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的大老爺從大門口一路踉踉蹌蹌地往自己的院子裡走去。
他手裡拿著一封信,眼中含淚,明明激動到顫抖,但怕人看出端倪,還是強裝著鎮靜。
等終於進瞭他們夫妻的主屋,他回手關好房門,放聲痛哭瞭出來。
裡間的何夫人聽見聲音連忙趕出來,結果就看到自己夫君跌坐在地上,鼻涕眼淚的哭瞭一臉。
何夫人嚇壞瞭,連忙上前攙扶。
“老爺!老爺你這是怎麼瞭?你不要嚇唬我啊!
出瞭什麼事你同我說。可是身子不舒服?我現在就去請大夫!”
何大老爺一把拉住自己的夫人,就著她的手艱難起身。
他把手中的書信遞給夫人,自己的聲音裡還帶著哽咽。
“這是……我今日收到的……大長公主殿下送來的密信。
上面說……彤兒……我們的彤兒……還活著……她還活著!”
何夫人一臉的不敢置信,一把搶過他手中的信看瞭起來。
不知過瞭多久,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也早已淚流滿面。
夫妻兩個緊握著彼此的雙手,一會哭一會笑,還要拼命壓抑著聲音,怕被府裡的人聽瞭去。
等他們的情緒終於平復瞭些,才攜手進瞭內室,坐在一起細細分析起大長公主殿下的信件。
何大老爺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又覺得堂堂大長公主,也沒必要騙他們夫妻。
“真是想不到,彤兒竟然機緣巧合到瞭擎州,難怪我們的人查瞭這麼久都沒有線索。”
何夫人也是世傢出身,對京都裡的人情世態很是瞭解。
“如果彤兒到擎州之事有鎮北侯府的手筆,那老爺的人查不到也是正常。
他們傢肖將軍是戍邊大將,原本就謹慎的,更何況是救下瞭咱們傢的女兒。”
何大老爺連連點頭。
“夫人說的很是,現在殿下既然寫信來,可見是知道瞭我一直在查彤兒的線索,也相信咱們不會給鎮北侯府惹麻煩,所以咱們更該謹慎些,萬不能恩將仇報。”
何夫人挽上丈夫的手臂。
“老爺,我娘傢的二姐姐嫁到瞭外州府,過幾日她會寫來傢書,說娶兒媳婦,也想我們姐妹多年未見,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這京都我們夫妻待著也不順心,出去轉轉,散散心,走個一年半載的。”
何大老爺握著妻子的手。
“夫人安排得好,就這麼辦吧。”
大房的老爺夫人要去走親戚,且一去時間不短,這件事在何府自然是人盡皆知的。
兩房鬧掰之後,二老爺就沒跟自己的大哥說過話。
不是他不想,是大老爺根本不搭理他,也不給他搭話的機會。
如今大哥大嫂要走,二老爺滿心好奇。
他忍不住到何老太師那裡去套話。
“父親,您知道為什麼大哥大嫂突然要走嗎?”
何老太師端坐在棋盤之前,手裡拿著一卷棋譜,眼皮都沒撩一下。
“不知道。”
二老爺轉瞭轉眼珠子,坐到父親對面。
“您就不好奇?要不要派個人去問問?”
何老太師沉默瞭片刻,聲音都冷瞭幾分。
“你兄長走不走與你何幹?”
二老爺有些尷尬,硬撐著給自己找場子。
“父親別這麼說,這外人都說咱們傢兩房不和,如今大哥大嫂走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給排擠走的,兒子可擔不起這般罪名!”
何老太師終於放下手中的棋譜,看向何二老爺。
“哦?那你是覺得你大哥大嫂的離開真的與你無關?”
二老爺被噎瞭一句,索性仗著沒有證據開始耍無賴。
“父親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們兩房不和原也不是我們挑起來的!
如今他們要走,我隻是關心一下,我……”
何老太師閉上眼睛沉瞭沉氣。
“好,那你發個誓吧,若是你們全傢有參與到當初謀害彤兒的事件當中,便從何傢族譜中除名。”
二老爺沒想到父親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瞬間惱羞成怒。
“父親!您偏心也要有個限度!大哥是您的兒子難道我就不是嗎?
那何香彤是您的孫女,難道我的悅兒就不是嗎?
您不要忘瞭,如今入主四皇子府的是我的女兒!
悅兒才是我們何府今後的依仗!
您居然為瞭一個已經死瞭好幾年的人來為難我?!
那何香彤不過是個寡婦,她本也不配和我的悅兒爭皇子妃之……”
嘩啦!何老太師一把掀翻瞭棋盤。
“給我滾出去!”
二老爺見父親真的發怒瞭,也不敢再多言,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走瞭。
獨坐在書房中的何老太師好像瞬間又蒼老瞭許多。
他如何能不知道彤兒的事是二房的陰謀,但是他為瞭保全何府,隻能顧全大局,用一句輕飄飄的病故便抹去瞭那個靈動的存在。
他怎麼可能不心疼,那也是他視若掌上明珠般的孩子!
可他是傢主,是非善惡,都沒有傢族顏面地位來得重要。
莫說是親孫女,便是有一天親兒子處在那般困境之中,他也隻能忍痛放棄。
他知道,大兒子和兒媳都恨他。
彤兒出事之後,他們便再也沒有主動出現在他面前。
以前遇事還能與大兒子說說話,現在對方卻連個眼神也不願再給他。
明明住在一個屋簷下,但何老太師好像已經失去這個兒子許久瞭。
如今他們要走,那便走吧,若是外面廣闊的天地能撫平他們的喪女之痛,自己又有什麼資格阻攔呢?
老管傢看他神色鬱鬱,讓人過來輕手輕腳地收拾好瞭一地狼藉。
“老爺,老奴扶您去休息一下吧?”
何老太師坐在那裡,身形佝僂,好像再沒有瞭朝堂之上翻雲覆雨的氣勢。
他有氣無力的擺擺手。
“不用瞭,老大他們走瞭嗎?”
老管傢嘆瞭口氣,原來何其親密的父子倆,竟走到瞭如今的地步。
“還沒有,聽大老爺那邊的人說,他們夫婦今晚宴請瞭友人告別,明日一早出發。”
何老太師心頭一片淒涼。
與友人告別,卻不肯再來見父親一面。
老管傢見他半晌沒有說話,便躬身退出瞭屋子。
何老太師一個人坐在那裡,喃喃自語。
“彤兒啊,若有一日祖父到瞭下面,親自給你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