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趙樹炳,你們見到小鄧子跟趙樹炳傳過幾次東西,一次,兩次還是三次?”
幾人兩兩對視,沒有立即作答,略顯遲疑。
“到底是幾次?你們不是親眼所見嗎?”
“奴婢見過兩次。”
“你叫什麼?”
“回答應,奴婢是迎蓉。”
“你們呢?幾次?”
一個穿紫色佈袍的太監,身形微胖的太監說他隻見過一次,另外一個身形瘦削一點的太監說他也隻見過一次。
“好,那請問趙樹炳,你跟小鄧子傳過幾次東西?”
“奴才也不記得瞭,奴才跟小鄧子關系熟稔,他常常給一些碎銀給奴才,讓奴才辦事,小到要一杯薑茶,大到要奴才推十四阿哥下水,所以奴才也記不清。”
“小主,他說謊,奴才從來沒有讓他謀害十四阿哥,奴才有時的確給過他一些碎銀求他辦事,但奴才沒有讓他謀害十四阿哥。”小鄧子哭喊,嚇得眼淚直流。
徐香寧是知道一些的,她一個小答應先前無寵時,要一杯薑茶都是要給點碎銀給禦茶房的人,更別說偶爾她嘴饞,想要一點份例之外的東西,自然要花點銀子,目前是這個趙樹炳咬死是小鄧子給銀兩給他,讓他推十四阿哥下人,關鍵是在這個趙樹炳身上。
“那趙公公,這五十兩跟這根簪子是否是小鄧子一次□□到你手上?”
“是。”
“哪一日,小鄧子那日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裳,你又穿何種顏色?”
“七月三日,小鄧子穿的是紫色,奴才穿的也是紫色。”
七月三日是十四阿哥落水的五天前,紫色是小太監穿得比較多的顏色,太監隻能穿紫色與深藍色,徐香寧又看向另外三個人,“你們見到小鄧子與趙公公互傳東西是幾月幾日,又是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我要你們同時說。”
三人說的都不一樣,迎蓉說的是六月二十日,穿的藍色佈袍,而那個身形微胖的奴才說的是七月三日,紫色佈袍,另外一個瘦削的太監說是六月二十五日,紫色佈袍。
“馬公公是吧,你跟趙公公說的都是七月三日,紫色佈袍,那些銀兩跟簪子又是一次交到趙公公手上,是不是你看到的那次便是小鄧子把銀兩簪子交給趙公公那次?”
馬公公猶豫,還是點點頭。
“那既然這樣,你跟趙公公同時說出小鄧子跟趙公公□□的地點是在哪裡,你是哪裡看到他們互傳東西的,我要你們同時回答!我倒數完三二一,你們便開始回答,三、二、一……”
“奴才……奴才好像……”馬公公開始額間冒汗,猶猶豫豫,一時說不上來,而趙樹炳同樣沒立即回答,虛弱地伏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整個人暈過去瞭。
明眼人已經能瞧出裡面的端倪,而宜妃不是愚笨之人,隻是她先前的審問已經架在那兒,若這會她承認她錯瞭,不僅給瞭徐答應等人硬生生的把柄,更給瞭榮妃恵妃兩人把柄,這個趙樹炳之前怎樣都不肯開口,她讓人把他關進慎刑司,嚴加拷問之下他才開的口,指認徐答應身邊的小太監,都這樣瞭,趙樹炳還會說謊嗎?
他為什麼要說這個謊?他被慎刑司拷問,是性命不保,實在撐不住才說出一個鄧公公,分明是要保護徐答應之人,不然早就一開始他就說出鄧公公,何必遮遮掩掩,非要上刑才說出他是收受鄧公公的賄賂,替人辦事。
隻是眼下趙公公昏瞭,證據不實,徐答應再追問下去,怕是更加沒有定徐答應的罪,沒法定徐答應的罪就等於承認她先前一連好幾天的盤查審問都錯瞭。
宜妃不想承認她錯瞭就更要定徐答應的罪,她心一橫,怒道:“徐答應,你剛才是不是逼迫趙公公不敢說實話瞭,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不成,來人,把徐答應宮裡的人通通給本宮壓住,尤其是那個鄧公公,他竟然明目張膽地謀害皇嗣,把他拖下去先打十大板子,看他說不說實話,還有徐答應,此事你抵賴不得,十四阿哥落水前明明見過你,十四阿哥身邊伺候的人也親口說過見到你跟十四阿哥說話,你竟然還想抵賴?”
“小主,救我。”
眼看著小鄧子要被拖下去,十大板子下手重一點能把人打殘廢,徐香寧不知誰要誣陷她,眼下顧不得那麼多,她護在小鄧子面前,對上坐在上面的宜妃,“宜妃,事情還沒查明,娘娘不能屈打成招,德妃,你真的相信我會害十四阿哥嗎?我可是沒有子嗣之人,我為何要害十四阿哥,德妃,真正害十四阿哥的人還沒找到,娘娘,找不到兇手,娘娘便一直要擔心十四阿哥的安危,這是娘娘想要的嗎?”
“伶牙俐齒,來人,給本宮塞住她的嘴,人證物證俱在,不容她狡辯,把鄧公公拖下去,徐答應若攔著,連徐答應一起拖下去!”
宜妃一聲令下,有好幾個人圍住他們。
常常在也出來護人,常常在站出來,她身邊伺候的人自然也護著自己的主子,場面瞬間亂成一團,十幾個人糾纏在一起,互相拉扯毆打,有人被打得嗷嗷大叫。
康熙過來時便是見到這樣一幕。
“這是在幹什麼?”
康熙一身藍芝麻地單紗袍常服,青緞鞋襪出現在大殿裡,一臉沉色,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讓人如墜冰窖,鬧哄哄的眾人一下子靜下來,紛紛跪下來行禮。
“參見皇上,皇上聖安。”
“這是在幹什麼?”
康熙再問一遍,已經到盛怒的邊緣,他環掃一眼眾人,目光銳利,氣勢威壓,“誰來告訴朕,這是在幹什麼,在鬧什麼?”
康熙第一眼先看到頭發凌亂,旗頭都歪瞭的徐氏,挽系在脖頸處的白色領子亦已扯出來,衣裳不整,臉上還有一道紅痕,整個人凌亂落魄中帶有一種雄赳赳氣昂昂的詭異感,別人急著整理衣裳,徐氏硬挺挺地跪在那,沒有動作,隻是撇著嘴,昂著脖子,仿佛受瞭天大的冤屈,他是看出來瞭,她是在與別人打架,她剛才發狠扯別人頭發,他倒是瞧見瞭。
一群人都在打架,把這皇宮當什麼瞭,不成體統!
第38章
宜妃跪著挪到皇上腳邊,輕輕扒著皇上的袍角,搶先開口:“皇上,你不是讓臣妾徹查謀害十四阿哥的人,臣妾找到瞭,是徐答應在背後指使,她花瞭銀兩,找到一個小太監推十四阿哥下水,徐答應是幕後兇手!臣妾正想讓人擒住徐答應,可徐答應等人反抗,不肯束手就擒。”
“宜妃,你便是這樣徹查的?”康熙皺眉,第一反應是質疑宜妃徹查的結果,徐氏有什麼理由要去謀害十四阿哥,她怕是都沒見過十四阿哥,“哪個小太監推十四阿哥下水,朕親自審問。”
眾人看向已經暈過去,還躺在地上的趙樹炳。
梁九功過去探瞭探呼吸,大驚失色,“皇上,這人沒呼吸瞭。”
宜妃也愣瞭一下,趕緊示意翠玉去試探那人的呼吸,翠玉一試就輕輕搖頭,死瞭,竟然死瞭,那豈不是死無對證,她也慌瞭,“皇上,臣妾什麼都沒做,臣妾隻是讓人審問他,伺候十四阿哥的人親眼看到他推十四阿哥落水。”
“若是親眼有人推十四阿哥落水,那便是親眼看到十四阿哥落水,既已親眼看到十四阿哥落水,為何十四阿哥還會嗆到水,為何不當場抓住兇手,為何沒有下去救十四阿哥,還讓十四阿哥嗆瞭水,你們當中,究竟是誰看到這人推十四阿哥落水?”
康熙一句一句地逼問,大殿內一陣沉默,無人應聲。
“梁九功,讓人去請太醫,還有德妃,你把十四阿哥帶過來,朕要親自問他。”
徐香寧看向皇上的目光流露出幾分欽佩,她隻顧著分析宜妃等人證詞的漏洞與互相矛盾之處,忘記忽略掉最初始的矛盾,皇上無需聽完所有證詞就先指出最根源的問題,癥結所在。
康熙掃一眼不說話的眾人,又看到徐氏由剛才委屈灰敗的眼神已變成炯亮的樣子,仿佛含著光,亮亮的,他想她方才一定是受瞭委屈。
宜妃瞪向無人說話的奴才們,指著一個穿著綠色旗裝的宮女,“皇上,是她說她親眼看到這人推十四阿哥落水,她是十四阿哥身邊伺候的人,不信你問德妃。”
“皇上,奴婢的確在十四阿哥身邊伺候,也說過趙公公推十四阿哥落水,那是因為奴婢太害怕瞭,奴婢不想進慎刑司,奴婢不想被仗斃,所以奴婢才說謊,奴婢並沒有看到誰推十四阿哥落水,也沒有親眼看到十四阿哥落水,我們是聽到十四阿哥的呼救才趕去禦花園池塘那邊,奴婢到的時候,十四阿哥已經掉進水裡瞭。”
宜妃見剛才指認的人在皇上面前突然反悔說過的話,說出另一番說辭,把她氣得夠嗆,一股氣上不去下不來,“放肆,你前幾天不是這樣說的,你剛才也不是這樣說的,休要在皇上面前說謊,蒙騙皇上。”
“奴婢沒有說謊,奴婢是太害怕瞭,宜妃娘娘說若是我們不說出點什麼,就把我們通通關進慎刑司,求皇上明察。”
此人話語剛落,另外一名太監跟著附和,說是宜妃娘娘逼迫,他們不得已才說謊的。
原先指證的幾個人又紛紛翻供說他們沒有看到十四阿哥落水,更沒有看到有人推十四阿哥落水。
宜妃面色鐵青,惡狠狠地等著這幫死奴才,剛想說什麼時,太醫便到瞭。
太醫查看趙樹炳的傷勢,胸膛上全是潰瘍的傷口,藏在衣服底下,應是在慎刑司被嚴刑拷打弄出的傷口,傷口惡化可能是致死的原因。
宜妃癱軟在地磚上,還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
德妃也將十四阿哥帶過來,十四阿哥已經差不多痊愈,被德妃牽著進來,他小小的人兒看到地上躺著的人也不害怕,隻是疑惑地抬頭看他額娘,想說話時被德妃捂住嘴。
康熙問十四阿哥那日是誰推他掉進池塘裡,他可曾記得。
“兒臣……兒臣沒看到。”
“那那人是怎麼推你的,從哪邊推你的?”
“兒臣……兒臣忘瞭。”
“胤禵,皇阿瑪要你說實話,你若不說實話,皇阿瑪接下來要罰你瞭!”
胤禵隻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哪裡經得住平日裡就見不著,一見到還對他很嚴厲的父皇投射過來的凌厲的眼神,冰冷的語氣更是把他嚇得牽緊額娘的手,強大的壓迫感讓他弱弱地,緩緩地說出幾句話。
宜妃一聽十四阿哥說那日是他偷偷跑出去,沒有人跟著他,他在池塘邊想要撈水裡的魚才掉進池塘時,她恨不得暈死過去,她幾天前還多次當面問十四阿哥是否有人推他入水,他都說是有人推他才導致掉進池塘裡,原來都是騙她,害怕自己頑劣的行徑被人發現才撒下如此滔天大謊。
十四阿哥自個不小心掉進水裡,自然就不存在什麼幕後兇手,也不會是徐答應用銀兩跟簪子買通小太監去行兇,一步錯步步錯,宜妃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五歲稚童給騙瞭。
大勢已去,宜妃趕緊認錯:“皇上,臣妾不知十四阿哥說謊,這些奴才也說得煞有其事,還拿出物證,這簪子的確是徐答應的飾物,這才導致臣妾聽信謊言,冤枉瞭徐答應,皇上,臣妾知錯,徐答應,姐姐錯瞭,冤枉瞭妹妹,還請妹妹不要生姐姐的氣。”
宜妃又跪著挪過來,握住她的手,哽咽掉淚。
徐香寧一時沒能抽開宜妃的手,宜妃的手勁不小,她也想哭,想掉眼淚,隻是她沒能擠出眼淚,演技做不到這麼好,這事因十四阿哥說謊而起,宜妃有錯,皇上不大可能處置十四阿哥跟宜妃,頂多小懲,她內心不願也隻好順著臺階下。
“宜妃娘娘隻是為瞭找出殺害十四阿哥的兇手,情有可原,妹妹我不怪娘娘,要怪隻能怪妹妹命苦,沒有人相信我,娘娘還以為我是殺害十四阿哥的兇手,要處置我,我百口難辨,情急之下隻能沖撞瞭娘娘,是我不對,我跟娘娘道歉。”
“妹妹沒錯,是姐姐不好,應是姐姐跟你道歉。”
兩人一口一個姐姐一口一個妹妹,全然沒有剛才的緊張對峙。
康熙知道此事委屈瞭徐氏,見徐氏善良體貼地給宜妃臺階下,不想讓他為難,最後罰宜妃半年俸祿,移交給徐氏,綠頭牌撤掉半年,半年不得侍寢,收回掌管後宮的權利,六宮事宜由佟妃一人掌管,十四阿哥關禁閉三個月,不得走出景仁宮,德妃沒管教好孩子,罰三個月俸祿,言而不實的奴才每人下去領十大板,沒有及時制止這場鬧劇的榮妃跟恵妃,均罰三個月俸祿。
宜妃不敢多言。
康熙處罰完後就離開瞭。
徐香寧被張嬤嬤扶起來,整理歪掉的旗頭。
“若沒什麼事的話,妹妹我先告辭瞭。”
宜妃擺擺手讓她離開,常常在等人緊隨其後,出來承乾宮時,已是傍晚,天快黑下來。
“香寧,你可有受傷?”
徐香寧搖搖頭,說:“沒有大礙,隻是小傷,常在可有受傷?”
“我臉上可疼死瞭,被宜妃扇的,不過剛剛打架時,周立安護著我,所以我沒受傷,我還狠狠抓瞭那個翠玉的臉,讓她毀容最好,氣死我瞭,幸好皇上及時趕到,不然宜妃還真能誣賴你是幕後兇手。”
常常在捂著她的臉,一臉忿憤。
“我們那還有舒痕膏嗎?”徐香寧偏頭問張嬤嬤,目光註意到小鄧子跟在身後默默不語,“小鄧子,你可有受傷?”
“奴才沒有,隻是被抓瞭幾道紅痕而已,幸虧小主救我,我才免挨十大板,小主,你是我的恩人,奴才要伺候小主一輩子。”
“小鄧子,你是得感謝你傢小主,沒有你傢小主,你怕是連命都沒有瞭。”
“可不是嘛,奴才也感謝常在,常在剛剛有替奴才擋瞭一腳,不然奴才就被踢到肚子瞭。”
常常在身邊有兩個宮女跟一個太監,她身邊有張嬤嬤跟小鄧子,他們七個人算是共患難過瞭,一路上氣氛還算輕松,趁著天黑前的光亮走回到長春宮。
長春宮的外宮門口站著春喜跟玉晴,一看到他們這個樣子,大嚇一跳。
“這是怎麼瞭?跟人打架瞭?怎麼個個都還受傷瞭?聽說你們被召去承乾宮,本想著一會就回來,結果好幾個時辰沒見人,發生什麼事瞭?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宜妃為難你們瞭?”
“是宜妃為難我們瞭,春喜,你是不知道宜妃有多壞?她誣賴……”
徐香寧打斷常常在的話,說進屋再說。
常常在嘴巴撅得老高,點點頭。
回到屋內時,張嬤嬤先去找舒痕膏,結果沒找到,怕是已經用完,春喜讓玉晴回她房間找一找,正當他們在找舒痕膏想要塗抹傷口時,看守大門的太監王啟敲門,說是有東西交給徐答應。
小鄧子走出房間,跟王啟交談幾句,不到片刻就拿著東西回來瞭,正好是舒痕膏,而且是上好的舒痕膏,一共三小瓶。
“王啟說這是梁九功梁公公讓人轉交給徐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