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茵看著趙煦風的金口袋愣瞭下。
倒不是黏糊糊的瞧著惡心。
她隻是一下想起來很早以前,在電視機上看過的那個公益廣告。
大意是講一個得瞭阿爾茲海默癥,也就是老年癡呆的老人,他已經認不出自己的兒子瞭,但他總會記得在飯桌上,抓起餃子往兜裡揣。
因為他牢牢地記著,他的兒子愛吃這個。
就和這個公益廣告一樣。
趙國公府的小公爺不記得母親已經死去多年。
但他卻始終記得要給母親帶好吃的食物。
薛清茵自己就很珍惜得來不易的,薛夫人對她的愛。
她想瞭想,低聲道:“沒洗手呢。”
趙總管聞聲松瞭口氣,心道這個借口好!
全瞭國公府的臉面!她自個兒也免瞭
這薛姑娘實在是冰雪聰明!
趙煦風沒大明白薛清茵的意思,不由面露失望,連肩膀都塌瞭下去。
活像是一頭垂下尾巴的大狗。
這時候薛清茵叫丫鬟去馬車上取瞭一塊幹凈帕子來。
她墊著帕子,從趙煦風的金袋子裡捏瞭一塊透花糍起來,然後咬瞭一口。
“有些涼瞭。”她道,“下回拿盒子裝,便更好吃瞭。”她說罷,還指著玉露團道:“這個我也很喜歡,隻可惜化得差不多瞭。得用冰配著吧?”
趙煦風雙眼都亮瞭。
他定定地看著薛清茵,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就是聽得認真且高興。
一旁的趙總管更是遭遇瞭極大的沖擊。
他怔怔地看著薛清茵,然後忍不住笑瞭。
薛傢姑娘又豈止是冰雪聰明呢?說是蕙心紈質也不為過!
他在一旁啞聲道:“下回一定配冰。”
聽見這番對話,旁人自然看出來瞭這薛傢與趙國公府上的關系之親近。
可是從前從未聽說過啊……
他們忍不住暗暗納悶。
其實主要還是公主府上發生的事,還有後來芙蓉園的那出對峙,對外都被隱瞞瞭下來。
旁人哪能知曉這些個中隱秘?
自然也就不清楚薛傢到底是何時,同趙國公府扯上關系的瞭。
薛清茵吃完瞭那塊透花糍。
趙煦風安靜下來,眼巴巴地盯住瞭她手中的帕子,像是希望她再多吃一些。
趙總管忍俊不禁,這才有功夫環顧起四周。
很快,他發現瞭這裡並不是個適合吃茶的好地方。
既然能做到國公府大總管的位置,當然不是什麼蠢人。
趙總管心念一轉,便大抵明白瞭怎麼回事,於是不等薛清茵開口,他就先出聲道:“這是著瞭火?可是薛傢產業?”
薛清茵點瞭下頭。
趙總管立即轉頭看向右巡使和京兆府的府兵等人,低聲道:“青天白日,竟無故被人縱火,定要嚴查到底!”
這話自然也就代表瞭國公府的意思。
右巡使等人心中一凌,連聲道:“這是自然!”
其實光沖著薛侍郎的名頭,他們也不敢有所怠慢啊!隻不過嘛,這京中權貴多,敢燒到薛侍郎的頭上,恐怕那背後之人也不是好得罪的。如今有瞭趙國公府上的招呼,那他們自然就可以徹底甩去後顧之憂,更加好辦事瞭!
唯獨這會兒綢緞莊的管事面色怪異。
心道這火不就是你們趙國公府上的人放的嗎?
這瞅著怎麼倒像是要大水沖瞭龍王廟瞭?
管事連忙出聲道:“正巧這裡還有幾位趙國公府上的人在呢。”
趙總管一聽就琢磨出不對味兒來瞭,立即轉頭問:“在何處?”
管事看向瞭青年那幾人。
青年男子這會兒眉頭皺得都快能夾死蚊子瞭。而他身後那幾個嘍囉就遠不如他瞭,他們驚恐地望著薛清茵的方向,兩股戰戰。
先前被制服的綢緞莊長工們也終於得瞭機會,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青年男子一行人便怒罵道:“都是他們,大姑娘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這下是風水輪流轉瞭。
趙總管暗暗罵瞭聲該死的東西。
他明白過來瞭。
原來是這些個狗東西和薛傢的人起瞭沖突……如果火也是他們放的……趙總管頓時拉下瞭臉。
“國公府上的人?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們?”趙總管冷聲問。
趙總管的年紀不輕瞭,但大抵是跟著趙國公的時間實在太長太長瞭,便也染瞭趙國公身上的行伍氣息,一冷臉便顯得極具威懾力。
青年身後的人“噗通”一聲接一聲,全部跪瞭下來。
青年也隻得垂頭行禮:“小人孔群。兩年前,小人曾跟隨叔叔到府上拜見過大總管……”
趙總管勾起瞭點記憶。
還真是府上的!
孔群的叔叔孔真是個會來事的聰明人,趙總管便將國公府上一部分的產業交給瞭他來打理。孔真曾向他提及自己的侄子,是個有大抱負也很有本事的年輕人……
趙總管氣得頭皮都一陣一陣突突地跳。
這便是大抱負?
這便是有本事?
趙總管一個箭步上前,扇瞭孔群一巴掌。
他的手勁兒奇大,薛清茵都能清楚地聽見“啪”一聲重響。這個叫“孔群”的人偏過臉去,等再轉回來的時候,半張臉飛快地腫瞭起來,嘴角都裂瞭。
“跪下。”趙總管厲聲道。
綢緞莊管事的腦中,瞬間又閃回瞭薛傢大姑娘那句話——
“他們一會兒見瞭我,還得給我跪下磕頭呢!”
這不,真跪下瞭。
磕頭也是不遠瞭。
綢緞莊管事頓覺揚眉吐氣,在孔群面前本來顯得矮小的身軀,似乎瞬間都被拔高瞭許多!
孔群身邊的人跪瞭一地,但他卻咬瞭咬牙,遲遲不肯跪。
趙總管倒也不急,隻冷聲道:“不肯跪?好,那便將你叔叔一並叫來。今個兒該打的得打,該逐出國公府的,一個也跑不掉。”
“不!請大總管高抬貴手,……小人一人做事一人當,就不必請我叔叔瞭。”孔群說著,重重跪在瞭地上。
骨頭碰撞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薛清茵聽著都覺得疼。
這會兒右巡使等人見這像是處置“傢事”,自然不好杵在一旁,連忙拱手先行告退。
一轉眼,這裡便隻剩下瞭他們幾個。
孔群低著頭道:“不知薛傢姑娘與府上的淵源,今日小人行事是莽撞瞭,但綢緞莊上的事與我們無關……”
趙總管怒道:“還敢推脫?”
他撿起一根焦黑的木頭,抬手便要往孔群的背上抽。
“等等。”出聲的卻是薛清茵。
今日在這裡的,除瞭趙煦風說話有用,那便隻有薛清茵能喝止住他瞭。
趙總管猛地頓住動作,回頭朝她看瞭過來。
而孔群也猛地揚起頭,和其餘人一樣都用驚訝的目光看向瞭她。
隻不過孔群的目光還要多一些復雜。
“國公府上的這幾個人氣焰囂張,叫我心中不痛快,該罰便罰。不過,若他們當真沒有做過的事,自然也要留他們一個分辯的機會,問個清楚,免得錯放走瞭真正的肇事之人。”薛清茵不緊不慢地道。
有這麼個時刻惦記著報復薛傢的人在背後沒抓著,那還是挺可怕的。
沒必要因這人討厭瞭些,就真將人屈打成招。
薛清茵琢磨著經過今日這麼一遭,以後他們再見著她,也該乖乖叫上一聲“祖奶奶”瞭吧。
趙總管扔瞭手中的木頭,道:“還不謝過薛姑娘?”
孔群眼底的復雜之色定住瞭。
他匍匐在地上,這才結結實實地朝薛清茵磕瞭個頭道:“多謝薛姑娘。”
綢緞莊管事有些心急。
大姑娘那是不知道孔群是個什麼樣的人……睚眥必報的小人是也!
今日哪管是不是他?先將咱們薛傢的臉面拿回來!杜絕瞭後患再說!那放火的到底有一個兩個還是三四個?最後不都是大姑娘說瞭算嗎?
薛清茵將方才那塊墊過點心的帕子,扔到瞭孔群的頭上:“喏,擦擦血吧。”
說罷,她扭過頭道:“走吧,咱們尋個地方,真去吃吃茶先。”
趙總管失笑:“……好!”
這薛姑娘真是個妙人啊!
那廂孔群一把抓住帕子,低著頭擦瞭擦臉。
帕子上還殘留著點心香氣,還有些女兒傢的馨香氣,和極淡的藥味兒。
孔群將頭埋得更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