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出慈寧宮,徐氏開始掛著淚珠嚷嚷,出瞭宮門,康熙才把她放在軟轎上。
“回乾清宮。”
徐香寧想把嬤嬤叫上來也坐上軟轎,隻是被嬤嬤小幅度搖頭制止。
梁九功跟著,心想還是第一回皇上走路,而小主坐轎。
一行人一路到乾清宮,梁九功已經讓人去叫太醫,他們到乾清宮時,兩個太醫已經候在那裡,隻是皇上讓人再去請兩個醫女過來。
徐香寧反趴在龍榻上,雙手交叉趴在枕頭上,全身已被扒得一幹二凈。
“皇上,你讓太醫也去看張嬤嬤。”
“顧好你自己,其他人輪不到你操心。”
她不操心誰操心,張嬤嬤是她宮裡的人,徐香寧撅著嘴,太醫與醫女還在外面商量她的傷勢,傷在屁股,太醫自然是不能瞧,隻有醫女進來,杖責是真的疼,大大的木棍打下去,還是打在屁股的位置,要是打在尾骨,她怕是會癱瘓。
“皇上,我看不到,你跟我形容一下,我屁股怎麼樣瞭?是不是血淋淋的?”
康熙見她已經不掉淚,還有心思跟他說話,他松一口氣,至於屁股,倒是沒出血,隻是紅腫得厲害,她屁股已經比一般人翹,這回是異常翹,凸起兩大塊。
“沒出血。”
“真的沒出血?那我脊椎骨有沒有錯位?”
“看不出來。”
“怎麼會看出來?看得出來,你再細細看一下,骨頭的地方有沒有紅腫?”
“你都感覺不到,朕怎會看得出來?”他隻是看到她的屁股紅腫,骨頭有沒有歪掉,他看不出來。
“皇上,我感覺到我全身都疼,他們什麼時候給我下藥,我是真的疼,讓他們先給我一點麻藥止痛,不然我真的疼死瞭。”
“你還知道麻藥?”康熙有些意外徐氏連麻藥都知道,看來平日書沒白看,不過那群太醫還沒下論斷,的確是一群廢物,他讓人去催寢殿外的太醫。
古代總有麻藥吧,一些藥草總有麻醉的功效吧,她隻是不知道哪些藥草有麻醉鎮痛的作用而已,屁股是火辣辣的疼,仿佛要炸開,血肉從裡面爛掉瞭,她真怕自己疼得咬自己的舌頭。
“皇上,你摸摸我吧,我真的疼。”
“摸哪裡?”
“當然是沒受傷的地方,這還要問。”
被訓斥的康熙把手放在她背上,輕輕撫摸。
醫女終於進來,讓她試著下床走幾步,走完後摸她的骨頭,然後又出去瞭,過一會兒又進來說她沒傷到骨頭,隻是皮肉傷,再之後她的屁股終於有藥草敷上瞭,雖然頂不上現代的麻醉劑,但聊勝於無,還是緩解瞭一點痛意。
她屁股後面敷瞭碾碎的藥草,臉,脖子與手臂那些指甲抓傷摸瞭舒痕膏,在皇上說留疤就提頭見的威脅下,太醫保證說不會留下一點傷疤。
“張嬤嬤怎麼樣瞭?她有沒有傷到骨頭?”
她問醫女,醫女說她們還在看診。
事實是嬤嬤傷到瞭骨頭,據太醫說嬤嬤可能要躺在床上休養一段時間,暫時不大能走路,人已經挪到長春宮休養,她原本也想回長春宮休養,不過皇上沒讓,說是她身邊伺候的人少,照顧不周,讓她暫時待在乾清宮休養。
在乾清宮休養這三天,她不知道皇上最後是怎麼處理這件事,沒人跟她說,身邊伺候她的人隻有若蘭她們幾個,她問什麼,她們都三緘其口,不欲多說,她也就不再問。
每日,醫女進來給她換藥,藥草敷在屁股上,其實她每天隻能趴在床上,無聊的她問那些藥裡面含有什麼,醫女告訴她有草烏尖、川烏尖,生半夏,當歸等藥草,她隻聽個大概,因為她實在不知道那些東西具體是什麼樣子。
這三天,皇上每日固定時間召見大臣。
皇上其實很忙,尤其是臨近年關,哪怕她每日待在乾清宮,不過隻是待在寢殿內,見到皇上其實也隻是在用膳與晚上歇息的時候,偶爾皇上也會“加班”批閱奏折。
無聊的她跟皇上軟磨硬泡,皇上終於肯放她回長春宮休養,一回到長春宮,她先是看張嬤嬤的傷勢,張嬤嬤傷得比她重,還不能下床走路。
“小主,奴婢沒事,太醫說休養兩個月,奴婢便能走路瞭,小主,別擔心,奴婢能伺候小主是奴婢今生最大的福氣。”
“少胡說,最大的福氣應是當主子,哪有當仆人的。”徐香寧看著躺在床上的張嬤嬤,眼眶泛紅,早知道她當時忍一忍就好瞭,隻是一巴掌而已,沒什麼不能忍的,如果忍瞭那一巴掌,她們不會受傷,是她太過沖動,太不清醒,太過理想化,這裡是吃人的大清朝,是封建的地方,官大一級能壓死人,並不是講道理的地方,她隻是一個常在,沖撞嬪妃,沖撞太後是極其不理智的行為,容易連累到身邊人,尤其是伺候她的人。
若那天皇上沒有及時趕到,她們很可能傷得更重。
這三天,她天天反省自己那日太過沖動,恨不得重頭來過,皇上雖沒指責她,但她想他一定是覺得她太過放肆,太恃寵而驕,如皇太後所說,她沒認清自己的身份。
張嬤嬤也不知道皇上最後怎麼處理這件事,她讓張嬤嬤好好休養。
“小主,你也受傷瞭,你也好好休養,傷好之前,別亂走動,免得傷口惡化。”
“我沒事,好得差不多瞭,我去找春喜。”
徐香寧過去找春喜的房間找春喜,一看到春喜,她就憋不住,上前抱住她。
“春喜,我錯瞭,我太天真瞭。”
“你沒錯,我知道你的性子,肯定是宜妃太過咄咄逼人瞭。”
“我錯瞭,如果我忍下來,便沒有把事情鬧成這個樣子。”
“一忍再忍,何時是個頭,宜妃本來就跋扈,她看你得寵,故意針對你而已,都過去瞭,皇上讓宜妃緊閉兩個月,算是替你出瞭一口氣。”
徐香寧想的不是這個,皇上關不關宜妃緊閉是次要的,是她意識到處在低位,位份低,永遠都有人壓制著她,她還不能反抗,反抗隻會帶來更嚴重的後果。
而皇上亦不會為瞭她真正處罰那些高位的人,她若是被打死,便是被打死瞭,人命在這皇宮中是卑賤的。
“香寧,香寧……”
常常在人還沒出現,先聞其聲,她門都沒敲,人就闖進來瞭。
“香寧,你沒事吧?我們過去探望你,乾清宮那些人都不讓我們進去,看一眼都不行,你沒事吧?”常常在上下檢查她,見她站得好好的,松瞭一口氣,當初張嬤嬤被抬回來,站都站不起來時,她們可都是嚇一跳,尤其是聽說香寧也受傷瞭,被杖責,長春宮上下真是嚇壞瞭。
端嬪娘娘讓人去查探消息,隻知道香寧跟宜妃起沖突,後被皇太後責罰瞭,傷成什麼樣,她們都不知道。
“沒事,我好好的。”
“你屁股沒事吧?你快脫掉衣服給我們看看。”
常常在上手去扒她的衣裙,徐香寧憂傷的情緒被常常在突如其來的舉動驅散不少,“真沒事,不用看瞭,敷著藥,你也看不清。”
端嬪她們聽到她回來瞭,紛紛過來探望她。
端嬪娘娘讓她下回別那麼沖動,不要頂撞皇太後,她都笑著應下,掃瞭一眼通貴人的肚子,因天氣寒冷,通貴人穿得厚實,看不出什麼。
雖說她可以站立行走,但屁股其實還是很疼的,她跟長春宮的人聊一會便回屋躺著瞭。
宜妃被關禁閉兩個月,而榮妃沒有事,皇太後就更沒事瞭,有事的隻有她們,雖然太醫說張嬤嬤休養兩個月後便可以跟往常一樣行走,可這是一個未知數,究竟能不能恢復到以前正常的樣子,太醫們不能萬分保證。
……
慈寧宮。
皇太後開始抄寫經書。
“皇祖母,你陪我啊。”五阿哥跑過來打斷她,身後緊跟著蘇麻喇姑。
“姑姑,胤祺大瞭,你不能時時跟著他,小孩子活潑,你要當心一點自己的身子,讓奴才們陪著五阿哥玩就是。”
“皇祖母,你怎麼這樣,你不陪我玩,還讓姑姑不陪我玩,我生皇祖母的氣瞭,哼!”五阿哥雙手環胸,氣得哼一聲。
皇太後被小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你成天想著玩,你姑姑老瞭,哪能天天跟著你亂跑,你是孝順孩子,你難道想看到姑姑累倒嗎?去跟那些奴才玩,去吧。”
五阿哥是好玩的性子,一說又跑出去完瞭。
“娘娘何故抄經?”
“還能因為什麼。”
“讓你順著皇上,你偏偏不,這下吃到苦頭瞭。”
“姑姑,你怎麼還幫他說話,是他殺瞭我身邊的人,你怎麼還幫他說話,我又沒做錯,那個徐常在敢把我宮裡那些名貴的花瓶砸掉,我打她怎麼瞭,當時你沒看到,那個徐常在都快沖上來打我瞭。”
皇上為瞭那個徐常在,將那日杖打徐常在的人直接杖斃瞭,沒有經過她的允許,直接處理她宮裡的人,雖然沒有對外宣揚,除瞭慈寧宮的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但皇太後是真的心寒,曾經跟她一起相伴長大的人化成刀子刺她的心,她怎麼靜得下來,怎能睡得安穩。
“你也知道是宜妃不對,偏偏你還處置徐常在,你明知徐常在是他有幾分喜愛的人,你還讓人杖打她,打傷徐常在,皇上隻是秘密處理掉幾個奴才,你還怨上瞭,阿茹娜,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若不順著皇上,往後你會有更大的苦頭吃的。”
“我是太後,我連一個常在都管不瞭嗎?”
蘇麻喇姑見她還冥頑不靈的樣子,忍不住連著敲兩次額頭,“你啊,別到時皇上與你真正離心,不再過來向你問安,你才知道後悔,你是太後,他還是天子呢,是你位高權重還是他位高權重,你看這次,你還是等他殺掉那幾個奴才,你才知道,他若不讓人告訴你,你怕是還蒙在鼓裡,你根本制止不瞭他,更掌控不瞭他,好話壞話,我都說瞭,你若是一意孤行,我也沒有辦法,我老瞭,管不瞭啦。”
“姑姑……”
“叫我姑姑也沒用,去跟皇上認個錯,服個軟,找人去探望那個徐常在,讓皇上知曉你的態度。”
“我辦不到,我向一個常在低頭,我這太後也太沒用瞭。”
蘇麻喇姑不再勸說,隨她去。
皇太後思來想去都做不到向徐常在低頭,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徐常在先過來向她低頭瞭,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婢女過來跟她道歉,態度誠懇,說那日她是因前晚喝瞭酒,人糊塗瞭,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跪著懇求她原諒。
皇太後的心好受一些,好在徐氏是個懂事的,順勢原諒瞭徐氏,還讓人把徐氏過來跟她道歉的消息透露給皇上。
至於關禁閉的宜妃,那是宜妃應得的。
……
宜妃被關禁閉,還是兩個月,連除夕傢宴都不能參加,天天隻能待在承乾宮,除夕那夜,她是聽著外面的炮竹聲過的,誰誰誰侍寢的消息還是會傳到她耳中。
皇上怕是惱她瞭。
“翠玉,皇上今日做瞭什麼?”
“奴婢還沒打聽到。”
過年瞭,外面肯定熱熱鬧鬧,隻有她這邊是冷清的,連她的孩子九阿哥與十一阿哥都不能來見她,連賀春,皇上都不讓他們過來,可見皇上是真的惱她瞭。
隻是為什麼,徐氏明明也打她瞭,徐氏那手勁多大啊,她的臉當時就泛疼瞭,皇上為什麼隻懲罰她,沒有懲罰徐常在那個賤人。
皇上是不是又召徐常在侍寢瞭?是不是又在徐常在身上留痕跡瞭?會不會連以前跟她說過的話都說給徐常在聽。
“翠玉,皇上,他是不是不喜歡本宮瞭?”
“娘娘,不會的,再過段時間,娘娘就可以見到皇上瞭,皇上隻是一時生氣,氣消瞭還是會對娘娘好的,娘娘與皇上十幾年的感情,又有五阿哥,九阿哥與十一阿哥,皇上不會不喜歡娘娘的,娘娘,除夕那晚,皇上還是賜瞭一桌宴席過來,說明皇上還是在乎娘娘的。”
十幾年的感情都比不過徐常在侍奉皇上一年,在乎嗎?若是在乎的話,皇上為何獨獨懲罰她,她都被徐氏抓傷瞭,皇上也沒讓太醫過來看她,那日皇上看上去可是十分擔心徐常在,一下子把徐常在抱走瞭。
宜妃悲哀地想,前面幾日,她把眼淚都哭幹瞭,此時想哭都哭不出來。
夜深瞭,宜妃睡下。
京城忽然變天,豆大的雨珠掉落在金黃色的琉璃瓦上,啪啪作響,伴隨著打雷閃電,巨大的一聲轟隆聲,宜妃忽然驚醒,仔細一聽外面在下雨,狂風暴雨,連關緊實的木窗都呼呼作響。
她竟然夢見那日皇上把徐常在抱走的畫面,皇上走得急切,看都沒看她一眼,她也受傷瞭,皇上都沒看到瞭。
“嗚嗚嗚……”
“娘娘,娘娘……”打地鋪睡在床下的翠玉聽到哭聲,趕忙起來,先把燭燈點著再過去查看,“娘娘,怎麼瞭,怎麼哭瞭?”
宜妃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裡流出,以往她覺得她最得寵,是後宮最得寵的人,她侍寢次數最多,皇上最寵她,可如今她不敢這樣想瞭,那個急切的背影斷瞭她的自以為是,斷瞭她的幻想。