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禮樂聲一聲蓋過一聲,算是給瞭昭華與蕭景琰充足的獨處時間。
方才還在與蕭景琰玩笑打趣的昭華,
這會兒卻先是斂正容色,沉聲道:
“哥哥既然知道皇帝不會留下陳氏夫婦的活口,那麼你就這般把人給送走瞭,皇帝找不到他們,你覺得皇帝會疑心誰?哥哥你又有幾條命,能經得起他幾分疑心?”
打從一開始,蕭景琰就明白昭華這麼做是為瞭保住他,
可他這個人,偏是個‘表裡不一’極瞭的人,
表面上看著玩世不恭,實際上卻比誰都要認死理,重情義。
故而對於昭華這樣的做法,他是斷斷不能認同的,
“所以你為瞭保住我,就要犧牲旁人的性命?就要犧牲幫你護著承煜健康長大的良善之人的性命?你這麼做,和蕭景珩又有什麼分別!?”
面對他的咄咄逼問,昭華絲毫不退卻,反而氣場更強地反問道:
“那哥哥呢?哥哥又做瞭什麼?你將人送去瞭雲城,雲城可是你的封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要想找到兩個大活人,能有多難?
到時候皇帝尋見瞭他們,連帶著將你們三個人一起捆上刑場,整整齊齊全都摘瞭腦袋,哥哥便滿意瞭嗎?”
昭華此問,令得蕭景琰一時啞口。
半晌才恍惚地說:“我那時沒法思慮那麼多,隻能先......”
“哥哥欠考慮又不是一日兩日瞭,從你當初讓我去偷天璣密令的時候,從你在宮中就敢和容姐姐有所拉扯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本就是個不要命的人。”
昭華悻悻地打斷瞭蕭景琰的話,轉而坦誠道:“沒錯,陳氏夫婦是我派人從雲城接走的,也是我向皇帝進言,讓他快點殺瞭陳氏夫婦,免得夜長夢多。”
“你......”
“我若不這麼做,就不能從皇帝口中探出他打算如何除掉陳氏夫婦,也就不能妥善安排後頭的事。”
蕭景琰瞪大瞭眸子,從昭華的淡定中,他仿佛隱隱窺見瞭自己的魯莽,連帶著聲音也弱下去瞭許多,
“後頭的事?”
昭華不耐煩地白瞭他一眼,“當我從皇帝口中,套出他打算將陳氏夫婦活活燒死的時候,我便讓天璣辦尋瞭衡州的惡霸痞子,將他們易容成瞭陳氏夫婦的模樣,然後丟在故宅裡頭,等著人入夜去燒。而真正的陳氏夫婦,一早就被我從雲城送去瞭儋州。”
她緩一緩,右手攥拳在蕭景琰的胸口重重地捶打瞭一記,又是挑眉戲謔道:
“聽明白瞭嗎?我那蠢而不自知的好哥哥~”
蕭景琰聽完昭華所言,頓覺臉頰像是被人輪空呼瞭幾巴掌一樣,燒得火辣辣的疼。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態度瞬然轉變,痞氣中又透著幾分傻氣地笑道:
“嘿嘿,我就知道我的妹妹不會做出......”
“打住。”昭華食指抵在蕭景琰的唇間,笑著打趣道:“也不知是誰方才兇的像是我拿瞭他二吊子錢,急著要與我興師問罪。”
“哎呀!哥錯瞭哥錯瞭!”
蕭景琰認錯倒是利落,忙嬉皮笑臉地湊到瞭昭華身旁去,
“哥也是怕你走錯瞭路,活成瞭自己最討厭的樣子。而且這件事要說穿瞭,也是該怪你!你做這些何以瞞著我?若是一早告訴我,我就不用......”
“我當然不能一早告訴你。”昭華眸光輕巧地在他身上遊移著,
“你是臉上最藏不住事兒的人。我若是告訴你瞭,你在宮中出入以為無人之際,仍舊是一副瀟灑模樣,若是讓皇帝的人私下瞧見瞭,怎能不起疑?
你是最重朋友情誼之人,陳氏夫婦又是你的摯友,摯友離世的悲痛你若不能時時裝下去,倒不如讓你信以為真。這做戲的人都入戲瞭,那看戲之人,還有不信的道理嗎?”
聽完昭華此話,蕭景琰瞠目結舌間,便是下巴頦都快要掉到瞭地上。
他從前隻知昭華聰慧,
卻不笑得她這謀一算三的功夫,竟已是這般出神入化。
這會兒他看著昭華的眼神,已經從震驚緩而有瞭些許‘崇拜’的意味在,
聽他連連驚嘆道:
“嗚呼!有你在蕭景珩身邊,可真真兒是他的福氣。”
說著湊近昭華,不正經地笑,
“你這......不得玩死他呀?”
昭華漠然一笑,淡淡地說:
“死?我為何要讓我的夫君死?皇帝待我的好,我必銘記於心,永世不忘!日後必得十倍百倍的還給他,才算是全瞭我倆夫妻一場的情分。”
這話裡的暗喻,連傻子都能聽明白。
如此,蕭景琰也便不再繼續說下去,
而是痞裡痞氣地指瞭指神像,笑著說:
“那你慢慢玩他,我得先鉆回去躲著瞭~”
昭華聞言眉頭不覺微微蹙起,好奇地跟過去瞧,
這才發現那神像後頭空間逼仄,蕭景琰人高馬大的,要躲在後頭非得跟個烏龜兒一樣蜷縮起來才行。
她瞧著他這般,倒是忍俊不禁瞭,
“你這來都來瞭,遭瞭這老鼻子罪,也總得見一見你日思夜想之人吧?”
“你是說......”
“噓。”昭華食指置於唇間,沖著蜷縮在陰暗角落裡的蕭景琰比瞭個噤聲的手勢,旋而挑眉笑道:
“藏好瞭,可別漏瞭尾巴出來。”
話落轉身啟瞭殿門,於一眾後妃中,目光獨獨落在瞭容悅身上,
“順嬪,你字好,本宮先前交代你抄錄的《地藏經》,你可抄錄全瞭?”
容悅道:“回皇後娘娘,都在這兒。”
采瑩本是捧著佛經要拿給昭華看,可昭華卻擺手道:
“不必瞭,讓順嬪親自進去,將這些佛經焚瞭。”
聞言,
容悅深深地看瞭昭華一眼,強忍住心底的波瀾,重重頷首應瞭句,
“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