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靜得出奇,
除瞭宸貴妃幾近力竭的痛呼聲,幾乎再不聞它。
宋昭本想向蕭景珩發問,何以不見嬰孩哭啼這般奇怪。
但見蕭景珩好似全然沒有在意到這件事,
心下便瞭然。
為人父母,自當更在乎自個兒的孩子,
緊張起來,事無巨細都會一一過問。
可蕭景珩隻是一味焦急的在殿中踱著步,卻對於這明顯的異常不提及隻字,
宋昭心底陡然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或許......
這所謂的異常,一早就在蕭景珩的意料之中呢?
不多時,宸貴妃的痛呼聲隨著一聲痛厲的嘶吼漸弱下去。
宋昭自己生產過,聽著此聲,便知是她的第二子已然產下。
很快,內寢就傳出瞭嬰孩洪亮的哭啼聲,
蕭景珩緊蹙的眉頭稍有舒展,連連幾步趕到內寢門前,翹首以盼宮人出來報喜。
短暫的靜默後,內寢的門被緩緩推開,
宋昭湊上前去,見嬤嬤們抱著兩個襁褓,臉上卻難見喜色。
有人報喜,但不道賀,且面色凝重,“回皇上,貴妃娘娘再為您誕育瞭一名小公主。”
那嬤嬤將襁褓遞給蕭景珩,
蕭景珩瞧著女嬰哭聲洪亮,手腳用力擺弄著,喜色亦攀上瞭眉梢,
“生得很像貴妃。”
瞭瞭誇贊一句後,很快將目光投向瞭另一個襁褓上,“小皇子也抱來讓朕瞧瞧。”
嬤嬤聞聽此話,嚇得怔瞭怔,愈發將懷中襁褓抱得更緊瞭些,卻不見遞上前半分。
蕭景珩的面色驟然陰沉瞭些,“怎麼瞭?”
話音方落,隻見嬤嬤們與太醫好似如臨大敵,
倏然不約而同雙膝砸地,在他面前跪瞭一排。
為首的齊太醫是一直負責為宸貴妃保胎的,
他此刻更是惶恐難安,哭喪著臉聲音發顫道:
“皇上恕罪!小皇子他......與皇上無緣瞭!”
蕭景珩怛然失色,恍惚間向後踉蹌瞭兩步,
等回過神來,又猛地一把將襁褓從嬤嬤懷中奪瞭過來。
襁褓黃帕蓋著小皇子的臉,
蕭景珩指尖發顫將帕巾掀開,隻朝孩子瞥瞭一眼,他便驀然合目,咬牙隱忍著,有淚從眼縫中溢瞭出來。
江德順見勢不妙,立馬將襁褓從蕭景珩懷中抱過來,躬身退得遠遠兒的,生怕蕭景珩再瞧見瞭觸景生情。
這是宋昭第一次見到蕭景珩流淚,
方才她立在蕭景珩身旁,也看清瞭那個靜靜躺在襁褓中的孩子。
小皇子面色青紫,雙目緊閉,是半分生機也不見。
或許是同為人母的緣由,宋昭的心仿若被鈍物重擊瞭一般,揪得生疼。
她紅著眼問道:“貴妃娘娘知道瞭嗎?”
齊太醫搖頭淒愴道:“貴妃娘娘誕育雙生子辛苦,氣虛力竭方才昏厥過去。不過貴體安康,並無損傷,服用下吊氣丸後,估計稍後就會醒來......啊!”
還沒等他回完話,蕭景珩驟然發作,竟是狠狠一腳踹在瞭齊太醫的胸口,
他發力極重,將齊太醫踢出去瞭一丈遠,撞上門框後才跌倒在地。
齊太醫掙紮爬起,片刻不敢耽誤再度爬到蕭景珩面前跪下,“皇上息怒!”
“不是一直都報貴妃此胎安康嗎?為何會出現這般意外?你這太醫是怎麼當的!”
“小皇子一出生便有閉塞之癥,微臣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讓小皇子哭出來......”
齊太醫汗若雨下,叩首如搗蒜,“微臣無能!還請皇上恕罪!”
蕭景珩右手扶額,面色難看得厲害。
太陽穴不受控跳動著,脖頸更是梗得僵硬,上頭遍佈的青筋微微抽搐著,
他指著齊太醫,用驚人心肺的口吻怒斥道:
“皇子性命,隻得你一句無能便交代瞭?來人!將他拖下去,即刻絞殺!”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齊太醫惶恐求饒,卻說不上兩句話,就被禦前的人以極快的速度堵上嘴拖瞭出去。
他被帶走之際,正巧被聞訊趕來的太後與一眾後妃撞見,
皇後瞧齊太醫面容扭曲,瞳孔中滿佈驚詫,便知裡頭的情況不妙,
“太後,這......”
太後沉色不語,加快瞭腳步趕入正殿。
她見江德順抱著個襁褓立在角落,立馬迎上去想要查看情況,
江德順倏然下跪,哭著說:
“太後節哀......小皇子已經去瞭......”
正殿中,
後妃的悲泣聲,公主的啼哭聲,嬤嬤的求饒聲,
冗雜且聒噪地縈繞於梁上,經久不散。
宋昭看著蕭景珩婆娑的淚眼與止不住發顫的唇齒,便知他是真心為小皇子的離世而感到悲傷。
可悲傷,
並不意味著對小皇子動手的人,就不會是他。
此事不管有無蹊蹺,正常的決斷都該是先將齊太醫拿下,仔細盤問看小皇子的早夭到底有沒有人為的因素在。
可蕭景珩卻忙著將人處死。
他在怕什麼,又或者說,他是想隱瞞什麼?
宋昭越是看著蕭景珩此刻流於表面的深情,越是覺得不寒而栗。
那是他的親生兒子!
宋昭實在不敢想象,若有一天承煜也遭瞭自己親生父親這般算計,到那時,她該如何自處......
於一眾悲戚聲中,最先緩過神來的,卻是年事最高的太後。
她語氣十分疲倦地吩咐青竹,
“去將小公主抱過來。”
等青竹從嬤嬤手中接過襁褓後,太後立時肅聲道:
“這些接生嬤嬤,和齊太醫一樣,皆辦事不利!小皇子活脫脫一條性命,卻要你們這些經驗老道的人都保不住?來人,將今日負責為貴妃接生之人,一並拖下去杖斃!”
趁太後處置接生嬤嬤之際,皇後與眾後妃也都巴巴兒湊到瞭蕭景珩身前,七嘴八舌地寬慰著他,
“皇上節哀,貴妃娘娘年輕體健,日後定還會為您誕育皇嗣的。”
“這事實乃意外,所幸貴妃所懷是雙生子,總還留著小公主,於她而言也算是寬慰念想。皇上您瞧,小公主生得多可愛。”
蕭景珩看著襁褓中的小公主,聞她悲哭,更是悲從中來,沉沉地嘆瞭一聲,
“二月十六......為何偏是這一日。朕與貴妃的兩個皇子,都是夭折在瞭此日。”
眾人聞言,一時啞口,皆不知該說些什麼。
良久後,聽蕭景珩又長嘆瞭一聲,悲愴道:
“這件事且先瞞著貴妃,朕怕她一時承受不住,再壞瞭身子。她若問及,就說小皇子有疾,暫且在皇子所養著。”
“臣(嬪)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