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枝正端瞭杯水在喝,這聲字正腔圓的一聲“太太”讓她險些嗆瞭下。
她清咳瞭聲,將水杯放下,剛想解釋她不是,忽然又覺得沒必要。
於是她接過袋子道謝,將這碗與整桌精致菜肴格格不入的菜粥端瞭出來。
奚瀾譽瞄瞭眼。
寧枝正在揭蓋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去廚房拿瞭隻幹凈的碗,舀出一點遞給奚瀾譽:“你吃嗎?”
奚瀾譽看瞭眼,將碗推回她面前,嗓音還有著點剛醒的喑啞:“你自己吃。”
寧枝沒所謂地接過來,就知道他不會吃。
她本就胃口不佳,碗裡的那點已經足夠。
兩人靜靜吃飯。
這裡的夜晚,就像此刻一樣靜謐無聲,隻有幾盞燈火昭示著這裡面有人居住。
寧枝吃得瞭無樂趣,全無在傢同外婆邊吃邊聊的暢快,連帶著碗裡的這點粥也沒什麼味道。
她吃瞭幾口,將蓋子一闔,走去廚房倒掉,正嘗試著調個合適的水溫把碗洗幹凈。
奚瀾譽說:“放著吧,明天有人過來打掃。”
寧枝也不客氣,她本就討厭做傢務,聞言將碗往桌上一擱。
問:“那我先上去?”
奚瀾譽“嗯”瞭聲,他吃得很少,桌上的食物幾乎原樣未動。
寧枝離開後,他將筷子擱在桌上,起身走到窗邊點瞭根煙。
客廳是無主燈的設計,落地窗邊,僅撳亮瞭頂端的那圈線性燈,室內霎時流淌著一種類似孤寂的氣氛。
奚瀾譽立在窗前,指尖猩紅明滅,寧枝從樓梯那側望去,直覺他更像是一尊靜默的雕像。
比那夜裡的月光還要冰涼。
-
第二天,寧枝思索良久,還是忍不住攔下即將出門的奚瀾譽。
“我昨晚翻你冰箱,裡面什麼都沒有。我是醫生,有時候下夜班需要吃點東西補充能量,總不能回回都點外賣。再說,那個點也沒什麼外賣瞭……”
若是從前那樣,一個月見不瞭一次面,寧枝絕對會壓抑自己的需求。
但現在兩人住一起,若再遷就,委屈的就隻能是自己。
這樣相處的日子還有一年,她想盡量為自己多爭取一些權利。
奚瀾譽垂眸看她一眼,語氣平平:“我不習慣住傢阿姨。”
寧枝也不習慣,她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問,我能不能買點速食放冰箱,你有忌口的食物嗎?”
奚瀾譽看眼腕表時間,大概是快要來不及,他理瞭理襯衫,扔下一句“隨你”,大踏步自前門離開。
……
寧枝大概估瞭下這冰箱裡可以放多少食材。
她利用午休時間將自己以前吃慣的一些速食全都點瞭回來,她選好時間,送達時她差不多正好下班到傢。
寧枝的車昨晚進別墅區就已做過記錄,因此今天回來暢通無阻。
她把著方向盤,往停車場的方向開。
盡管早上已見過一次,但當她緩緩駛入時,寧枝還是再次被奚瀾譽的地下停車場震撼到瞭。
至少十來個車位,從左到右依次停放著不同類型的黑白灰色調的豪車。
而最裡面那個最不起眼的車位,是她的。
這是寧枝自己選的。
她總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好像誤入另一重世界,莫名的割裂感。
回到別墅,遠遠便看見那兩袋放在門口的速食。
寧枝一手提一隻,回去將冰箱全部塞滿。
她呼出口氣,有種松鼠冬日儲存完食物的安心。
寧枝廚藝不佳,再加上今天上班很累,她沒什麼胃口,隻給自己煎瞭個手抓餅當晚飯。
別墅裡靜得很,處處擺設都透著主人的冷淡審美。
寧枝四處轉瞭轉,意識到奚瀾譽並沒有回來。
這倒是不意外,回想上次張屹發給她的那張行程圖,奚瀾譽每日的睡眠時間簡直少得可憐。
她有些許的不明白,分明已擁有這麼多,他為何還要這樣自虐式的折騰自己?
不過,這不是她該考慮的部分。
寧枝聳聳肩,倒瞭杯水往樓上走。
興許世人大多貪心?永遠不知滿足?
……
晚上十一點,寧枝看完書下樓接水喝。
別墅裡依舊靜悄悄的,奚瀾譽今晚估計是不會回來瞭。
寧枝檢查好門窗,關燈上樓睡覺。
第二天沒有班,寧枝一覺睡到八點才醒,想到傢裡沒人,她連睡衣都沒換,直接頂著亂糟糟的頭發下樓倒水。
誰知餐廳那端卻坐著個意料之外的人。
奚瀾譽正拿著iPad邊點邊吃早餐,見瞭她,他也沒講話,隻朝她揚瞭揚下巴,示意她坐下來吃飯。
寧枝眼中閃過一剎的慌亂,她抿瞭抿唇,這驚慌很快被掩飾。
她垂眸看瞭眼身上有些凌亂的睡衣,領口不知何時解瞭顆扣子,V領大大敞開著,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意味。
寧枝因驚詫而愣愣地眨瞭下眼,她慌忙轉身,先將那顆扣子扣上,再快步上樓,房門摔出“砰”的一聲。
好像終於無法鎮定。
奚瀾譽坐在桌前,微微彎瞭彎唇。
……
約莫一刻鐘,寧枝洗漱完畢,換瞭身簡單的白T牛仔褲下樓。
她拉開椅子,在奚瀾譽面前坐定,她神情淡淡,又恢復她那副淡然的模樣。
隻是今天這淡然,似乎加瞭點刻意。
寧枝放在桌底的手扣瞭下掌心。
她並不習慣對不太熟的人展露自己私底下的一面,除瞭外婆和鄭一滿外,她對外一向都是冷冷淡淡,對誰都不在乎的樣子。
隻要自己不抱期待,就不會失望。
寧枝習慣瞭以這種沒什麼情緒的面目示人。
剛才的驚慌,已讓她有種被人剝開的不自在。
好在奚瀾譽沒揪著這點,他吃完早飯,擦身而過的間隙,似是突然想起,回身說:“阿姨每天會過來,你想吃什麼可以在廚房的工作簿上留言。”
寧枝喝瞭口牛奶說:“我不怎麼挑,看你吧。”
吃過早飯,見奚瀾譽還坐在沙發上看文件,寧枝問:“你今天不上班?”
奚瀾譽點下頭,撈過桌上的車鑰匙,“今天有安排?”
寧枝搖頭:“沒有。”
“那正好,陪我去見個人。”
“見誰?”
“我父親。”
寧枝一聽便知,接下來又是需要演戲的時刻。
她身上的這套過於簡單,寧枝上樓,換瞭身掐腰的白色長裙,搭配細帶高跟鞋。
莊重而正式。
她身上有股不一樣的氣質,形容不出來,大概是校園時期,隻需驚鴻一瞥,便能在整個青春留下印跡的那種女孩子。
白凈、純粹、帶些許不易察覺的倔強……
她實在很懂如何將自己的特質放大,每回穿衣,都能叫她穿出獨屬於自己的味道。
奚瀾譽收回目光,將門打開,寧枝先走瞭出去。
過去的路上,寧枝偏頭問:“要買禮物嗎?”
見對方父母這種情形,哪怕隻是演戲,還是有些微的緊張。
奚瀾譽揉瞭揉眉心,“不用。”似乎見他父親這事,讓他格外的煩心,他默瞭片刻,開口,嗓音有種寂寥的錯覺,“走個流程而已。”
寧枝放下心來。
奚躍霆住在北城另一側的老別墅區,老式的庭院,四周金屬質的柵欄極高。
寧枝蹙眉,不同於別人的院落,奚躍霆這裡,種著各色的菊花。
誠然古代種菊是悠閑避世的象征,但在現代,由於殯葬業的廣泛使用,菊花已近似等於一種特定場合才會用到的花。
並不是很吉利。
車門打開,寧枝先被沖來的德牧嚇瞭一跳,倒不是吠她的,而是單純沖著奚瀾譽的。
奚瀾譽見怪不怪,站在原地睨瞭他一眼,德牧不敢上前,隻站在不遠處吠個不停。
寧枝心中突然有股怪異的感覺。
按理說,這是奚傢老宅,奚瀾譽就算再怎麼不回來,也不至於養瞭這麼多年的狗都不認識。
何況,這狗連她個外人都不咬,光咬奚瀾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