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日化廠工作的時候,因著與港島之間的出口業務很多,狄思科比較關註那邊的情況。
青島啤酒是第一傢在港島掛牌上市的國有企業,當時一下子在股市裡籌資九億港幣,讓他羨慕得眼睛都要綠瞭。
那會兒內地隻選瞭九傢國企在港島上市,表現都很不錯,好多海外基金都很追捧國企股。
不過,他這兩年沒怎麼關註股市新聞,最近一次看到相關新聞還是去年底,騰飛準備並購人合公司的時候。
港島恒生指數已經沖破1萬點大關,牛的要命。
而國企股卻莫名其妙地與大市背道而馳,一路跌落到700點以下。
不是一傢兩傢企業表現差,而是所有國企股全部下跌。
如果不能弄清楚國企股脫離大盤的原因,哪怕有上級支持,騰飛也不敢冒然上市。
兩個臭皮匠暫時商討不出什麼結果,在茶館裡聊瞭一會兒就散場瞭。
跟上市有關的問題,他們還得找專業人士咨詢一下。
馬援朝心寬得很,擺擺手說:“眼瞅著就要過年瞭,上市也不急在這一時,今年先過個好年再說。我傢司令員還等著我帶過節福利回去呢。”
“哈哈,今年準備的過節福利不錯,”狄思科笑道,“後勤科聯系瞭肉聯廠和食品廠,今天早上就有大卡車把采購的年貨送進咱們廠區瞭。”
騰飛去年打瞭一場翻身仗,盡管還有很多需要用錢的地方,但該給職工們發的福利,單位是不會吝嗇的。
今年過年,除瞭肉類、水產和水果,還給每人發瞭五百塊的大華超市購物卡。
為瞭能拿到騰飛的這筆大宗采購訂單,大華超市的業務經理往騰飛跑瞭好幾趟,最終給出瞭七五折的優惠。
即便如此,狄思科仍是批瞭兩百多萬的過節費出去。
下班以後,將年貨拉回傢,又把五百塊的購物卡交給瞭郭美鳳。
如期聽到“七二九廠福利就是好”的感慨後,狄思科溜溜達達回瞭自己的房間。
他得想想讓騰飛上市的事。
於童已經先一步躺在大床上瞭,仰面望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麼。
狄思科脫瞭外衣,並排躺到她身邊,琢磨著自己的心事。
兩人各想各的,在床上放空瞭半個鐘頭,直到狄思科肚子發出咕嚕聲,於童探手摸摸他的肚子問:“你沒吃晚飯啊?”
“沒呢,忙的顧不上吃飯瞭,”狄思科攥住她的手,“你剛才想什麼呢?”
“想我可能要發財瞭,但錢未必要得回來。”
“……”狄思科漫不經心地問,“多少錢啊?”
“預計能有兩千多萬吧。”
“這麼多?你買彩票瞭?”狄思科又補充說,“彩票好像也沒有這麼多。”
隻聽說有人中五百萬彩票,還沒聽說中兩千萬的。
“不是彩票,”於童喃喃道,“是電影分成。”
“你這兩年不是沒投電影麼?”
“前年投瞭一部港島電影。”於童側過身跟他說,“方菲要跟朋友合拍動作片,找不到人投資,我就投瞭兩百萬。當時想著就當還人情瞭,能保個本兒就行。方菲第一次出演動作片,也說盡量幫我保本兒,別讓我陪瞭。”
“然後呢,電影一上映就火瞭?”
“還行,在港島有兩千多萬的票房。”於童做夢似的說,“但去年在美國上映,收瞭四千多萬美元的票房。”
狄思科:“……”
“眼瞅著就要過年瞭,正常情況下,港島那邊應該在年前跟我清賬的。但是,這都過瞭小年瞭,還沒動靜。我懷疑他們想賴賬。”
“這麼多錢,不能吧?”
“就是因為錢太多,才可能賴賬。要是一兩百萬,興許早就給瞭。”於童嘆口氣說,“港島那邊的資方,有點社團背景。”
她在港島那邊沒什麼根基,認識幾個朋友,但也都不是大資本。
前年投那部電影的時候,完全就是幫朋友順便還人情。
如今電影賺瞭錢,她沒有不要的道理。
“要不我去一趟港島吧?”
“去什麼港島啊,大傢隻是習慣在年前清賬,並不代表過瞭年,這筆錢就抵消瞭。”狄思科撇嘴說,“你隻身去瞭港島能找誰?萬一人傢把你留下當壓寨夫人怎麼辦?過完年以後再說吧。”
“可以花錢在那邊找個中間人遞話,哪怕隻能要回一半呢!”於童將一條腿搭到他肚子上,嘟噥道,“以後我再也不投這種背景復雜的電影瞭。”
她這幾年投資電視劇和唱片也沒少賺錢,不差兩千萬。
但是,該是她的錢不給她,她心裡就別別扭扭的,總覺得自己吃瞭大虧。
“我要是能把這兩千萬拿回來,就立馬買個電影院。”於童下狠心說,“貴也買!買倆!”
“嘁,於總混瞭這麼多年,怎麼還是暴發戶心理?”
於童哼道:“我本來就是暴發戶!我們傢祖上可是好幾代貧農,在山裡種橘子的。到瞭我爺爺那裡才因為有點文藝特長有瞭出息。”
若不是造化弄人,二狗子現在就是資本傢少爺瞭。
他倆還真湊不到一起。
即便現在不是資本傢少爺,人傢親爹還想方設法給他零花錢呢。
想到那間王府井的門面房,於童問:“你現在的零花錢夠不夠用啊?要不我給你漲漲?”
“夠瞭,隻要那倆小崽兒別總嚷嚷著去康樂宮,我的工資還是很充裕的。”
狄思科的零花錢就是他的工資加獎金。
每月有多少零花錢,全看他自己能賺多少。
老媽有退休金和片酬,不用他養。
媳婦有一攤子生意,也不用他養。
現在連閨女都能出去賺錢,養活她和她弟弟瞭。
想去康樂宮玩,人傢可以自己掏錢。
所以,狄思科隻要能養活自己就行,沒有什麼傢庭負擔。
媳婦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持健康的體魄,他這小日子過得還挺美的。
“咱傢狄嘀嘀和狄嘀嗒呢?”狄思科問。
以往這個時候,倆孩子都在隔壁練琴,今天倒是挺安靜。
“被二嫂帶走瞭,今晚跟嘟嘟一起睡,明天再一起去姥姥傢集合。”
“我還想帶他們去機場接小姨呢!”
狄嘀嘀和狄嘀嗒平時在傢嘰嘰喳喳挺討人嫌的,但關鍵時刻還真少不瞭這倆工具人。
小姨從法國回來過春節,狄思科接下瞭接機的工作,想把自傢娃帶去活躍一下氣氛。
“要不我陪你去接機?”於童也看得出小姨單獨跟二狗子相處有點放不開。
“算瞭,你陪咱媽先去姥姥傢等著吧。”
*
次日是周末,狄思科掐著時間開車去機場。
在接機口站瞭沒多久,就在洶湧的人群中找到瞭推著一隻小箱子的小姨。
他沖那邊揮揮手,喊瞭聲小姨。
然而,他的視線無意間往旁邊一掃,卻意外發現瞭兩張熟面孔。
一個是靳平,另一個是王錚安。
靳平出現在小姨身邊不算奇怪,他就是狄思科之前替小姨介紹的法國僑領。
聽小姨說,他們在法國見過幾次面。
對方在這時候出現在北京機場,應該也是回國過年的。
但是,王錚安這會兒跑來幹嘛?
狄思科腦袋裡警鈴大作,這人不會是想跟他們一起去姥姥傢吧?
老太太要是見到瞭王錚安,興許會用鞋底子抽他!
大過年的,還是別找不痛快瞭!
等到幾人走進,狄思科先與靳平握瞭握手說:“靳叔,過年好啊!您也是提前回來過年的吧?”
“哈哈哈,過年好過年好!”靳平雙手握住他的,笑著說,“我也有兩三年沒在國內過年瞭,正好聽說你小姨要回國,我倆搭伴一起回來,在路上有個照應。”
“那多謝靳叔關照瞭。”狄思科接過他手裡的行李箱說,“我的車就在外面呢,咱一起走吧。”
“不麻煩瞭,我侄子也來接機瞭。”
靳平與狄思科寒暄幾句,又與郭美雲約定瞭一起回法國的時間,就與他們告辭,走向瞭不遠處的年輕人。
狄思科將帶來的一束花送給小姨,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才望向王錚安,不輕不重地嘲諷一句:“王生,這都快過年瞭,您還來北京出差啊?”
沒想到王錚安竟然還真的點瞭點頭。
“中央政府邀請港島六大商會來北京座談,我是跟著訪京團一起來的。”
哦,那還是他小人之心瞭,人傢真是來北京出差的。
“官方應該派人來接您瞭吧?”狄思科問。
“我下瞭飛機就跟訪京團分開走瞭。”
為瞭什麼,就不用說瞭。
狄思科不是死要面子的人,他完全可以假裝聽不懂王錚安的意思,讓他自己叫車離開。
但是,小姨跟他走在一起,不知這倆人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他還得看小姨本人的意思。
郭美雲隻解釋說:“我在港島機場轉機的時候,跟王先生碰上的。”
巴黎到北京,每周隻有一趟直達航班,那趟航班的時間不合適,她就買瞭巴黎飛港島,再從港島轉機回北京的。
結果就在轉機的時候,跟王錚安所在的商會代表團坐瞭同一趟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