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嬴政
到底是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帝王,與面前略顯局促的蒙毅相比,嬴政可謂是極為淡定,掀瞭下眼皮,瞧瞭瞧有些不自然男人,然後極其自然問瞭一句,“醒瞭?”
“恩。”
蒙毅面色微尬。
“十一不在傢。”
嬴政收回視線,“你既然醒瞭,不如陪我去喝茶。”
蒙毅身體僵瞭下。
捫心自問,他有些不知道怎麼面對嬴政。
——對於一個不算陌生的男人在他女兒床上醒來然後正好被他抓包的這種事情,嬴政顯然是不滿意的,更別提他早就敏銳覺察到嬴政並不喜歡他。
不是不喜歡,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嫌棄。
類似於歷史上的另外一個蒙毅對嬴政掏心掏肺,而他對於嬴政更多的是陌生與疏離。
作為一個受社會主義長大的人,他對這些封建帝王的好感度並不高,哪怕對方是千古一帝的嬴政。
從推心置腹的心腹變成點頭之交的陌生,他能理解嬴政對他的小情緒。
——然後這種小情緒在看到他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到達頂峰。
蒙毅莫名緊張。
高考甚至國考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
蒙毅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氣息,“我——”
不停震動的手機打斷他的話。
——不用拿出來瞧,也知道是秘書打來的。
嬴政斜瞭一眼蒙毅的手機,“很忙?”
“不忙。”
蒙毅瞬間摁掉電話。
平日裡風輕雲淡的人這個時候有些不易察覺的慌亂。
假話。
做到他這種位置的人,怎麼可能不忙?
但他相信自己一手提拔的秘書的能力,能處理好他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蒙毅掛完電話,把手機裝回去。
“既然不忙,那就陪我來喝茶。”
嬴政道。
蒙毅對著嬴政做瞭個請的姿勢,“秦總,您請。”
嬴政挑瞭下眉,轉身往茶室的方向走。
作為歷史上“好大喜功”且“窮奢極欲”的暴君,嬴政顯然是一個極有審美且極懂享受的人,領著蒙毅來茶室,自己卻並未去泡茶,隻是坐在主位上,一雙凌厲鳳目瞧著蒙毅,似是要看這位在官場上如魚得水的男人如何應付自己。
若是在官場或者官方牽頭的招商會上,面對哪怕是鶴華父親的嬴政,蒙毅也能面不改色,四平八穩,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讓嬴政對他越發不喜。
可現在,不是在官場,更不是在招商會,而是在嬴政的別墅裡,在他從鶴華床上起來匆匆下樓然後正好被嬴政撞見的房間裡,原本的面不改色與四平八穩就變成瞭蒙毅哪哪都是不自然。
但畢竟在官場沉浮多年,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短暫局促不安後,蒙毅很快調整自己心
態,讓自己看上去盡量沒那麼緊張,嬴政不沏茶,他便自己來,茶葉擺在茶臺上,他以木勺舀瞭些,放在茶壺裡,然後註入水。
多年不做給人端茶倒水的事情,蒙毅做起來有些生疏,遠不如十一做起來行雲流水,嬴政冷眼瞧著,隻覺得眼前這個蒙毅哪哪都不如過去的蒙毅。
——當然,除瞭那張臉。
蒙傢的人長得都不錯,蒙恬威風凜凜,蒙毅清雋朗逸,哪怕衣著再普通,站在人群裡還是鶴立雞群般紮眼,去年的電影節揭幕式,把濃妝艷抹的小鮮肉襯成土雞瓦狗,一個公職人員,竟然靠顏值霸屏熱搜。
十一素來喜歡漂亮的人兒,以前在大秦當公主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這樣樸實無華的顏控性格,喜歡蒙毅這張臉,著實不讓人意外。
嬴政瞧瞭又瞧蒙毅這張臉,再想想自傢女兒的脾氣秉性,認真地覺得到底是自己一手養出來的小女兒,眼光毒辣,一針見血。
——蒙毅這張臉,的確好看。
“秦總,喝茶。”
蒙毅把沏好的茶水推到嬴政面前。
嬴政手指叩瞭下臺面,但卻沒有喝,仍以審視的目光看著蒙毅。
這樣的視線太過銳利,換成普通人,早就招架不住,萬幸蒙毅有一顆大心臟,盯著這雙幾乎能把人劈開看的視線坐在嬴政對面,面上掛著稍稍有些不自然微笑。
“您放心,我會對十一負責的。”
同是官場“老狐貍”,蒙毅大概猜得到嬴政想與自己說什麼,一句話在心裡琢磨瞭千百遍,才帶著試探的口吻說出口,“我與十一——”
“不用負責。”
嬴政打斷蒙毅的話。
“???”
先秦民風是這個樣子的嗎?!
不可能。
先秦雖民風開放,但婚姻制度已初步形成,沒道理兩人睡完便分開。
——原因隻有一個,嬴政沒看上他。
這位封建帝王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他的女兒是公主,能配上他女兒的,隻有將軍丞相之類的人,而不是他這種換算到秦朝官職隻在九卿的官員。
“”
與將相王侯相比,他的確官職不夠高。
可現在是新華夏,不是原來的封建社會,他的晉升速度之快已經開創新華夏之最,是建/國以來和平時期晉升最快的官員,沒有之一。
——當然,與那位歷史上年紀輕輕便拜為上卿的蒙毅沒得比。
以前提拔官員看傢世,看樣貌,看皇帝喜好,皇帝喜歡你,你便可以萬人之上。
現在提拔官員看能力,看資歷,執政者再怎麼喜歡一個人,也不可能讓那個人一步登天。
蒙毅心裡莫名發虛。
“您覺得我與十一不適合?”
蒙毅試探開口。
“恩,不合適。”
嬴政點頭,答得極其幹脆。
蒙毅面上微笑瞬間僵硬。
——在他順風順水的二十年多歲人生裡,這是第一次被人全面否定。
從未有過的挫敗。
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為人處世上,這是第一次。
蒙毅手指緊瞭緊。
問題不大。
萬事總有第一次,越過這個檻就好瞭。
無論以封建帝王的身份來看,還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來看,對他都不會有什麼好印象。
——一個即將拐走自傢小公主的人,哪位父親看得順眼?
蒙毅深吸一口氣,再次試探出聲,“呃,可否問一下,您覺得我們哪裡不合適?()”
是年齡,還是什麼?■[(()”
“如果是年齡,我很抱歉。”
蒙毅苦笑一聲,“年齡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也想做十一的同齡人。”
這是橫在他與鶴華之間最深的溝壑,深到讓他一度放棄自己的感情。
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對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產生情愫,這種行為顯然不符合他自幼所接受的教育,這不叫愛情,這叫趁虛而入,是極度無恥極度不符合道德觀的。
可後來,他發現他想太多,在他與十一的感情中,占據上風的人從來不是他,而是十一。
他的確二十多歲,但十一已活瞭兩千多年,認真掰扯起年齡的話,十一比他大瞭兩千多歲。
他倆不叫年齡差,世紀差。
二十多個世紀的差異,格外遙遠但又格外契合,那個小姑娘出生於秦,但也長於華夏,她是大秦的公主,但更是華夏的賀教授,如今的小秦總。
拿年齡去衡量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一件極其沒道理的事情。
——當然,這樣的話顯然不能與嬴政說。
“我的確比十一大,這是不爭的事實。”
蒙毅道,“但是您放心,在未來的日子裡,我會鍛煉身體,保養身體,不會在身體上與十一有太多差距。”
嬴政挑瞭下眉。
——恩,這話還算人話。
“如果是地位”
蒙毅聲音微頓,面上有一瞬的猶豫。
嬴政眸色幽深。
——怎麼,都二十一世紀瞭,當官的還瞧不起商人呢?
大清早亡瞭!
嬴政嗤笑。
“我承認,我在地位上的確與十一有很大差距。”
察覺到嬴政的不虞,蒙毅立刻開口,“但請您放心,在不久的未來,我應該能達到您所希望的高度。”
“?”
嬴政眉頭微不可查地動瞭一下。
蒙毅的聲音仍在繼續,“隻是我需要時間。”
“華夏公職人員的晉升與先秦不一樣,公職人員晉升不看重傢世,領導的個人喜好雖然重要,但沒有重要到隻要領導喜歡,就能一飛沖天的程度。”
“公職人員的晉升看重能力與資歷。”
“再怎麼
()有能力的人,也不可能連跳二級,而是要按部就班熬資歷。”
“”
明白瞭,不是當官的瞧不起經商的,而是擔心他現在的官職配不上曾經的大秦公主。
嬴政嘴角微勾。
恩,這種覺悟很不錯,大秦最耀眼的明珠,無論配誰都綽綽有餘。
——哪怕是百年之後會在華夏史上留下濃重一筆的蒙毅。
“我這種晉升速度,已經讓很多同志議論紛紛。”
蒙毅抬手掐瞭下眉心,“最嚴重的時候,還引發很多網上不好的猜測,說華夏的晉升機制出瞭問題,我是機制下的漏網之魚。”
他太忙,根本沒有時間去關註網友對他的看法,這些事情是他偶然從別人交談中聽到的,說他上岸後就一路平步青雲,別人一輩子都在一個小地方打轉,他年紀輕輕卻身居高位,晉升速度如同坐火箭。
這些話極其難聽,讓好脾氣如他都聽得眉頭直皺,可與這樣的言論去爭執顯然不理智,還會讓人覺得你被人戳到瞭痛處,所以才會大發雷霆。
最好的辦法是拿政績說話。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執政者有能力與沒能力他們感覺得到,平庸的公職人員他們提起來就罵,而帶著他們奔小康的公職人員,他們幾十年後都能記得你。
——如同想給他建牌位一天二柱香供著的崇奉村。
傢世是塊敲門磚,能讓一個公職人員更快融入政治圈,但真正能讓公職人員平步青雲的,是能力與情商,很顯然,這兩者他都擅長,所以他的仕途比別人走得更穩,也更快。
“基於這種風險,組織們在提拔我的時候就會選擇規避風險。”
蒙毅娓娓道來,“所以我不會很快就能升到您所希望的位置,而是在幾年後,甚至在十幾年後。”
“但我並不覺得,官職的大小就是地位的高低。”
蒙毅話鋒一轉,抬頭看瞭一眼曾經威加四海的帝王,盡量以和緩的聲音開瞭口,“華夏的公職人員與之前的官員不同,以前的官員為帝王服務,而華夏的公職人員,是為人民服務的。”
嬴政眼皮輕輕一跳。
恍惚間,他有些明白十一對蒙毅的喜歡。
十一喜歡蒙毅,不僅僅是對皮囊的一種喜歡,更是對他人格對他二觀的喜歡。
以前的蒙毅忠君愛國,而現在的蒙毅,是純粹的馬列主義,是理想至上的共產主義。
經年改世,身份會變,性格會變,二觀與學識也會改變,但唯一不變的,除瞭清雋雋逸的容顏,還有一顆敢為天下先的赤子之心。
——他以前是願為陛下死的蒙上卿,現在是願意為共產主義獻身的公職人員。
不拿喬,不擺譜。
哪怕身居高位,卻依舊赤誠坦然,一句為人民服務,是他對於自己職業要求職業規劃的最好詮釋。
“為人民服務,職務不分大小,沒有高低貴賤。”
蒙毅道,“無論我是
現在的位置,還是以後更高的位置,我對公職人員的理解永遠都是這個道理。”
這顯然不符合封建帝王對於官員的要求。
他幾乎能夠想象得到,自己的話說出之後,曾經的帝王會如何震怒——低賤如螻蟻的百姓,怎配讓高高在上的官員來服務?
這是不可避免的激烈碰撞,封建主義與共產主義水火不容。
可盡管如此,這些話他還是會說,他不可能因為嬴政的要求去改變自己的從政目標,這是對他人格的一種玷污。
蒙毅嘆瞭口氣。
他與十一的未來,渺茫到多說兩句話都是一種奢望。
十一對父親看得很重,如果嬴政不喜歡他,十一會毫不猶豫跟他一刀兩斷。
永遠四平八穩的公職人員第一次在言談之中有瞭慌亂,“如果如果您因為這些事情對我不滿——”
“誰說我因為這些事情對你不滿瞭?”
嬴政斜瞭一眼蒙毅,“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封建主義早消亡瞭。”
“???”
這是華夏史上最有名的封建帝王能說出來的話?
蒙毅有些懵。
嬴政端起茶杯,往嘴裡送瞭一口茶,“還有,不要動不動就把我想得高不可攀不近人情的。”
“我是封建帝王不假,但在你們這個社會,活著的封建帝王回自己傢都得買門票,更別提我這個死瞭兩千多年的封建帝王。”
“”
的確是這個道理,溥儀回故宮的確要自己買門票。
蒙毅慢慢回過神。
——他似乎對這位封建帝王誤解很深。
秦始皇的評價從來兩極分化。
有人罵他是暴君,是戰爭的發起者與摧毀者,是消耗七十多萬人給自己修皇陵的暴君,死後被趙高塞到臭烘烘的咸魚裡,被胡亥自滅滿門是他罪有應得。
也有人誇他是千古一帝,是所有封建帝王的巔峰,六合一統,書同文車同軌,讓四分五裂的華夏大地粘合在一起,是漢朝的開創者奠基者,秦漢不分傢,漢的輝煌有他一半功勞。
而他對秦始皇的評價,是千古一帝也是暴君,他的確讓九州歸一,但他也讓生靈塗炭,他最大的政治錯誤是妄想以一代人去做完幾代人的事情,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才會有空前強盛的秦轟然崩塌。
對於這樣的封建帝王,他的心情格外復雜,尤其是在得知另一個大秦的蒙毅的事情後,他的心情便更加復雜,兩千年前,他為這個人拋頭顱灑熱血,兩千年後,這個人是他誓要消滅的封建帝國主義,從士為知己者死到勢不兩立,兩千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太多事。
但現在,他發現事情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極端。
秦始皇的確是封建帝王,但他更是超脫封建帝王的帝王,千古一帝的政治格局與政治眼光遠不是普通人所能達到,他目空一切,好大喜功,但他也喜盛世太平,在昌平世道裡做一個小老百姓。
他的大秦亡瞭?
沒關系,他的制度,他的思想,他的大一統的雄心壯志傳瞭下來,直到現在,仍深深影響著華夏大地。
祖龍雖死魂猶在。
他是真正的千古一帝,無人能夠超越的封建帝王。
蒙毅靜瞭一瞬。
“我明白您的意思瞭。()”
嬴政的茶喝完,蒙毅取來嬴政的杯子,重新往裡面註入茶水。
嬴政瞧著蒙毅的動作,手指叩瞭下臺面,真明白瞭?()”
“恩。”
蒙毅點頭,把茶推到嬴政面前。
“是我把您看輕瞭。”
蒙毅自嘲一笑,“以您的眼光與格局,不會在意我職位的高低,隻會在意我對十一的心。”
這話聽著順耳,嬴政挑瞭下眉,眼裡漫上一絲笑意,眸間噙著笑,瞧著自己曾經最為喜歡的關中兒郎給自己斟茶。
將相王侯與二公九卿有區別嗎?有。
但在封建帝王眼裡,他們都是臣子,他們沒有區別,官職高低又如何,再高能高過皇帝?不過臣子罷瞭。
“至於年齡,應該也不在您的猶豫范圍之內。”
弄清楚嬴政真正在乎的是什麼,蒙毅比之前自然多瞭,茶水推過去,發覺嬴政還在看自己,與之前的審視不同,是一種類似於爸爸或者大哥看他的視線,溫暖又略帶些欣賞。
蒙毅動作微微一頓。
殘存的記憶洶湧而來。
萬人之上的帝王其實沒有傳聞中那麼暴戾,且世人的評價完全不同,他的情緒穩定,是個極其好相處的上峰,且他的眼光毒辣老道,能一針見血看清事情的本質,在他手底下做事,哪怕不帶腦子都能做得很好——隻要跟著他制定的方向走就好瞭。
“天下紛爭百年,唯有踏平中原諸國,方能以戰止戰。”
“世人罵朕暴君又如何?”
“朕的功過是非,千百年後自有公論。”
“蒙毅,朕從未懷疑過你大兄。”
“王賁,你大兄與李信,是大秦冉冉升起的將星。”
“可惜,你大兄與李信,終是被昌平君毀瞭。”
“二十萬將士的屍堆如山,足以讓將星隕落,泯於眾人。”
“蒙毅,你大兄撐得住麼?”
“朕說他可以,他便可以!”
“北擊匈奴,非蒙恬不可!”
“朕與蒙恬自由相熟,以天下交付又如何?”
“呵,昌平君?”
“不,他如何能與蒙恬相較!”
“蒙恬不會辜負朕的期望!”
“報!”
“蒙將軍——大勝!”
“蒙將軍——彩!”
“彩!”
“朕的確會有看走眼的時候,但朕不會看走你與你大兄。”
“對瞭,還有王老將軍與王賁,王傢的小王離。”
“唔,小王
()離與十一年齡相仿,假以時日,或能成全一段傳世佳話。”
“蒙毅?”
“陛下。”
“朕怎麼瞧著,小十一似乎格外黏你?”
“臣時常出入宮中,公主見得多瞭,自然與臣親近些。”
“不,不是這個原因。”
“?”
“朕瞧著,她似乎喜歡你。”
“”
“蒙毅,你若是再小幾個幾歲,那該多好。”
“陛下說笑瞭。”
“不是說笑。”
“你若小個幾歲,朕怎會在你與小王離之間猶豫不決?”
“”
“蒙毅早些回來。”
“臣知道!”
“臣祭拜天地山川之後,定然飛馬趕回!”
帝王眼珠動瞭動,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他病得太重,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他的目光從他身上滑到一旁的嬌俏少女,再從嬌俏少女身上移到他身上,鳳目已不像從前那般凌厲,隻剩不甘與遺憾。
於是他懂瞭,帝王除卻放心不下江山萬裡外,還放心不下他最為寵愛的小女兒。
“陛下,您放心。”
他一撩衣擺,在帝王床榻前跪下,“臣誓死守護大秦,誓死守護公主。”
帝王眼底的深色這才淡瞭些,手指極輕微地抬瞭抬,示意他可以走瞭。
承君一諾,千山無阻。
帝王如此信賴他的話,將江山萬裡交托給他,將自己懸心不下的小女兒交付給他,可最後,他到底還是失言,他護不住土崩瓦解的大秦,更護不住大廈將傾下的孱弱公主。
蒙毅閉瞭閉眼。
——他該對這位帝王說一聲抱歉。
抱歉,沒能看護好您最珍視的東西。
抱歉,您的大秦與您最愛的小女兒,終究隨您一同遠去,深埋於歷史長河裡。
“對不起。”
蒙毅聲音很輕。
嬴政嘖瞭一聲。
嬴政端起茶杯,拿杯子碰瞭一下蒙毅的杯子。
仿佛他們還在大秦,還在關中,帝王與臣子推心置腹,詩酒花茶。
清脆的杯子撞擊聲響在茶室,嬴政的聲音也隨之響起,“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唯獨有一點不好,喜歡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大秦的覆滅跟你沒有關系。”
“你已經做到足夠好,對得起我對你的信任,與十一對你的喜歡。”
蒙毅心頭狠狠一跳。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封建帝王的聲音仍在繼續,“以後,咱們多往來。”
“十一喜歡你,我也很喜歡你。”
“無論是以前的蒙上卿,還是現在007的公職人員。”
蒙毅呼吸陡然急促。
他還是低估瞭這位帝王的格局。
他是十一
的父親,但不是媒妁之言的父母,十一不是他隨意擺弄的物件,而是一個擁有完整人格與二觀的人,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喜好去影響十一的選擇,他永遠尊重十一的選擇。
他的尊重不止是尊重,更是一種目空一切的自負。
他對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女兒有超乎尋常的信任,他相信她每一個選擇都是對的,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她出類拔萃,無可指摘,哪怕偶爾犯錯,她也有承擔錯誤的能力與膽氣。
她從不是需要他庇護的菟絲花,而是與他一樣的擎天樹。
所以他叫住他,根本不是以一個父親對即將拐走自己最珍視女兒的男人的審視,而是老友重逢,再飲一杯茶水。
看他斟茶倒水是真的斟茶倒水,與他說話是真的說話,一種死後重生,仍能看一眼故友的心生歡喜。
他對他,如兄如父,是君臣,但更是生死之交的摯友。
蒙毅手指微微顫抖。
“抱歉,是我狹隘瞭。()”
他又說瞭抱歉,聲音有著不易察覺的輕顫,然後端起自己茶杯,輕輕碰在嬴政的茶杯上,我以後會多來看你。?()_[(()”
何其有幸?
經年改世還能異世重逢。
“我大哥月底回來,你要不要見見他?”
“還有王賁,小王離,他們都在這座城市。”
蒙毅輕輕一笑,“那個小王離,還是你最熟悉的模樣,張牙舞爪,驕縱跋扈,脾氣上來瞭,敢把天都捅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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