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尚陽【五】

作者:一見生財瞄 字數:1797

因著皇長子的驟然離世,那一年的除夕,燭陰一夜褪瞭紅妝,添瞭層層素凈的白。

冬日天涼,雖適合屍骸存放,但大皇子的遺體從京都運送回來,一路顛簸,啟棺時早已窺不見人樣瞭。

於是帝君決定次日便行國喪禮,雖是倉促,但人下葬故土,也總算遊魂有瞭歸處。

喪儀上,滿朝文武皆痛,尤以江慕夜情緒最為激動。

他極重手足情誼,送兄下葬後攥拳含淚,說他定要為兄長討回公道,

他當著百官的面憤慨的厲害,甚至還鼓動大傢站起來反瞭啟朝,

百官聞聲沉默,他則像極瞭一名孤身奮戰的鬥士,形單影隻地做著徒勞無功的事。

最終,是帝君以一記狠硬的掌摑截斷瞭他的叫囂。

【你要如何替你兄長報仇?是靠你這滿腔不知天高地厚的反骨,還是不足七尺握不穩重劍的身段?】

後來群臣低首,我因著貼身伺候江慕夜,就站在離他不足十尺的地方,

我聽見他低聲隱忍啜泣,也聽見帝君在與他擦身的時候,用分外無力的口吻對他說:

【孤不單是你與暮秋的父皇,更是燭陰臣民的仰仗。你兄長已經死瞭,無人能改變這個事實。你作為孤唯一的兒,便要學會忍,也要學會認。】

忍得是屈辱,認得是命。

我那時才明白,

亂世之下,哪怕是我們眼中高高在上的帝王,實則也不過是穿著華美的袍子,掩蓋自己以螻蟻之態卑微求存的事實罷瞭。

從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江慕夜哭瞭。

他學著他兄長的刻苦勤奮,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或是習武或是研習治國之道,將一整日的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當當。

他看起來似乎已經放棄瞭心裡的仇恨,也釋懷瞭兄長的死,不再沉溺於悲痛中。

可我知道,

其實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一直活在燭龍殿那道被兄長死死鎖住的門後面,

那樣的無力、恐懼、窺不見光。

或許是因為同樣有著喪失至親又無可奈何的境遇,我那時十分能理解他的感受,我倆私下的接觸,也是從那之後開始變得頻繁起來。

漸漸地,彼此不再像是主仆,而像是......朋友?

就如同我從前和小虎子那樣,

至少當時,我僅是這樣認為的。

又過瞭幾年,宮裡面為瞭節省開支,已經落到瞭不得不裁減宮人流放出宮去的境地瞭。

掌事姑姑也是在那個時候被遣出宮去的,她走後,我就成為瞭燭陰殿的掌事。

我那時才不過十一歲,哪裡能擔得起這樣的重任?

我問江慕夜:【掌事姑姑將燭陰殿打理的井井有條,何以要讓她離宮去?】

那時燭陰皇城之外已然亂成瞭一鍋粥,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事兒也是屢見不鮮,這個時候被送出宮去的女子,不得什麼謀生的手段,瞪著活活餓死被人吃瞭也是有的。

而江慕夜隻是冷冰冰地回我:

【不為什麼,我聽不慣她對我的說教。你與我年齡相仿,沒那麼囉嗦,對著你起碼不會叫我煩心。】

我見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底閃過瞭幾分傷感,

如此,我也不再追問下去。

掌事姑姑的差事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從那之後,我除瞭日常伺候江慕夜外,得閑就得跟著別的宮女一起做些女紅繡品,交給大掌事送往啟朝去變賣、換錢。

不單是我,燭陰的女眷幾乎都是這樣做的,

大傢犧牲瞭所有空閑的時間,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替自己的國傢償還欠下啟朝的那一筆筆莫須有的債。

日子過得雖苦,但我卻甚少聽見有人抱怨什麼,

因為大傢心裡都很清楚,若是稅貢沒有繳足,啟朝隨時都會再攻打過來,

此刻萬眾一心的隱忍,不過是我們不約而同地想要守護好自己的傢罷瞭。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下去,周而復始的忙碌,早就叫人麻木瞭。

我十三歲那年,江慕夜正滿十六。

燭陰和別的國傢不同,這裡的女子雖也是十五及笄,但男子卻在十六便要行冠禮。

年初的時候,帝君就已經開始替江慕夜安排親事瞭。

官傢貴胄的女子被安排在江慕夜生辰後的第二日入宮,他自是要去親自挑選的。

我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這種大事上自然更得上心。

於是頭一天夜裡,我拿瞭新衣裳來給他換,又仔細幫他整理發冠,還樂呵的跟他說:

【夜殿下打扮起來可真好看~】

可他卻是惱瞭:

【定下親事我便要離宮開府,再不需要你在身邊伺候瞭。怎麼?你這是盼著要離瞭我,覺得痛快?】

我倆算是一塊長大,眼下分別,我心裡自然也有失落,

起初我還不知道那種空落落酸溜溜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隻聽他那樣嗆我,心下不忿,丟瞭規矩脫口回他一句:

【自然瞭。殿下走瞭,日後就再沒人磋磨我瞭。】

他聽瞭這話,眸光發顫地盯著我看瞭好久,

直到眼底莫名氤氳起瞭一抹水霧,才見他偏過頭去,將明日要穿的衣裳憤憤丟在地上,奪門去瞭。

【10.7恢復正常更新,這兩天傢裡事太多瞭顧不上寫。卑微小R,在線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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