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書顏卻看瞭一眼坐在主位的皇帝,微微低下瞭頭。
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在她心頭油然而生,她甚至感覺手腳冰涼,悲傷混合著恐懼攪得她心緒大亂。
散瞭宴席回到侯府,天梁和搖光前來領命,二人都一眼就看出瞭夏書顏神色有異。
搖光試探著問道:
“夫人,您可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夏書顏單手撐住額頭,閉著眼睛半晌,才重重地嘆瞭口氣。
“我沒事,傳書將軍,聖上……恐怕已經病瞭,讓他早做打算。”
天梁和搖光面面相覷。
“夫人,聖上不是早就病瞭嗎?您這次進宮赴宴不就是因為聖上的身子康健瞭嗎?”
夏書顏其實也不十分肯定。
隻是她以前讀大學的時候,學校裡教過阿爾茨海默癥的早期發病征兆。
他們當時年輕,同學們還互相測試來開彼此的玩笑。
今天在宴席之上,雖然皇帝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夏書顏敏銳地感覺到他的語言表達出現瞭障礙。
夏書顏在帝後身邊長大,她太熟悉皇帝瞭。
他性格溫和、為人寬厚,所以說話時總是不緊不慢。
一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總是帶著溫暖慈愛的力量。
但是今天,聖上明顯改變瞭自己以往遣詞造句的方式,有些詞語感覺他想瞭許久,才終於知道要如何表達。
而且他已經出現瞭健忘的特征,短短半個時辰,他至少和皇後說瞭三次一樣的話。
帝後離場之時,他起身便走錯瞭方向,還是皇後娘娘扶瞭他一把,才把他拉回正路上。
別人或許會以為是聖上喝多瞭,但夏書顏沒這麼樂觀,直覺告訴她,這就是阿爾茨海默癥的前兆表現。
夏書顏也不願意往這個方面去想,但是時局嚴峻,她不得不為最壞的結果做好打算。
“我沒有十分的證據,隻是聖上的表現,好像是……呆癥。”
此言一出,天梁和搖光都斂瞭神色。
“夫人……”
夏書顏擺擺手。
“你們在宮中也有人,看看能不能找機會觀察一下聖上的日常。”
天梁知曉此事的重要性。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搖光此刻也有點慌。
“夫人,如果聖上真……我們怎麼辦?”
夏書顏神情凝重。
“我們隻能加快行事進度,若聖上真的生病,這事瞞不住後宮,幾位皇子恐生禍亂。
再傳信給將軍,我想把傢裡人轉移出京都,問問他的意見。”
等天梁和搖光離開,夏書顏整個人都癱軟在椅子上。
青竹和紫竹走上前來。
“夫人,奴婢扶您去床上歇歇吧。”
夏書顏就著她們的力氣站起身,才發現自己已經出瞭一身冷汗。
於情,她受帝後照拂,與這個皇帝姨丈是真的有感情,她並不願見他落得如此境地。
且聖上如此,於姨母也是個不小的打擊。
於理,這是她之前做沒有預料到的、更壞的一種結果。
幾位皇子沒有人憑自己的本事殺出重圍,聖上又沒有早早指定儲君人選,這必然使得朝臣站隊、分崩離析。
若是聖上能清醒著做出最後的決策,一切也不算太晚。
但現在聖上已經病瞭,他之後很可能會被人利用,而這種不清醒的決策又勢必會遭到質疑,最終引發紛爭。
夏書顏現在隻能一邊為最壞的結果做準備,一邊祈禱是自己判斷錯瞭。
幾日之後,天梁送來瞭肖雲馳的密信,“送傢人離京”。
夏書顏自成婚之日起,就以一己之力撐起瞭整個鎮北侯府,甚至養活二十萬鎮北軍,對她來說也不在話下。
但她從沒有像此刻一般希望肖雲馳在她的身邊,她實在不知道要用什麼借口騙大長公主離京。
就這麼糾結瞭兩三天,夏書顏還是硬著頭皮去瞭殿下的院子。
婆媳倆閑聊瞭一會,大長公主便揮退瞭下人。
“說吧,顏兒可是有什麼心事?”
夏書顏連忙笑著否認。
“哪有,隻是看最近天氣不錯,想著京都如此,江南更甚。
所以想送您和孩子們去好山好水的地方遊玩幾天。
母親不知,上次我們去溫泉,孩子們就極喜歡的,他們……”
“顏兒。”
大長公主打斷瞭夏書顏的話。
“之前去護國寺密會肅忠伯夫人之事,你選擇對母親據實以告,可見你是不願意在我面前說謊的。
所以別為難自己,有什麼事你就說吧,母親這一輩子也算經過風雨瞭,有什麼承受不瞭的呢?”
夏書顏握著大長公主的手,低下頭嘆瞭口氣。
“母親……”
夏書顏沒有辦法,還是把自己對聖上的病情和之後京都局勢的猜測說瞭,並希望大長公主能帶著孩子們離京。
大長公主聽她說完呆愣瞭半晌,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陛下竟是真的……得瞭呆癥嗎?”
夏書顏趕緊扶住大長公主。
“母親,母親您別著急,這隻是我的猜測。
宮裡太醫都說是好的,可見聖上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問題。
害,可能就是我想多瞭吧,我……”
大長公主用帕子捂住臉。
“好,我知道瞭,你做得對……”
夏書顏也不知該說什麼,隻能安靜地陪在大長公主身邊,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大長公主收拾好瞭情緒。
“顏兒,把孩子們送出去吧,我不能走。”
“母親……”
“顏兒,你聽我說,馳兒是戍邊大將,他的傢眷集中離京勢必引人註意,但隻要有我在,便不會有人說什麼。
你放心,若是真的亂起來,我就住到護國寺去,既留在京都穩住人心,也不會把自己置於險境讓你們的擔心。
幾個孩子送往何處,你是否有想法瞭?”
夏書顏知道自己勸不動大長公主,隻能先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我想之後借渝州的姑母之名,把幾個孩子送出京都。
名義上是去渝州走親戚,並留在姑祖母傢多住上一段時間,實則是把孩子們送去江南淮州。
那邊本就是二嬸嬸的娘傢,且我和邵傢有生意往來,雲婷妹妹也嫁入瞭邵傢,所以孩子們過去也算有熟人照顧。
我已經安排人在那邊置下瞭宅子,也聯絡好瞭江南的百川書院,若昱兒過去,可以借邵傢之名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