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城內。
姚明輝沉聲道:“還沒有消息傳遞回來。”
孟族國師林古為自己倒瞭一杯酒,他低頭嗅瞭嗅,嘆道:“益州真是個好地方啊,唯有此酒堪稱‘大曲’。”
姚明輝沒接聲。
林古便繼續道:“益州尚如此,不知京城之中,又該是何等的錦繡成堆……”他頓瞭下,還問姚明輝:“我詞語沒有用錯吧?”
姚明輝:“……沒有。”
林古點點頭,話音一轉道:“早先我便說派幾個人,跟竇將軍他們一同潛入興州,你卻不肯,如今失瞭消息……”
姚明輝冷聲打斷道:“孟族人與梁朝人長相差異之大,一眼便能識破。若帶上你們的人,國師是生怕他們不被宣王抓住嗎?”
林古嘆瞭口氣,面露可惜,道:“好吧。我也隻是見姚將軍麾下雖然個個勇猛,但總有瞻前顧後之態,恐怕一朝失手,那咱們的謀劃可就要往後面推瞭……”
姚明輝語氣冷硬且篤定:“國師大可放心,他們決不會失手。”
林古也不糾纏,隻是又問瞭一遍:“我方才的詞語用對瞭嗎?”
姚明輝:“……”“用對瞭。”
林古滿意地笑瞭:“興許再跟著先生學上幾個月,我便也與大梁人無異瞭。”
姚明輝看瞭一眼他更高的額骨和眉骨,更窄些的眼,更堅毅而又富有鈍感的面龐……心道放什麼屁。
看姚明輝不接話,林古也覺得無趣,便招呼手下人將幹子旭帶上來陪同用飯。
“看這人嚇得瑟瑟發抖還有點意思。”林古感嘆道。
幹子旭被帶上來的時候,縮得像個鵪鶉。
他小心翼翼抬起頭,在看見林古身邊陪侍著兩個貌美少女之後,心頓時沉到瞭谷底。
林古突地出聲道:“你這人,為何隻說宣王容貌出眾,卻半點不提那宣王妃是個絕色美人呢?”
幹子旭心下一慌,不過便又平靜瞭下來。
這是在試探他的反應?
幹子旭囁喏道:“小人、小人……”
“難道你是存心隱瞞?”林古語氣微厲。
“不不,小人不敢。小人隻是、隻是……唉,小人隻是與那宣王有些、有些……”
“哦,原來是私怨啊。”林古看著他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樣子,頓時笑出瞭聲。
隻是故意捉弄他?
幹子旭心裡松瞭口氣。
“那你大可放心瞭,如今我們的人已經打入瞭宣王軍中……要將宣王聯合絞殺於此,不再是什麼難事。你的私怨也可得抱瞭。”林古笑瞭起來。
幹子旭瞪大眼,有點不敢相信。
他頓時心亂如麻,但在察覺到落在身上久久不去的目光之後,他便壓著心頭的焦灼,露出瞭驚喜的表情:“當真?國師這樣厲害?可我聽聞宣王治軍嚴厲,從來沒有混入奸細的先例啊……”
他眼下可以肯定,這位孟族國師並未全然相信他,就是有意等著看他的反應呢。
隻聽林古笑道:“若本就是自己人呢?”
幹子旭一顆心頓時沉向瞭更深處。
卻不知竇如雲手底下那幾個“奸細”,這會兒一顆心也沉入瞭谷底。
他們被重重摜到地上,臉埋入泥間,一剎那間甚至有些喘不上氣。
“帶下去。”他們聽見瞭宣王冰冷的聲音。
也就是顧念他們可能是章太子的人,否則他們已然人頭落地。
方成塚等人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問:“殿下,他們怎會是奸細?”
“是啊,殿下是如何發現的?”
“並非是本王發現的,而是王妃發現的。”他緩緩吐出聲音。
其餘人仍覺茫然。
還是方成塚反應過來:“那道符裡有玄機?”
他雙眸一亮,緊跟著還道:“難道上面寫的文字,是什麼暗語?殿下可曾想過用其作軍中信息傳遞之用?想必王妃定有什麼神奇的法子來加密吧?”
宣王:“……”
“殿下?”
“不行。”
冰冷無情的兩個字,瞬間將方成塚的念頭打瞭回去。
宣王摩挲著手中的符紙,驀地道:“讓杜鴻雪立即帶人往回走。”
“殿下,這是為何?”
“既然王妃提早一步識破瞭賊人……”
“那說明賊人已經和王妃打過照面,甚至……此刻還有賊人留在她身邊!如今派來的可能隻是幾個蝦兵蟹將罷瞭!”方成塚一邊猜測,一邊變瞭臉色。
被點到名的杜鴻雪哪裡敢耽擱?
飛快地翻身上馬,帶著一小隊人就往回走。
宣王自然也想回去親眼確認薛清茵的安危,但他不能。
行軍打仗從來不是兒戲……
既已開撥,便要繼續向前。
是為奪得勝利,處死那個覬覦茵茵的孟族國師,也是為益州百姓。
這廂劉夫人又做瞭些點心送到宅院裡來。
薛清茵正在收拾包袱,聽宮人來稟後,便道:“拿進來吧,隻是我今日身子不適,就見不得她瞭。”
宮人應聲照辦。
劉夫人也絲毫不作懷疑,見宮人收下食物便高高興興地回去瞭。
等將劉夫人送來的吃食,當做幹糧一並裝好後。
竇如雲在一旁忍不住嘆道:“王妃這是當做去玩耍的嗎?怎麼半點也不憂心?還裝上吃食瞭?”
“不裝難道你要餓死我嗎?”薛清茵老神在在地反問。
竇如雲無力反駁。
“好瞭。”薛清茵難得第一回自個兒收拾行李,她拍瞭拍手,轉頭好整以暇地看向竇如雲。
竇如雲神色復雜,道:“王妃當真如此信我?”
薛清茵輕聲道:“不是信你。”她頓瞭下,道:“是信章太子。”
這話果然更能勾動竇如雲的情緒,遠比誇他來得更有效。
竇如雲滿面動容,低聲道:“我定助王妃兵不血刃,瓦解益州之危。”
“最好如此瞭。”薛清茵說著露出瞭點笑容。
她自認並非是能運籌帷幄的智囊人物。
但如今她卻要去做更厲害的事瞭!
入敵營,一口氣收攏章太子舊部。
想想都刺激!
“走吧。”薛清茵低聲道。
竇如雲點頭,悄然帶著她翻墻跨嶺,不知不覺便走出瞭宅院。
自然,這其中也少不瞭兩個玄甲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們還隻當宣王妃掛念宣王那裡的安危呢。
薛清茵如此走走停停,邊走邊歇,花瞭足足兩個時辰才到山腳下的城鎮上。
竇如雲憋著一口氣兒,想說,又不敢說,也舍不得責備。
薛清茵註意到他的目光,懶聲道:“我如今算好的瞭,換過去,兩個時辰後我都到不瞭山腳。”
“那得花多久的功夫?”竇如雲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薛清茵道:“我直接進墳墓瞭啊,還走什麼走。”
竇如雲:“……”不過同時他的心底也掀起瞭幾分心疼。
“找個馬車吧。”薛清茵道。
竇如雲愣瞭愣:“我們……不是悄悄走嗎?”
“悄悄走也可以找馬車啊。”
“這……這看上去還像是我綁架瞭你嗎?”
“像啊,怎麼不像?宣王妃體弱多病,天下皆知嘛。你也隻是為瞭帶一個活的我回去罷瞭。”
竇如雲無法反駁。
沒等上太久,竇如雲便為她找來瞭馬車。
他甚至還換瞭副裝扮,騎在車轅上,像模像樣地裝起瞭車夫。
二人就這樣平穩地駛出瞭城去。
一路搖搖晃晃走瞭大半日的功夫,突地路遇一行人縱馬狂奔,他們身披盔甲,氣勢凌厲逼人,渾身都帶著煞氣。
薛清茵掀起簾子,輕輕“咦”瞭一聲。
竇如雲忙問:“怎麼瞭?”
薛清茵皺眉道:“是殿下手下的人……”她一頓,驚訝道:“不會是派人回來救我來瞭吧?生怕我被綁走?”
竇如雲聞聲有些不自在。
畢竟他就是“綁匪”。
薛清茵看瞭看他:“你莫害怕,到時候殿下要提刀砍你,我一定為你求情的。當然,求不求得下來,那不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