下來,纖細微涼的手握住他垂在身側的手。
李衛東臉色煞白如紙,怕的渾身都打起瞭擺子。
他雙眼發直,口齒結巴,帶著些許驚悚道:“帶……帶路,我帶路!”
五十多歲的人,面對槍口的時候也沒辦法冷靜以待。
這邊的動靜太大,引來瞭李衛東的傢人。
顧月淮回眸看向來人,一個瞧著年紀很大的女人,臉上有皺褶,頭發也白瞭許多,她身邊跟著一個年紀和晏少棠差不多的男娃,不過男娃表情怯怯的,像是害怕。
李衛東可管不瞭他們,小命捏在晏少虞手中,他不敢再說什麼,在前面帶起路來。
晏少虞則拉著顧月淮跟在後面,幾人往知青點去瞭。
男娃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小聲道:“媽,他們是誰呀?爸他沒事吧?”
女人麻木地扯瞭扯唇角,抬手默瞭默男娃的頭,沒說話,拉著他回瞭屋,至於李衛東是否被槍指著,會被帶到哪裡去,她竟一點都不關心。
*
晏少虞掌心很熱,像是一個溫暖的火爐。
顧月淮抬眸看看他頎長的背影,心頭微酸,她一直都知道他背負瞭很多很多,遇到事情,沖在前面負重前行的永遠是他一個。
李衛東速度很快,生怕腳步慢瞭就會吃槍子兒。
很快,就到瞭柳枝大隊的知青點。
乍一看到,顧月淮甚至以為這裡是一片廢墟,連著倒塌的屋子,磚塊泥土鋪滿,因為下瞭雨的緣故,瞧著十分狼藉,這樣的環境還能住人?
顧月淮睨著李衛東,語氣不善:“你們知道知青下鄉,都不讓人修繕修繕知青點?要不是你們不上心,屋子也不會坍塌砸傷人。”
李衛東心頭憋屈,臉上卻不顯,悻悻一笑不敢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